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紅甲披身,美若寒霜的女子臉上升起的一抹不易察覺的怒意。陳豐自知那一句青姐姐喊得確實太過於輕佻。


    如今的青歡沁隻怕早已忘了二十年前她曾救過的一位毫不起眼的小乞丐了吧。並且,已是鬼修的她是否還完全記得生前事還兩說。


    知道自己失言,陳豐也沒有急著解釋。既然現在的她已主動稱唿陳豐為主人,那麽陳豐也該盡到一位作為主人的職責。


    現在的青歡沁與自己之間唯一的聯係,便隻是畫像本身便存在的那一份人與鬼的契約。


    因為有契約的存在,才可以讓畫中人受持畫之人的製衡,從而為持畫之人所用。可萬事萬物,有好的一麵,自然也有其壞的一麵。而這畫像所存在那壞的一麵,便是那一份看不見抓不著,卻又真實存在無法斬斷的因果。


    持畫之人若不將畫中人生前的因果徹底了卻,那麽終有一天,自己也會被那一份因果纏身,甚至有可能會被畫中人反製,從而成為鬼修的傀儡。


    這也是花連為何要將畫像送出的原因。倘若他不是澹台嫿的化身,而隻是第一次出現在陳豐麵前的小金丹,那麽他隻怕也早已變成某一位鬼修的傀儡了吧。


    現在陳豐既然已經是青歡沁新的主人了,那麽為她了卻前身因果自然也是必須而為的事。


    何況她還救過自己的命,那陳豐便更該當仁不讓了。


    “青歡沁!”這一次陳豐改了口,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而起先臉上所帶的見到昔日恩人時的欣喜也煥然無存。


    陳豐這麽做,卻也隻是不想讓這位女將軍誤會自己而已,解釋的話也要先得到她的信任,不然她也未必會信。


    “在!主人有何吩咐。”青歡沁微帶怒容的麵頰恢複了之前的寒霜。


    陳豐見此,卻也隻能在心底暗暗搖頭,曾幾何時,自己還是稚童,在岐國見到她時,還能從她的臉上看到笑容,那時的她比起現在更像一位心地善良的大姐姐。


    可如今…………


    陳豐擺了擺手,表示沒有什麽吩咐,隻是開口道:“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罷了。”


    頓了頓,隨後便接著說道:“不過你必須保證我所問的你都能如實迴答,這對於了卻你生前的因果及其重要。”


    陳豐之所以這麽說,主要是之前遇到的詩詩太能扯了,十句話裏就沒一句是真話,若是女將軍也這樣的話,陳豐會很頭痛………


    青歡沁沉默片刻,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的能滴出水來。


    半晌她才從口吐出一個不帶一絲情感的“好”字。


    聽得女將軍同意,陳豐這才平靜開口問道:“第一個問題,你是怎麽死的!”


    其實對於這個問題,陳豐也曾在一位魅魔口中聽過答案,而且那個答案有可能才是最真實的。但他還是想聽一聽,青歡沁的迴答與那魅魔是否有不同之處。


    然而陳豐得到的答案,雖是以不同的角度闡述,但青歡沁所說與那魅魔所言皆是不出一二。


    不久之前,陳豐曾在烙桑國洪堯縣城遭遇了玉京城中的仙人謀人間之局,而自己連同花連和葉林三人便是那場局中被謀劃的倒黴蛋子。


    那時的陳豐被薇嵐喚醒了魔體,並與來到人間的一位真實身份乃是一頭魅魔的仙人,在被隔絕的大天地外有過一場廝殺。在那場廝殺之中,魅魔便親口道出了她將眼前這位女將軍青歡沁殺死的過程。


    毫無疑問,女將軍青歡沁亦如自己一般都遭遇了仙人謀奪氣運之局。隻不過自己比較幸運,且背後有人,所以最終逃過了一劫。可青歡沁便沒有自己那般幸運了。


    “第二個問題。”陳豐繼續開口問道:“你的魂魄為何會被人收入畫中,且成了一位鬼修?”


    麵對陳豐的這個問題,青歡沁卻表現出了迷茫的神色。隨後,便見這位神威凜凜的女將軍突然抱頭,痛苦呻吟起來。


    “我…………我不知道………”青歡沁將手扶到馬背之上,強撐著痛苦搖晃的身體,努力讓自己不倒下,但她的另一隻手卻在不停的用力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試圖用這種方法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陳豐亦在青歡沁痛苦的呻吟中皺起了眉頭,一個最為重要的線索就此斷絕,這讓陳豐也感到一陣頭痛。


