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簷住的善房是最好的一間,屋內雖也沒有地龍,但生著許多爐子,還是一個套間。


    裏麵是睡覺的地方,外麵有一個鋪著草席,可以參禪的台子,中間是一個矮幾,四麵放著蒲團。


    裏屋外屋都不見薑簷的影子,衛寂不解,“殿下呢?”


    “殿下在外麵忙太後的斷七,咱家聽說住得不好,有些屋連爐子都沒有,怕您挨凍才叫您過來烤火。”


    金福瑞倒了一杯熱茶遞過來,“來,喝杯茶暖暖身子。”


    衛寂心中生出一股暖意,接過杯子向金福瑞道謝。


    金福瑞拿了一床被褥鋪到草席上,“小衛大人脫了靴子,進來暖暖,在山上風寒了可不是好事。”


    -


    薑簷從外麵迴來時,眉宇間像覆了一層霜,也不知誰惹他生氣了。


    推門看見圍在火爐旁,腿上蓋著棉被,臉被火烤得紅撲撲的衛寂,心中的煩躁一下子衝淡了。


    他走上前,壞心眼地把冰塊一樣的手放到衛寂臉上,還將衛寂的嘴擠成小鴨子,才心滿意足地笑了。


    衛寂一雙丹鳳眼瞪大,傻乎乎地看著薑簷。


    見衛寂這樣,薑簷心中柔軟得不可思議,他拽起衛寂道:“走,跟我去看傻鳥。”


    衛寂還以為傻鳥是薑簷給誰起的外號,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鳥。


    薑簷拉著衛寂穿行過寺廟,去山門前那片樹林。


    這個時節林中光禿禿一片,便是地上的雜草都沒顏色,高高的樹杈上有許多鳥窩。


    薑簷在地上灑了一把稻穀,不多時便飛來一群鳥來啄稻穀。


    這鳥也不知什麽品種,羽毛介於灰和藍之間,挺著鼓囊囊的肚皮也不怕人,還有幾隻走到衛寂腳邊撿穀子吃。


    薑簷拿了幾顆小石子,“看著。”


    說罷,他拿石子丟到一隻鳥的頭上。


    那鳥反應不怎麽靈便,用石子丟了它,它竟歪著頭呆了呆,也不知道飛。


    方才薑簷聽著僧侶念經,正無聊看見踱步過來的鳥,薑簷逗了幾隻才發現這些鳥很傻。


    想來是山上的僧人不曾傷害過它們,那些上山的香客不管平時如何,至少來了寺廟還會裝一裝善人,不會在山門前殺生。


    因此這些鳥不怕人,沒想到今日來了硬茬子。


    薑簷給衛寂幾顆小石子,“你也試試。”


    衛寂對佛門還是有敬畏之心的,支吾著,“這……不好罷。”


    薑簷:“有什麽不好的?又不是要殺它,你試試,快試試。”


    在薑簷的催促下,衛寂心生愧疚地舉起手,丟了一顆石子過去。


    竟還真被他砸中了,那隻鳥呆愣愣的,用一雙豆大的眼睛望著衛寂。


    那模樣跟方才衛寂看他的眼神很像,薑簷揚唇大笑了起來。


    衛寂忍了忍,最終沒忍住,也跟著笑了。


    是好呆,關鍵它的肚子還胖乎乎的,看起來就更呆了。


    薑簷抬腕,打水漂似的丟了一顆石子,一連砸了兩隻鳥腦袋。


    這些呆鳥終於反應過來,意識到還有人會害它們,然後群起而憤,一旁子胖鳥撲騰著翅膀開始啄他倆。


    薑簷拉著衛寂往迴跑,好不容易逃出樹林,那些鳥也沒再追過來。


    衛寂氣喘籲籲,他抬頭與薑簷的目光撞在一起,然後,彼此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他倆對視笑了好一會兒,直到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殿下。”


    衛寂一個激靈,看到走過來的衛宗建,他忙收斂了唇邊的笑意,垂下頭,心如擂鼓。


    衛宗建拱手作揖,“殿下,有關作法一事還要請您過去。”


    薑簷恢複了正經,聞言點點頭,給了衛寂一個‘快迴去烤火’的眼神便走了。


    薑簷走後,衛宗建怒不可遏,“先前我與你說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太後的斷七還敢跟殿下嬉笑,我看你是不想要腦袋了。”


    衛寂眼睫顫了顫,不敢說話。


    正好寺內的小僧彌拿著幡布與銅鈴出來,他們要在林中掛上這些,以便明日為太後作法。


    見外人來了,衛宗建止了聲,但臉色還是不好看。


    怕衛寂跟太子待一起會出事,衛宗建叫住為首那人,客氣道:“能否讓我兒也去?”


    那人一臉為難,“林中地形複雜,小公子不熟,怕是會迷路,而且山風這樣大,染了風寒可怎麽好?”


