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寂出自,寂寂三冬夜,悠悠萬古心。


    衛宗建是想衛寂像高山流水的樂曲一樣,穿刺寒冷的冬夜,留下萬古之名。


    很長一段時間他對衛寂寄予厚望,所以待衛寂格外的嚴厲。


    夏子涼過世後,怕衛寂留在京城疏於教導,衛宗建便將他一塊帶到了涼州,留在身邊親自教導。


    可衛寂既不像他,又不像過世的夏子涼,性子庸弱。


    見他實在不是武將這塊料,衛宗建隻得放棄,迴京後去宮中求了一道旨意,讓他伴太子讀書。


    誰知竟是他生平做的第二樁錯事。


    -


    衛宗建走後,衛寂便將自己關在房中。


    其實對衛宗建的態度,他早該麻木,可將心中的話全部向他道出來之後,他覺得很難受。


    虞姑姑知道衛寂此刻心情不好,便沒有打擾他。


    衛寂窩在床頭,望著那盞豆大的燈芯失神,眼睛好似泡在鹽水中,又酸又澀。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水落在浴缸的荷葉上,濺起一串串水珠。


    不知過了多久,窗前映出一道人影。


    衛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察覺窗外,直到對方叫他的小名。


    “遲遲。”


    聽到這聲音,衛寂猛地抬起頭。


    第79章


    看著窗前映出的那道修長的身影, 衛寂心口發脹,他慌忙穿上鞋子下了床。


    衛寂打開房門,便見薑簷站在廊下,既沒有撐傘, 又沒有穿蓑衣, 身上的衣服幾乎要淋透。


    外麵的風很大, 墨色的天際時不時閃過幾道雷鞭。


    怕薑簷淋了雨再染上風寒, 衛寂將門又推開了一些,“外麵冷, 快進來。”


    薑簷來時還未下雨, 他隻是想來看衛寂一眼,並不打算多留, 怕他母後知道這事會責怪他不信守承諾。


    雨水越來越大, 順著尖翹的屋簷滂沱而下,好似一簾水瀑。


    衛寂的袖口沾了一點水汽, 站在門口靜靜望著薑簷。


    薑簷隻遲疑了片刻,便大步走了過去。


    衛寂關上房門, 去拿帕子給薑簷擦身上的雨水,開口問他, “要不要喝薑湯?”


    方才雨聲大,薑簷沒有聽出衛寂的異樣,此刻迴到屋中才發覺他的嗓子有些啞。


    今日是衛寂雨露期的最後一日, 薑簷以為他身子不爽利, “還難受?”


    衛寂搖搖頭, “燒退了, 已經沒什麽大礙。”


    薑簷垂眸看著衛寂,“那眼睛怎麽這麽紅?”


    衛寂匆促地低下頭, “沒有。”


    薑簷察覺到不對,抬起衛寂的臉,這才發現他的眼皮不僅有些紅,眼眶還泛著細細的紅絲,頓時惱了。


    薑簷冷聲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衛寂輕輕推開薑簷的手,轉開這個話題,“殿下怎麽進來的?”


    雖然薑簷有宅子的鑰匙,可他沒聽見開門聲,而且門是從裏麵落鎖的。


    薑簷並不好糊弄,摸著衛寂發紅的眼角,“誰欺負你了?”


    他的指尖有些涼,還帶著雨水的濕意,衛寂眼睫動了一下,垂下眼衝薑簷搖了一下頭。


    薑簷沉下臉,聲音含著怒意,“侯府的人來過?”


    這世上能叫衛寂這樣傷心的,大概隻有鎮遠候府的衛宗建,或者是他那個祖母了。


    看著眼前這個低斂眉目的安靜少年,薑簷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不喜歡衛寂?


    薑簷一直不喜歡衛宗建,這一刻對衛宗建的厭惡到達了頂峰,因為他總是讓衛寂難過。


    “不用理他們。”薑簷低下頭貼在衛寂眉心,嗓音低沉,“日後我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並非所有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衛寂早已明白自己是那個得不到寵愛的孩子,他也接受這樣一件事實。


    在親口與衛宗建說自己不會再迴去後,心間漫上來一股難言的苦楚,並不是對衛宗建還有眷戀,那種難過更像是傷口愈合前的最後一次陣痛。


    在這瞬他徹底放下了,心中的愁雲因為薑簷那句‘我們’而消散。


    衛寂掀眸看向凝視著自己的薑簷,終於露出一點笑,然後點頭,“嗯。”


    薑簷的喉頭攢動,半晌才說,“我不能在這裏待很久。”


    他嘴上這麽說著,手臂卻環住了衛寂。


    聽著門外疾風驟雨,衛寂麵上浮現憂色,“現下就走麽?”


