安老太爺房內。


    “老太爺,小少爺還是有些發燒,想來定是傷口腫得厲害。”魏善為低聲道。


    “後晌安康和安達不是給他送了藥嗎?”安老太爺聞言皺了眉頭。


    “是,三少爺給喂了藥的。您也知道,小少爺這身子骨兒弱,這次又打得狠了些。”魏善為語氣裏滿是心疼。


    安老太爺哼了一聲。“就讓他疼著去!告誡過幾次還是對人家下這麽狠的手。”


    “小少爺還不是怕那家夥傷了沈家小姐嗎?年輕氣盛下手難免沒個輕重,也不能全怪了他。”魏善為倒是覺著秦正藍這次做得沒什麽不對,他往書桌前挪了挪,眼巴巴地看著安老太爺。


    安老太爺瞥了魏善為一眼,歎道:“我擬個方子,一會兒還是你熬了藥看著他喝了吧,另外外用的藥膏也幫他擦點。老大看病保守,開的藥藥勁不到位。”


    魏善為緊忙研了墨。“這藥得抓緊喝,若是到明天,怕是會燒得厲害。”


    安老太爺寥寥幾筆便開好了藥方,魏善為小跑著去了小藥房,半個多時辰就熬好了藥,他將一副藥分成兩碗,端了一碗送到秦正藍房裏。


    點了燈,魏善為看著床上的秦正藍臉紅通通的,還冒著細細的汗珠兒。


    “小少爺!小少爺?起來喝點藥!”


    秦正藍迷糊地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魏善為,嘴一撇,委屈地道:“魏伯,你下手真重,疼死我了……”


    魏善為幹笑一聲。“來,喝了藥就不疼了。”說罷扶著秦正藍將半碗藥喝了幹淨,苦得秦正藍直咧嘴。


    魏善為又拿了個毛巾,將秦正藍的被子掀開要給他換藥,秦正藍捂住了屁股。“魏伯,不用了,晌午玉堂幫我上過藥了,你們別來個人就要脫我的褲子。”


    魏善為拍掉他的手,一邊給他清著傷口一邊道:“老實待著!”


    不一會兒,藥也上完了,魏善為收拾了東西要走,秦正藍輕聲道:“魏伯,你告訴外公,我知道錯了,讓他老人家別生氣了。”


    “知道啦,你以後做事也要三思而後行,老太爺這幾日都沒得閑呢。”魏善為轉頭給他掖了掖被子。


    秦正藍悶聲應了一聲。魏善為也沒再多說,幫他又添了幾塊炭火便走了。


    過了幾日,秦正藍的傷養得差不多了,但腫還沒全消,還是不能騎馬。他著急去看沈清揚,便交待夥計套了馬車,先去街上又購置了些糧食果蔬,酒水吃食,便駕著車到了西郊。


    馬車先去了安葬沈先生的那片山坡,秦正藍拎著一壺酒,一個杯子,還有一些點心獨自登上山坡,找到沈先生的墳前,他將東西擺在墳前,恭恭敬敬地在墳前磕了三個頭。坐在墳旁,倒了一杯酒先灑在了墳前,“先生,我來看你了。”


    沈先生的墳前殘留著安葬時燒的紙灰,這三月的風有些暖了,墳上的草已經長了有一寸高了,秦正藍徒手挖了幾捧土往墳上揚了揚,就當是給沈先生添了墳。


    又給自己倒了了一杯酒,朝著墓碑敬了敬。“先生,我今日陪您喝幾杯。”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先生,恕正藍不敬,我私自看了您寫給師姐的信,讓他與那劉希然退了婚。”


    “先生,本來想讓師姐隨我在外公家居住的,但師姐堅持要迴來,您可要保佑著她啊!”


    “先生,不知怎的,如今師姐倔強又生份,已經不像以前的師姐了。”


    “先生,您放心,不管怎樣,我都會保護好師姐的。”


    ……


    秦正藍坐在沈先生的墳頭,灑一杯,喝一杯,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不一會兒,一壺酒已經見了底。秦正藍也就站了起來,對著墓碑深拘一禮。“先生,我去看師姐了,改日再來陪您說話。”說罷,他深一腳淺一腳地下了山坡,靴子底粘滿了泥巴。


    秦正藍沒再進車廂,隻跟著夥計斜靠在前室,不一會兒便到了沈家門前。


    張媽開了門,秦正藍交待夥計將買的東西幫張媽搬進院裏,便獨自一人進了內院。


    “師姐!”一進院子秦正藍朝著沈清揚的屋子喊了一聲,不一會兒沈清揚就出來了,秦正藍將糖葫蘆遞給沈清揚。“師姐,這幾天過得可好?”


