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入了春,但湖水剛融冰,還是很寒。


    那少年也不知在水裏泡了多久,唇色很是蒼白,薑簷的心輕輕動了一下,走過去問他在做什麽。


    衛寂嚇一跳,戰戰兢兢迴了一句,“臣在給殿下找玉佩。”


    薑簷早忘記這檔子事,他還以為衛寂會讓旁人去尋,沒想到自己下了水。


    後來細問才知道,是方盡安說要衛寂親自下水找,還是以他的名義。


    那一刻薑簷生出一種惱意,原本對此人感官還不錯,現下已有七成的厭煩。


    後來沒過幾日,下了一場大雨,天氣又驟然冷了迴去。


    薑簷發現那個寡言的伴讀走路都有些怪,時不時就會揉一揉膝蓋,垂眸時毛絨絨的眼睫一墜一墜的,眼皮上竟然還有一顆痣。


    薑簷轉頭跟他說話,衛寂猛地抬起眼,那痣竟又消失不見了。


    等到冬日,他倆關係已經很好,衛寂腿上的毛病便顯現出來,一下雪就會走不成路。


    薑簷問過衛寂,為什麽要聽方盡安的,真的自己下水去找玉佩。


    衛寂小聲迴他,“因為那時跟殿下不熟。”


    有些事是不論對錯的,若是偏愛一人,他便是錯的,也會被人縱容。


    這個道理衛寂自小就明白,有時他沒有做錯,也會受到責罰。


    衛寂就是這樣一個謹小慎微的人,他很少去爭辯什麽,哪怕知道方盡安是故意整他,他也不太敢反抗。


    因為他不確定太子會站在他這邊,若是太子不就事論事,到時衛寂隻會惹更大的麻煩,迴到家中也得挨罰。


    薑簷那時沒聽懂衛寂的言外之意,此時此刻他明白了。


    寒風吹來,薑簷眼眶泛了一圈紅,“會有人欺負他的。”


    他不在衛寂身邊,一定會有人欺負他。


    他要去找他。


    第35章


    聽到薑簷這番話, 金福瑞瞬間了然,知道他是擔心衛寂叫人欺負了。


    金福瑞忙道:“殿下放心,小衛大人此刻沒在侯府。”


    “什麽?”薑簷又驚又急,“他為何沒在侯府, 是不是被衛宗建趕出去了?”


    金福瑞哄著他說, “外麵天冷, 殿下先迴屋, 奴才好好跟您說。”


    這幾日正是冷的時候,薑簷卻隻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 廊角的宮燈一照, 英氣的麵上泛著青白。


    薑簷心中擔憂衛寂,猛地抓住金福瑞的胳膊, “你先說, 到底怎麽迴事?”


    金福瑞歎了一口氣道,“小衛大人早在前幾日便離開侯府, 去了京郊一處莊子。您放心,奴才找人照看著小衛大人, 若是出了事會有人來稟的。”


    雖然這次倆人鬧了大矛盾,但金福瑞早料到薑簷放不下衛寂, 等脾氣下去了還會再找人。


    因此一直關注衛寂在侯府的舉動,他出京那日,金福瑞便得到消息了。


    隻是當時薑簷正在氣頭上, 又發著高燒, 金福瑞便沒有給他說。


    等衛寂在那處莊子安頓下來, 金福瑞時不時派人去看看情況, 以確保他的安危。


    金福瑞勸道:“這天馬上就要亮了,殿下還是再等一等。”


    薑簷仰頭看著夜色, 喃喃自語,“他快要到雨露期了,得快些將他找迴來。”


    金福瑞:“奴才知道,隻是奴才派去的人正巧今日不當差,等過了宵禁的時辰,奴才便將他找過來,讓他為殿下領路去找小衛大人。”


    薑簷垂下眼,眸中蒙了一層昭昭霧氣,“我不該跟他發脾氣的。”


    更不該說日後不許衛寂來東宮這些狠話,要不然他也不會離開京城。


    金福瑞寬慰他,“小衛大人是明白人,他知道您是刀子嘴豆腐心。”


    薑簷抬起臉,斤斤計較,“孤才不是刀子嘴,孤也就這次說話不好,以前沒有這樣。”


    他以前哪裏說過這樣傷人的話?


    金福瑞拿手掌輕拍了兩下嘴,“是是是,奴才說錯話了,該打嘴,殿下心軟嘴也軟。”


    薑簷沒有搭理他,仰頭又望起墨色的夜,薄唇微抿,神色低落鬱鬱。


    見此情狀,金福瑞趕忙說,“民間有一句話叫,床頭打架床尾和,小衛大人此刻必定牽掛著您,不會真的生氣。”


    薑簷倒是希望他隻是生氣,所以才會說那些叫人心裏難過的話。


    金福瑞好說歹說,終於將薑簷暫時勸了迴去,沒讓他在宵禁時間強行出城,將事情鬧大。


    -


    天剛擦亮,守夜的侍衛頂著深冬的寒風,將厚重的城門打開了。


    不多時,兩匹烈馬便急行而來,還不等看清馬背上的人,那兩匹馬便踏著晨霧出了城,還掀起一股勁風。


    守夜的侍衛愣了一愣,望著官道上那兩個快要看不見的人影,還以為是哪個府衙領了要緊的差事,出去公幹了。


    不然誰會這麽早出城,還急慌慌的?