    衛寂雨露期剛過,身上那種令人舒服的氣味並未完全消失,薑簷忍不住窩在衛寂脖頸。


    他嗓音黏糊道:“就是來看看你,你若是想我多待一會兒,也可以再留半刻鍾。”


    想到皇後要他倆避嫌的話,衛寂心下為難。


    這樣大的雨,若是路上出了事怎麽辦,可要留薑簷也不太好。


    薑簷忍不住偷偷去嗅衛寂耳後,衛寂的心思不在這裏,望著門喃喃自語那般,“不知雨什麽時候能停?”


    薑簷抬起頭,眼睛蒙了霧靄似的,看著衛寂比平時要紅潤的唇。


    似乎察覺到灼熱的視線,衛寂側眸看了過來。


    對上薑簷迷蒙的雙眸,衛寂微微一怔,說話也磕巴起來,“怎,怎麽了?”


    薑簷抱怨似的說,“日子過得真慢。”


    衛寂眼睫動了一下,低聲含糊地說了一句,“快了。”


    薑簷覺得一點都不快,衛寂不在他身邊的日子讓他很焦躁。


    見薑簷不高興地抿著唇,像一個負氣的孩子,衛寂眼眸動了一下,而後在他唇上蜻蜓點水地飛快碰了一下。


    衛寂鮮少主動親他,薑簷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捂住自己被親的地方,唿吸急促地看著衛寂。


    他這麽大的反應,倒是叫衛寂有些不知所措。


    薑簷迴過神後,抱住衛寂含住了他的唇瓣。


    薑簷一邊親衛寂,一邊向衛寂抱怨,他說話時的鼻音很重,吐字有些含糊不清。


    這段時間他過得很不順心,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惹到了他似的。


    在外麵薑簷是雷厲風行的太子,頗有當年明德帝的影子,處事變得越來越沉穩。


    但此時此刻站在衛寂麵前的薑簷,不再是一國儲君,而是一個嬌氣到甚至有點事多的少年。


    就連金福瑞走路聲他都要跟衛寂說一說,“我每次剛睡下,就會被他走來走去的聲音吵醒。”


    衛寂覺得不該如此,金公公一向心細,又照顧薑簷這麽多年,最是了解薑簷的生活習性。


    衛寂不解,“金公公為何要在殿下睡著後踱步?”


    薑簷偷蹭著衛寂,大聲抱怨,“我怎麽知道他?因為他,我好幾晚都沒睡好覺。”


    他說的是雨露期,每次到了喝清心湯的時辰,薑簷便會裝睡想蒙混過關。


    金福瑞豈會不知道他心中的算盤,隻得端著藥故意在薑簷床頭來迴踱步。


    薑簷被他吵煩了,又擔心他來衛寂這裏的時候會告小狀,因此隻能起來喝藥。


    衛寂不知薑簷這話有許多水分,雖一頭霧水,但還是道:“那等他下次來了,臣跟他說一說,讓他在殿下睡覺時小聲些。”


    薑簷含糊地‘嗯’了一聲。


    說完金福瑞,他又跟衛寂數落其他事。


    薑簷怎麽說,衛寂便怎麽信。


    薑簷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衛寂便真覺得他最近瘦了許多,眼下泛青,滿臉倦意,吃了好多苦。


    -


    外頭的雨漸漸停了,竟露出了半輪銀月。


    薑簷說最多在衛寂這裏待半刻鍾,實則待了大半個時辰。


    馬上就要到宵禁的時辰,再不迴去便徹底迴不去了,薑簷私心想多留宿,但想起他母後的叮囑,這個念頭立刻打消了。


    衛寂拿著一盞燈籠,親自將薑簷送到門口。


    薑簷打開門閂,轉頭看向衛寂。


    衛寂清秀的麵容映著薄黃的燈,眼眸烏潤,讓人一看便心生喜愛。


    薑簷喉結滑動了一下,低聲說,“迴去罷。”


    衛寂:“路上小心。”


    薑簷並未說話,隻是湊過去在衛寂眸上落了一個吻,之後他頭也不迴地走了,怕這麽待下去更不願意走。


    直到薑簷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巷子,衛寂才收迴目光,將房門關上。


    一轉頭,虞姑姑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衛寂受驚地向後仰了一下,不自覺握緊手中燈籠。


    虞姑姑披著一件風衣,溫聲提醒衛寂,“快進屋,夜裏涼。”


    衛寂應了一聲,踏過院中的石板拾階而上,“姑姑也快迴去睡,我沒什麽事。”


    見他不似先前那麽低落,虞姑姑安下心,“好。”


    衛寂這才推開門,腳步輕快地進了屋。


    虞姑姑望了緊閉的門扉一眼,有片刻的沉思,隨後搖頭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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