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頭,衛宗建心道不妙,張口剛要拿衛老太太的病當作借口,便被明德帝先搶了。


    他轉頭看向一直垂眸不言的衛寂,溫和地問道:“小衛以為朕這話如何?”


    衛寂:“臣覺得聖上說得對。”


    明德帝:“你這篇策論朕反複看了好幾遍,越看越喜歡,原本想著讓你去修建水利,可聽聞你祖母生了病。”


    聽到他要派衛寂去興修水利,薑簷心道:他去我也去。


    衛寂的心思卻不在這裏,而在老太太生病一事上。


    前幾日皇榜下來,老太太派身邊的大丫鬟妙角來過,大概是怕他不收銀錢,所以隻送了一些吃食。


    “一麵是孝,一麵是國。”明德帝長長一歎,“朕心中愁啊,不知如何才能兩全?”


    這番話簡直要將衛宗建拿到火上烤,他應下,便是將自己的兒子送去虎口,他不應,那便是於君不忠。


    君主體恤臣下是仁德,身為臣下若仗著家事讓君主為難,這實在不是什麽好名聲。


    衛寂跟薑簷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這倆老狐狸在周旋什麽。


    半晌衛宗建才慢慢道:“家母病重理應由臣奉養,與犬子無幹係,實在是他愚鈍擔不起重任。”


    “他還未十八,這個年紀不知輕重。”衛宗建起身跪下來,“臣實在怕他誤了國事,請聖上三思。”


    明德帝就等著他這話,道:“愛卿太過自謙,這個年歲正是意氣風發呢。若愛卿不放心,這樣罷,太子跟著去。”


    衛宗建被堵的話也說不出來。


    明德帝笑看向衛寂,“你怎麽想?願不願替朕去壺口走一遭,見一見這哺喂天下人的母親河?順便給她治治病,讓百姓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簡簡單單幾句話,把衛寂的書生氣勾出來了。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衛寂朗聲道:“臣願意。”


    第61章


    從大殿出來, 衛宗建從衛寂肩側擦過,一臉冷峻地邁著大步離開了。


    即便衛宗建走出很遠,衛寂還是能從他周身的氣場感受到噴薄而出的怒氣,他的腳步不由慢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衛寂才反應過來, 衛宗建生氣是因為他並不想自己隨薑簷去壺口縣。


    難怪方才他跟皇上說話都怪怪的, 原來是這樣。


    見衛寂停下來, 身旁的太監詫異地側眸, “世子?”


    衛寂立刻迴神,忙收斂麵上的情緒, 拾步隨著小太監出了宮。


    薑簷被聖上單獨留下, 似是有什麽話要囑咐薑簷,衛寂則坐馬車迴了自己的小宅子。


    雖然皇上對那篇策論讚賞有加, 但衛寂終究隻是一個紙上談兵的秀才, 壓根沒見過黃河長什麽樣子,何談治水?


    方才應下聖上的士氣, 還未去興修水利便卸下了一半。


    -


    虞姑姑正在院中拾掇那片菜園子,院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衛寂大步走進來,直奔著書房而去。


    看他急慌慌的樣子, 虞姑姑怕麵聖不順,忙放下手中的竹竿,在襜裳上擦了一遍手, 追過去問, “怎麽了, 可是出什麽事了?”


    衛寂這才發現虞姑姑在院中似的, 迴過身搖了搖頭,“沒事, 我隻是想找幾本書看。”


    衛寂行事一向穩當沉靜,便是找書看也不該如此著急。


    雖心中納罕,但虞姑姑卻沒問,隻是道:“我做了桃花餅,剛出鍋沒多久,熱騰騰的正好暖胃。”


    衛寂應了一聲好。


    見他還肯吃東西,那便不是什麽大事,虞姑姑放心地去給衛寂拿桃花餅。


    衛寂進了書房,凡是有關黃河治水的書,他全都翻了出來。


    吃過午飯,衛寂一下午都悶在房中看書。虞姑姑進來默默添了兩次茶,沒有開口打擾他。


    申時一刻的時候,長巷傳來清脆的馬蹄聲,以及車輪壓過青石板的聲音。


    衛寂正在房中讀書,並沒有聽到開門的動靜,直到‘殿下’兩個字模糊地灌進耳中,他才抬起頭。


    屏息聽了一會兒,屋外靜悄悄地,衛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低頭繼續看書。


    他剛翻了一頁,房門被人推開,一身玄衣,手持馬鞭的薑簷走進來。


    衛寂愣愣地看著來人,未料到他這個時辰會來。


    薑簷皺眉,“怎麽又在看書,不是都考過了?”


    衛寂合上書迴道:“在看治水的書。”


    “別看了。”薑簷走過來抽走了衛寂手中的書,“不是約好去看桃花。”


    衛寂呆呆地‘啊’了一聲,他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問薑簷,“這個時辰去?”