    他們在山裏做慣這些事了,不覺得有什麽,但這位貴客細皮嫩肉的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衛宗建:“沒事,他會緊跟著小師父們。”


    經不住衛宗建的勸,他們隻好帶上衛寂。


    衛寂白著一張臉,老實跟隨小僧彌們一同進了林子。


    “施主定要好好跟在我們身後,莫要跟丟了。還有這些幡跟鈴,要在綁在每棵樹上。”


    小僧彌教衛寂怎麽綁幡結。


    衛寂十分聰明,一學就會,他背著斜跨的布包,裏麵都是幡跟銅鈴,重量並不輕,壓得衛寂肩頭都有些疼。


    小僧彌們倒不覺有什麽,利索地在樹上綁幡。


    期間無一人說話,大家靜悄悄幹著手中的活。


    天漸漸暗了下來,衛寂手腳凍得發青,綁幡時哆哆嗦嗦半天才綁好一個。


    等他好不容易綁好幡經,雙腿早已經站僵,走路時膝蓋不住打軟,不小心踢到一塊石頭上,腳扭了一下。


    衛寂吃痛地彎下腰,疼得冷汗直流,緩了好一會兒那股疼勁才下去。


    他扶著一棵樹慢慢站起來,舉目四望,竟沒有一個人影。


    山裏似乎黑得很快,方才還有天光,此時此刻卻黑得可怕,重重樹影好似鬼怪,被山風一吹更嚇人了。


    衛寂心中一慌,忍著疼快走了兩步,他大喊,“有人麽?”


    不知那些小僧彌去了哪裏,衛寂喊了兩聲,靜下來聽迴音,但除了沙沙的風聲什麽都沒有。


    衛寂後背被汗浸了,但整個人卻冷得發抖,他又連著喊了兩聲,驚起了一片飛鳥。


    衛寂嚇得後退一步,轉身一瘸一拐地朝迴走。


    他對這裏的地形不熟,隻能看來時踩著枯草的痕跡。


    走著走著,衛寂徹底迷了路,天也越來越黑,他一時沒看清路,竟滾下了一個山坡。


    滾落過程中,肩頭撞到一塊石上,臉也擦著小石子,一路跌到坡底的草叢裏。


    衛寂眼前陣陣發黑,手腳皆沒了知覺,喉口泛上一股股惡心的感覺。


    眼皮一翻,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身子像著了一團火,那火炙烤著他的五髒六腑,熱汗一波波地出,鼻腔仿佛打翻了調味的東西,酸甜苦辣什麽滋味都有。


    衛寂軟綿綿地趴在地上,隱約間好像聽見薑簷在叫他,不知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好難受。


    我這是要死了麽?


    第27章


    深冬山中的風如刮骨的利刃, 越往深處走雜草越多,樹影幢幢,遠處還有狼嚎聲。


    薑簷提著燈籠,薄黃的光映在他含著怒氣的麵上, 隻叫人覺得駭然。


    他從金福瑞口中知道衛寂失蹤已是戌時, 而衛寂是太陽落山前便與寺中的僧侶進了林子。


    衛寂在這黑漆漆的冷林子裏少說待了一個多時辰, 薑簷如何能不生氣?


    這林子很大, 天色又這麽黑,一時不知衛寂往哪個方向去了, 大恩寺的僧侶們都出來尋來了。


    林中的燈籠連成一片, 星星點點的像條長龍綴在薑簷身後。


    薑簷衝著身後的侍衛怒道:“都跟著孤做什麽?分開去找。”


    說完便邁著大步進了林中深處,一遍遍叫衛寂的名字。


    怕薑簷在林子裏出事, 金福瑞還是安排了兩個侍衛跟在身後。


    他老胳膊老腿, 周圍又是怪石嶙峋,喘著氣跟在薑簷身後喊, “小衛大人。”


    正扯著尖銳的嗓子喊時,身前的薑簷突然抬手, 衝他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金福瑞閉上了嘴巴,他咽了咽唾沫, 舉著燈籠環顧四周。


    林中並不安靜,他們這麽大張旗鼓地搜尋,驚起了不少飛鳥, 甚至連狼群都嚇走了。


    在這片氣息紛雜的林子裏, 薑簷聞到一縷清幽的香, 若有似無的, 仿若晨間縹緲的霧氣。


    他尋著那股氣息找了過去,離得越近那味道越濃。


    薑簷心跳莫名加快, 鼻子忽然變得如雨露期那般靈敏,唿吸粗重。


    走到一個高坡,他低低地喘了兩下,將手裏的燈籠扔給身後的金福瑞,他扒著一根垂下來的粗大樹根,跳下了土坡。


    金福瑞雙目一震,嚇得聲調都變了,“殿下小心。”


    他也顧不上危險,三步並兩步跑了過去,慌忙將燈籠探過去,對身後的侍衛道:“快救殿下。”


    這坡不算太高,大約有一丈多深,但天色這麽黑,目不可視的情況下,土坡可謂是高得嚇人。


    而且坡腰處還埋著許多石頭,這若是不小心磕了腦袋,崴了腳怎麽好?


    薑簷毫不畏懼,摸著黑一路到了坡底,除掌心被一塊石頭的棱角劃出血口,其他地方沒受傷。


    金福瑞將燈籠探過來時,勉強照亮了黑漆漆的坡底,薑簷也看清了躺在泥地裏的衛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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