    當然也有可能便是花連或者是澹台嫿將其魂魄收入畫中的,若是那樣的話,有的事情便需要等見到澹台嫿才可知曉了。


    敲了敲自己腦門,陳豐無奈道:“不知道便算了,許是因為你的死亡讓原有的記憶受到了損傷,不過或許將你交到我手中的人會知道些什麽,所以你也別太難為自己。”


    聽了陳豐的話,青歡沁的臉上依舊帶著痛苦,不過此時看起來比之前倒是減輕了許多,至少那無力的呻吟已經停了下來。


    她將扶著馬背的手收了迴來,重新穩住搖晃的身形,而後對陳豐說道:“你的問題,我記下了,我會盡我所能去迴憶。”


    陳豐點了點頭,而後說道:“第三個問題,為何在見到我時,你會自稱罪將,據我所知,你生前可是鎮守皇城將圍城敵軍生生擊潰的名將,且是岐皇親自冊封的鎮國大將軍。”


    這一次,青歡沁的臉上也有了幾分動容之色,且帶著少許的失落道:“岐國分崩離析,我卻無能為力,本欲率軍收複國土,讓我岐國重現輝煌。”


    說道此處,她的臉上卻隻剩不甘與無奈。


    “我帶領大軍揮師東進,可行至半道便遇到了仙人暗算,也因此而丟了性命,我有負於陛下所托,亦有負於岐國萬民的信任………”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也漸漸消失在了黑白水墨平原的秋風之中。


    看得出她是很愛她的國家,也很想為她的國土頃盡全力,還一個完整的大岐給那個已經支離破碎的故土。


    不知起始的秋風像聲聲龍吟般在這水墨平原之上唿嘯不止,那一抹殷紅與青絲亦在風中不甘的發出嘩嘩的聲響,那聲響便似千軍萬馬的嘶吼喊殺,欲向敵人的心髒狠狠撞去。


    最終,所有的不甘卻隻化作陳豐口中的一聲歎息,千軍萬馬的嘶吼也在這生歎息中,付之東流去。


    “我也是,岐國的子民啊!”


    風依舊不止,陳豐這最後一句“我也是岐國的子民”亦在狂風之中被徹底淹沒。


    再次將思緒拉迴現實,陳豐平靜開口道:“你生前的願望我不能保證幫你實現,但害你丟掉性命的那些家夥我終有一日必然去尋他們。”


    陳豐說著,青歡沁安靜的聽著。


    等到陳豐說完,青歡沁便也開口道:“今後主人若有需要,隻管將我推至身前便是。但求主人能有一日,將我帶到岐國,讓我再看一眼我出生的地方。”


    陳豐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青歡沁的請求,然而,等他再迴到那片故土的時候,那裏還是否能被叫做岐國便不得而知了。


    一洲為一國的天運皇朝可不會讓其他國家存在於自己領土中的。


    三個問題,讓陳豐知道了青歡沁的死之,也讓他大致知道青歡沁對於生前的記憶並未忘記太多,至少一些大事她是記得的。


    隨後陳豐又與女將軍青歡沁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就當是促進彼此的了解,增加彼此之間的關係吧。有時候閑談的話語也有著出人意料的作用。隻可惜,陳豐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大堆,而女將軍卻沒給陳豐多少迴應,反而漸漸蹙起了眉頭。


    見得青歡沁的反應,陳豐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倒是第一次覺得自己討人嫌了。


    陳豐最後也沒有說出自己便是她曾經救過的小乞丐,而且既然她不太喜歡與自己說廢話,那麽自己也該識趣些。


    簡單的道別之後神識便退出了畫中世界。


    收起畫有紅甲銀槍,英姿颯爽女將軍的畫像,看著天邊的銀月已經漸行漸遠,在再取出酒葫蘆喝了一大口之後,陳豐也終於將思緒放到了那座霽月山中。


    “看來,該迴家了!”


    ……………


    一直在當歸小築的房頂呆到了月落日升,酒葫蘆中的清濁也不知喝下了多少。


    冬日清晨的風撫過陳豐的臉頰,獨自靜坐一夜後陳豐終於起身。


    神識掃過幾位醉酒少女,發現除了寧璐外其他人都還在酣睡正香。而寧璐卻已經將浮屠酒中蘊含的靈氣藥力全部吸收,修為也比昨日精進了不少。


    寧璐起身時發現自己醉酒後的第二天反而更加的神清氣爽,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但當她看到身邊的小白時,卻是一臉懵圈,全然完了昨夜她是如何扛著一頭麒麟來到房間的。


    寧璐歪著腦袋,暗自迴想昨夜的事,卻越想越覺得臉頰滾燙,感覺自己都沒臉見自己師父了。


    最後直接將雙手捂住臉,那嬌羞的模樣倒是更顯可愛。


    可她正對昨夜的事羞愧難當時一道熟悉的聲音更讓她當即便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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