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夠大?衛寂心裏有些不解,抬起頭去看薑簷。


    薑簷卻不肯看衛寂, 轉移話題似的飛快道:“不遠處便是桃林,趁著太陽沒下山我們趕緊去。”


    衛寂點點頭, 應了一聲“好”。


    -


    桃林與梨樹園離得很近,繞過一條羊腸小路,盡頭便是上百棵桃樹。


    斜陽即將沉落西山, 暮色四合, 天邊隻餘著最後一道天光。霞光落在桃枝上, 好似在攏了一層薄紗。


    枝頭上粉嫩的花, 借著晚風飄落到衛寂的肩頭,落下幾瓣幽香。


    薑簷拿了燈籠, 等最後一縷天光殆盡,他取出蠟燭點上後,便將燈籠掛到一棵桃樹上。


    在樹下鋪了軟墊,薑簷席地而坐,仰頭看向衛寂拍了拍身旁,“坐。”


    衛寂避開他的目光,慢吞吞坐了下來。


    見薑簷還帶了吃食,衛寂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漆黑的周圍,不免有些擔心,“殿下,我們不迴去麽?”


    薑簷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後撕下一塊酥餅遞給衛寂,“才剛來,著急迴去做什麽?”


    衛寂:“太晚了,怕是不安全。這裏不比京城裏麵,萬一遇到劫道的怎麽辦?”


    薑簷:“那怕什麽?我拿著劍呢,來一個打一個。”


    他這麽一說,衛寂不僅不安心,反而更擔心了。


    聽著周遭沙沙的細微動靜,衛寂的心提到嗓子裏,抱著手中的餅緊張地四下張望,“這裏真有劫道的?”


    劫道是土匪的黑話,衛寂是從話本裏知道的。


    薑簷笑了,“騙你的,天子腳下怎麽可能到處都是劫道的?而且這個時節,每日都有來此踏青的百姓,其中不乏官宦子弟,便是真的有,那些人也不會如此張狂。”


    衛寂一想是這個道理,便安心地吃手裏的餅。


    薑簷又遞過來一隻熏烤過的雞腿,讓衛寂就著餅一塊吃。


    一盞孤燈照亮樹下兩道人影,在他們身上勾勒出薄黃的暖光,婀娜纖細的枝尾搖動,落下幽香的桃瓣。


    初春的夜風有些涼意,寒意透過罩在身上的大氅隻往骨頭縫裏鑽。


    薑簷打開一壺新釀的桃花酒,“喝點酒暖暖身子,不辣的。”


    衛寂很少飲酒,過節時也隻喝一點度數低的果酒,薑簷特意讓人釀的甜口酒,以衛寂的酒量便是飲兩杯也沒事。


    衛寂道了一聲謝,從薑簷手中接過酒,仰頭灌了一大口。


    那酒一入喉便如烈火似的,一路從衛寂的喉頭燒進胃裏,辣得他滿臉通紅,咳了好幾聲。


    薑簷嚇一跳,忙拍著衛寂的背幫他順氣,“怎麽了?”


    衛寂眼眸水潤,輕咳著說,“有些辣。”


    “不應該啊,我嚐著是甜口的。”薑簷皺了一下眉,拿過衛寂手中的酒囊,低頭在瓶口聞了一下,然後又喝了一口。


    醇厚的酒香直往薑簷的鼻頭頂,但他比衛寂的酒量要好上很多,並沒有像衛寂那樣被嗆的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看著還在低咳的衛寂,薑簷麵沉如水,“一定是他們裝錯了酒。”


    衛寂怕薑簷迴去責罰那些人,忙屏著唿吸壓下喉口跟鼻腔那股燥意,他慢慢坐直身體說,“臣沒事,一時喝得太急嗆到了。”


    薑簷出來得急,隻帶了兩壺酒,想著這酒發甜,衛寂應該喝得慣便沒有拿水。


    他打開另一壺酒,聞了一下,然後遞給衛寂,“這是桃花釀,你喝這個。”


    那股火燒火燎的感覺還沒完全消去,衛寂不敢多喝,隻是淺淺嚐了一口。


    不知東宮的人是怎麽釀的,確實比普通的桃花釀要甘甜一些,桃花味很濃。


    薑簷問:“怎麽樣?”


    衛寂點了一下頭,“甜的。”


    薑簷這才放心讓他喝,自己則喝起衛寂的方才喝過的酒。


    因為一會兒還要駕車迴去,薑簷隻喝了兩口,讓身子暖和起來便放了下來。


    倒是衛寂覺得桃花釀甜滋滋的,不時喝上一口,身上慢慢熱了起來。


    -


    今晚衛寂的話比平時多了一些,薑簷說什麽他都笑,眼角彎彎。


    起初薑簷沒覺不對,直到迴去的路上,他跟衛寂各自坐在車轅的一側,如來的時候一樣敘話。


    漸漸的衛寂沒了聲音,薑簷的肩頭突然一重,衛寂倒了過來。


    薑簷心中一驚,扭過頭才發現衛寂麵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長睫被夜風吹得有些顫,以往淺淡的唇也紅潤了很多,嘴角向上提著,發出一種含混的輕笑聲。


    他像是做了什麽美夢,時不時就會笑一聲。


    薑簷從來沒見過衛寂這樣,呆呆地看著他,心口跳得奇快。


    直到車輪碾過一塊石子,整輛車狠狠顛了一下,衛寂的腦袋順勢從薑簷的肩頭朝胸口滑去。


    薑簷手忙腳亂地扶穩他,見衛寂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他不自覺放輕了唿吸,生怕自己一個重唿吸將人吵醒似的。