    薑簷騎馬先行,將坐馬車的金福瑞遠遠甩在身後。


    這馬車是給衛寂準備的,雖說他會騎馬,但騎術不怎麽好,再加上快要到雨露期了,薑簷不想他那麽折騰,因此備了馬。


    東宮的侍衛在前帶路,薑簷跟在身後。


    他倆騎的是快馬,中途並沒有停歇,隻用了一個多時辰便到了莊上。


    薑簷翻身下馬,上前去拍門。


    這個時辰莊裏的人都起來了,他們正在馬圈將糞便鋤出來,然後放到院中曬幹。


    馬糞幹了之後,既可以當幹柴燒,又能和進泥裏蓋房子。


    薑簷想見衛寂想瘋了,連拍了好幾下,門才從裏麵被人打開。


    一個皮膚黝黑,手上拿著馬糞叉子的漢子,看見一身貴氣的薑簷,操著家鄉音小心地問他找誰。


    薑簷朝院內看去,“衛寂呢?”


    漢子反應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小侯爺,忙道:“他昨個晚上迴去哩。”


    要不然他們也不敢曬馬糞,怕熏到細皮嫩肉的小侯爺。


    薑簷皺眉,“迴侯府了?”


    漢子點點頭,“被馬車拉走了,應該是迴了侯府,魏管事都走了哩。”


    衛寂前腳剛走,後腳魏忠帶著衛寂的小廝迴侯府複命了。


    見他們都走了,莊上的人還以為迴侯府不再來了。


    薑簷沒有多言,利索地翻上馬背,勒著韁繩掉頭往迴趕。


    走到半路時,薑簷與東宮的馬車照了一麵。


    金福瑞見薑簷這麽快便迴來了,馬背上還空空蕩蕩,不見衛寂的影子,怕他倆又吵了一架。


    正盤算著怎麽勸時,薑簷牽著韁繩開口了,“他迴侯府了。”


    金福瑞聞言鬆了一口氣,問道:“殿下要去侯府?”


    薑簷牽著韁繩,被晨露洇透的長眉顯得更濃,如一筆淩厲的墨跡。


    他沉默片刻,搖搖頭,垂眸對金福瑞說,“你去侯府打聽,孤不便去。”


    若是以前薑簷肯定不管不顧地去了侯府,如今知道衛寂夾在左右的艱辛,不想再去侯府跟衛宗建起爭執。


    金福瑞一怔,而後笑著說,“奴才知道了。”


    -


    今日天還未亮,衛寂便發了高燒。


    許懷秉從照顧衛寂的人口中知道此事後,來了竹舍一趟,但他並沒有進屋,隔著門看了一眼衛寂。


    衛寂燒得人事不知,躺在堆疊的柔軟被褥中,整個人汗津津的,像是從水中撈上來似的,連寡淡的唇都紅潤得不像話。


    許懷秉看了一眼,然後放下了簾子,轉頭吩咐身旁的人好好照顧衛寂。


    臨走時,許懷秉抱走那盆他叔父最愛的山茶,省得衛寂聞到異味難受。


    斷斷續續地燒了一上午,中午用過飯,衛寂才恢複了一些力氣。


    不知什麽時候,屋內搬進來一道屏風,與竹屋的擺設並不相配。


    衛寂看著屏風上提的那幾句詩,因為以前沒聽過,不由細細讀了幾遍。


    照顧衛寂的是一個身著素衣的老媼,眼角留著歲月的痕跡,說話輕聲和緩,笑起來亦很溫和。


    她端來一碗清心湯,“這詩是太傅作的。”


    衛寂接過湯向她道謝。


    看著衛寂拿起湯匙,垂眸一勺勺地喝,也不叫苦也不撒性,模樣很是乖巧,老媼慈愛地笑了笑。


    等衛寂喝完,她在衛寂掌心放了一塊方糖,便起身出去了。


    衛寂托著掌心那塊糖看了一會兒,然後含進了口中,又躺迴了榻上。


    房門再次打開,衛寂還以為是方才那個姑姑,暈沉沉地抬了抬眼皮。


    屏風後是一道頎長的身影,那人問,“好些了麽?”


    聽到許懷秉的聲音,衛寂將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甕聲甕氣地說,“沒什麽大礙。”


    許懷秉並沒有進來,始終站在屏風外,“我帶了古琴,你要聽麽?”


    以前在涼州時,衛寂曾對許懷秉說過,他喜歡古琴至簡至樸,渾厚悠遠的聲音。


    古琴的聲音乍一聽可能不抓耳,但越品意境越幽遠。


    因此他喜歡聽著琴,看一些旁人覺得枯燥乏味的史經。


    被許懷秉這麽一提,衛寂這才想起來,他雖沒有跟許懷秉說過自己想進史府,但以前經常拿這類書去許懷秉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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