    “這個時辰怎麽了?”薑簷向來不拘一格,說今日去賞桃花,便是再晚也要去。


    可衛寂卻有諸多擔心,從他家到桃林一來一迴至少一個多時辰,等迴來時天都黑透了,晚上驅車太不安全了。


    像是看出他的擔心,薑簷道:“又不是山路,我行慢一點不會出事。”


    衛寂從他這話聽出另一層意思,“殿下沒帶車夫?”


    薑簷一臉坦蕩,“帶他做什麽,我又不是不會驅車。”


    衛寂:“那……侍衛呢?”


    薑簷:“帶侍衛做什麽,又不是去打架。”


    聽到他這理也直氣也壯的話,衛寂的臉都快皺成苦瓜了。


    雖然這不是薑簷第一次幹這樣的事,但衛寂還是擔心會遇到話本所寫的行刺。


    上次他倆單獨去大恩寺起碼人多,這次卻是要去城郊,到了那地方可能天都黑了。


    薑簷想趕在日頭下山前去桃園,因此對衛寂道:“換一身厚衣服隨我走。”


    說完他也不給衛寂反駁的機會,便出去喊虞姑姑給衛寂找厚衣服。


    衛寂立在原地,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這些年他一直奉行三思而言,三思而行。


    薑簷與衛寂正正相反,他想要做的事便不會多想,直接一莽到底。


    衛寂想了片刻,還是依薑簷所言去換衣服。


    -


    與上次一樣,還是由薑簷駕車。


    衛寂先一開始坐在車廂內,後來因為薑簷頻繁與他聊天,他在裏麵傾著身子聽不方便,索性坐到了車轅的另一側。


    還有幾日便到四月了,天氣比一月前暖和了許多,但風還是有些涼,薑簷將腿上的薄毯分給了衛寂一半。


    薑簷一掃前幾日的低迷,心情似乎很好,從他言談間就能感覺出他的好心情。


    衛寂雖不知他因何而高興,但為他的高興而高興。


    一路上薑簷的興致很高昂,還說起了這次去興建水利。


    “我聽說路上會途經上曲,那不是聖賢的故裏麽,到時我陪你去看看,說不定還能淘到什麽好書。”


    衛寂一板一眼道:“這不好,聖上派我們公幹,怎麽好為私事耽誤行程?”


    薑簷:“那便迴來的時候去逛。”


    衛寂這次倒是沒反駁,隻是側眸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薑簷手持韁繩,深邃俊美的五官揉進醉人的春光,唇角不自知地翹著,彎出一個賞心悅目的弧度。


    不說話時,薑簷哼哼起一首不知名字的歌謠,一切的一切都彰顯著他的好心情。


    薑簷自然是高興的,終於能離開京城,還是跟衛寂一塊,而且隻要這次差事辦好,迴京他便可以向他父皇討要一賞。


    -


    為跟老天爺爭時辰,路平坦的時候薑簷便會加快馬鞭。遇到顛簸的山路,怕衛寂身子受不住,他才會放慢行程。


    這樣時快時慢地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在日暮西山前到了地方。


    薑簷先帶衛寂來看的梨花,梨樹足有數十畝之多,一眼竟也望不到頭。


    枝頭上簇滿了密密匝匝的梨花,原本如雲似雪的花,被天邊萬頃霞雲映成瑰麗的紅。


    春風挾來,纖細的枝尾悠悠擺蕩,馨香襲人。


    薑簷看向衛寂,開口問,“要不要我去給你折一枝?”


    衛寂搖搖頭,彎下那雙精致的眼睛說,“還是讓它們好好長在枝頭上罷,臣這樣看就好。”


    看著衛寂的笑顏,薑簷低聲說,“你若喜歡,到時我讓他們在東宮多種一些。”


    衛寂聞言心口一滯,不由想起今日在殿中薑簷說的那些話。


    第62章


    衛寂當選探花那日, 薑簷毫不詫異,好似衛寂金榜題名本就應當應付。


    所以今日在殿上薑簷反駁衛宗建時,態度才會那樣強勢,他一直相信著衛寂學有所成, 不會榜上無名。


    連衛寂自己都不敢這樣言之鑿鑿, 薑簷卻無條件信任著他, 維護著他。


    衛寂說不好此刻的心情, 隻覺得心口又酸又脹,眼底浮現出一點水光。


    他垂下眼睫, 聲音極輕, “謝謝殿下。”


    薑簷還以為衛寂在謝東宮種梨花的事,眸色閃閃道:“這有什麽好謝的?也不是什麽大事……你喜歡什麽都可以在東宮種, 反正地方夠大。”


    說到最後一句時, 薑簷像是不好意思,聲音含糊不清。


    衛寂沒聽清, 隻是隱約聽到一句‘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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