    沒多久,衛寂的眉頭舒展開來,靜靜靠在薑簷身上睡得香甜。


    這段路不平穩,薑簷一手牽著韁繩,一手護著衛寂的腦袋不讓他滑下來,額上布滿了細細的熱汗。


    見衛寂睡得不怎麽安穩,薑簷終是叫停了馬,他下車將馬繩栓到路邊的槐樹上,然後小心地把衛寂扶進了車廂裏。


    衛寂身子不是很健壯,剛飲了酒,這樣吹風怕是會生病。


    薑簷放下軟墊,讓衛寂躺在上麵,又拽過被褥給他蓋上。


    大概是酒的後勁上來了,這麽折騰了一番,衛寂竟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闔著眼睛,雙頰泛紅,唇上好似塗了口脂,乖巧地窩在棉被裏。


    薑簷傾下身子,忍不住湊了過來,臉對臉地近距離看著衛寂,用一種介於黏糊與含混的聲音‘質問’道:“你笑什麽?”


    睡著的衛寂自然不會迴答他。


    於是薑簷靠得更近了,鼻尖在衛寂發梢極輕、極輕地蹭了一下。


    這力道像是春風拂過。


    -


    自衛寂跟薑簷離去,虞姑姑便在庭院撚著線等他迴來。


    直到夕陽沉落,月上樹梢不見絲毫蹤跡。


    外麵響起更夫的鼓槌聲,已是戌時三刻,人還是沒迴來。虞姑姑放下手中的撚線,起身去巷外看了一眼。


    明德帝繼位後,一直大力發展商業,街麵的鋪子比以往多了不少,關門的時辰也是一延再延。


    這個時辰街上還要搖賣的販夫,鋪子從街頭一直開到街尾,燈籠似織布的線一樣密密麻麻,匯成一條遊龍。


    虞姑姑左右環顧,沒見到東宮的馬車,心中不免牽掛。


    歎了一口氣轉身正要迴宅子,便聽到馬蹄踏著青板石的脆響,一匹高大的馬出現在街頭。


    待它走近,虞姑姑終於認出是東宮的車馬,她麵上一喜,快步走過去。


    薑簷停穩車,便背著飲醉的衛寂下了馬。


    看到伏在薑簷背上一動不動的衛寂,虞姑姑心口亂跳,“這是怎麽了?”


    薑簷背著衛寂走過來,對虞姑姑道:“去備些熱水來,他喝了些酒。”


    虞姑姑趕忙應了一聲,跟在薑簷身後進了宅子,之後她便去了廚房。


    爐上放著一個大鐵壺,虞姑姑倒了一些熱水出來,又加了一些涼水,兌好水溫,拿幹淨的帕子去了衛寂的屋。


    她進去時,薑簷已經將衛寂的鞋跟外衣都褪了下來。


    虞姑姑將溫水端過來,坐在床旁的薑簷自然而然接過她手中的帕子,放進盆中,浸濕後擰幹多餘的水,然後給衛寂擦臉。


    看著薑簷熟稔的動作,虞姑姑心中不可謂不驚。


    先前衛寂來太傅府‘養病’那幾日,薑簷每日都來,來了便跟個黑門神似的坐在屏風後。


    她很少見薑簷開口,每次端藥進入時,房內都是一片安靜。


    屋內的兩人隔著一道屏風,也似乎也隔著一道心,氣氛很是古怪。


    可即便無話可談,薑簷也會每日都來,也是從那時起,她懷疑薑簷對衛寂有其他心思。


    後來他倆總算說話了,但大多時候是薑簷在說,口氣在虞姑姑聽起來有些驕橫。


    而衛寂那樣軟和的人,自然諾諾應是。


    看著此刻神色柔和的薑簷,她著實沒想到脾氣看起來那樣不好的太子,竟然還會細致的照顧人。


    床上熟睡的人,眼睫忽然動了動,眼皮慢慢睜開。


    見衛寂醒了,薑簷停下來問,“不舒服,還是口渴了?”


    醉後很容易口幹,薑簷剛要去端水,衛寂卻搖了搖頭,他支著昏沉沉的腦袋坐了起來。


    薑簷不解,“起來做什麽?”


    衛寂目光飄忽,看了薑簷好幾眼,猶猶豫豫著不說話。


    最後實在憋不出了,才小聲擠出一句,“臣……想如廁。”


    薑簷聞言不覺得有什麽,對身後的虞姑姑說,“把恭桶拿過來。”


    衛寂臉上更燥了,囁嚅著唇,細若蚊呐道:“怎麽能在屋中行這樣的汙穢事?”


    薑簷皺起眉,“站都站不穩了,還要這麽多講究?出去萬一磕到怎麽辦,而且人食五穀雜糧,又不是神仙,排泄哪裏就是汙穢的事?”


    虞姑姑看他一邊數落衛寂,一邊去給衛寂找鞋。


    等衛寂穿上鞋,薑簷還跟著起身扶住他。


    “院落小,不用走太多路。”衛寂不好意思讓薑簷扶著他去茅廁,往迴抽了抽自己的手,“臣一人可以。”


    薑簷摁住他,哼了一聲,“就你事多,這也不讓那也不讓,有什麽好羞的,我又不是……”


    不等薑簷說完,衛寂紅著臉急道:“臣沒有。”


    “沒有就怪了,先前你還主動靠在我身上,現在不過是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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