    “快進屋吧,初春外麵還是有些冷的。”沈清揚走在前麵,到了屋門前,秦正藍卻停了腳。


    “怎麽?”沈清揚不解地看著他。


    “都是泥。”秦正藍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的鞋。


    沈清揚輕笑一聲,先將糖葫蘆塞到秦正藍手裏,又拿過支在牆邊的笤帚叫秦正藍提起腳來幫他掃了掃,二人這才進了屋。


    沈清揚搬出個凳子讓他坐,秦正藍有些為難,他的屁股還有些疼呢,坐不得硬凳子。“師姐,這凳子麵還冰屁股呢,你給我墊個墊子唄。”


    沈清揚沒見過他這麽矯情的樣子,倒也沒追問,隻依了他找了個軟墊給他墊上,秦正藍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沈清揚倒了杯茶,放到秦正藍的身前,卻聞到了好大的一股子酒味兒,她皺著眉頭問道:“怎麽一大早你就喝酒了?”


    秦正藍笑了笑。“剛去看沈先生了,陪他喝了幾杯。”


    沈清揚聞言眸子一暗。“爺爺快過五七了。”


    “到時候我來陪你給先生上墳去。”秦正藍看著沈清揚失了神的樣子,心裏一抽。


    “這幾日,是安爺爺將你關在家裏了嗎?”沈清揚抿了抿唇,將心事壓下,轉換了話題。


    秦正藍信口胡謅道:“沒有,外公怎麽會關我呢,是官衙那邊說可能要問話,讓在家呆著省得找不到人。”


    沈清揚點了點頭。“以後你不用再理會劉希然。他若是再找來,我不開門便是,若是胡攪蠻纏,還可以報官,你別再跟他打架了,免得將你牽連了。”


    秦正藍乖乖地答應著,他喝了口茶,這茶太苦,苦得他皺緊了眉。


    “這銀子你幫我還給安爺爺,以前爺爺留下的錢已經足夠我們用了。這賬本是爺爺以前記的,都是關於你的賬目,爺爺也沒留下什麽別的遺物,這個你就收著留個紀念吧。”沈清揚拿出一包銀子和一個賬本遞給了秦正藍。


    秦正藍將賬本接了過來,翻了幾頁,是沈先生的筆跡,何年何月何日秦正藍送來多少銀兩記得份外的仔細,秦正藍看著這賬本不禁紅了眼框。感歎短短數月,已經是物是人非,陰陽相隔。


    秦正藍揉了揉眼角,平複了下心情,將桌上的銀子推了迴去,道:“長者賜,不可辭。師姐,你既然叫一聲安爺爺,我外公也就是你的長輩,他關心你也是應該的,你跟張媽一介女流,生活不易,就不要再推辭了。再說,我若是真的拿了迴去,外公的大板子肯定會打在我屁股上的。”


    沈清揚咬著唇低聲道:“我已經欠了你家太多,不想再給你家添麻煩了。”


    秦正藍心裏有些難受。“師姐,你非要跟我分得這麽清嗎?小時候闖禍時先生為我花的錢,這許多年來在你家蹭的飯,你是不是也要同我一齊清算呢?”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沈清揚著急地辯解道。


    秦正藍認真地看著沈清揚。“師姐,在我的心裏,你和先生一直是我的親人,如今先生不在了,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沒有為難,沒有勉強,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對不起,正藍。”沈清揚低下了頭,聲音中的酸澀差點將秦正藍的眼淚引出來。


    “師姐,你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如果可以,我更願意迴到小時候,你可以肆無忌憚地追著我打,那時候的師姐才不陌生。”


    沈清揚笑中帶淚,沒有再反駁什麽。秦正藍則是微微鬆了口氣,將桌上的糖葫蘆又遞給了沈清揚。沈清揚將糖葫蘆送到嘴邊,卻感覺味道苦苦的,像是上麵糊的糖漿熬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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