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之餘,看了看四周,趙凡道:“我現在放開手,你不要叫。要是來了人,我就說是你勾引我,挑撥咱們兄弟之情!”他還有點不放心,又惡狠狠地咬牙道:“聽清楚了?”


    賀氏無奈地點點頭,好讓他先放開手。


    趙凡小心翼翼地放開,並保持警覺,準備隨時捂迴去。他也怕,怕喊出來一堆人圍觀……這樣的話,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賀氏一被放下,先大口喘了幾口氣,正色道:“你快走!我是不會從你的,你敢汙我清白,我今晚跳進井裏死……”


    趙凡愣了愣,心道:要是她真的死都不怕了,會不會破罐子破摔把事情先抖露出去?


    他想了想便換了善意的表情:“何苦呢?嫂子難道還沒想到自己的地位不保,你從了我,咱們聯手,保你正室夫人不失……你別以為我沒用,娘跟前說話,我還是很管用的!”


    “你這個反複卑鄙小人!”賀氏十分憤怒,“我以前怎麽沒看出來?真是瞎了眼!”


    趙凡冷笑道:“你可別後悔,咱們家馬上就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你熬到現在,就舍得看得見的好日子?”


    “滾!你給我滾!”賀氏低聲罵道。她把聲音壓低,也證明了她不想張揚出去。趙凡的話她不從,但那些話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


    這麽一陣折騰和驚嚇,趙凡之前的欲念想法已經散了大半,也沒多少興趣了。


    他的熱情冷卻,馬上就動搖了心思,憂懼占了上風。現在隻尋思著:賀氏會不會把事情泄露出去?她應該不敢聲張,但趙凡還是不太放心,畢竟嘴長在她的身上。


    正猶豫,賀氏忽然冷冷道:“我會提醒你二哥,有個禽獸不如的兄弟!小小年紀就這樣,太可怕了!”


    趙凡頓時又怒又怕,猛地又撲上去,伸手掐住賀氏的脖子。但他還是下不去手,這是殺人!掐死了有痕跡,查出自己來怎麽辦?


    他狠狠道:“你怎麽不死!卑賤的婦人,還賴在我們趙家作甚?讓你白白享富貴,你還想挑撥我們家兄弟之情!”


    兩天後彥嚴才迴家,他先去見長輩問安。趙母便說:“你三弟昨天在我跟前說了件事,彰德軍節度使王饒的一個親戚向老三提起,王饒有個女兒賢惠恭勤,又會彈箏鼓琴,非常不錯。”


    “彰德軍節度使?剛加的侍中,那可是三朝元老。”黑臉彥嚴立刻產生了濃烈的興趣,“王侍中有意把女兒下嫁我們家三弟?”


    趙母搖頭:“話下之意,那王家女不是想嫁老三,或是看上你了。”


    彥嚴忙道:“那可不行,王侍中比我位高,女兒嫁趙家已是下嫁……當然不可能做妾;但我已婚娶,結發妻尚在,如何另娶別婦?”


    “我也是這樣對老三說的。”趙母便道。


    彥嚴拜別長輩,便迴自己屋見夫人賀氏,在院子裏碰到了三弟,便隨口說了兩句話,進屋去了。


    不料剛見賀氏,賀氏就神色有異道:“夫君,你可一定要對三弟留個心眼……”


    話還沒說完,彥嚴伸手就扇了過去,“啪”地一個耳光把賀氏扇翻在地,罵道:“好的不學,學到了讒言!”他頓時便十分生氣,轉身出來,見趙凡還在院子裏。


    趙凡忙上來招唿:“二哥息怒。”


    彥嚴瞪了他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不作理會,心道:三弟做事常常沒有分寸,不過隻因年紀還小,到底是我的親兄弟,本性也差不到哪裏去。


    就在這時,門房來通報,說是外麵有人求見。彥嚴問有名帖沒有,門房又答:“沒有,來的是個女道士,自稱是主人的義妹。”


    彥嚴一聽,立刻就叫門房請進來見客。但來的是個中年黑婦,皮膚比彥嚴還白不了多少,她送了一封信,說玉貞觀的觀主有要事約見。


    彥嚴拆開信一看,果然是京娘的親筆。


    那觀主號玉貞,其實名字叫京娘,是彥嚴早年遊曆天下時結識的一個江湖女子。


    那女子裝作被山匪劫持,讓彥嚴英雄救美。後來彥嚴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被幾個山匪劫住,因為她武藝很高強;論單打獨鬥或少數人棍棒鬥毆,比彥嚴也差不了太多,還需要救她?


    彥嚴好意不辭辛苦送她迴家,她卻非要想托付終身,沿路幾度暗示,最後又表明心跡。但被彥嚴拒絕了,表示隻當她是義妹。不料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假意又要跳湖唬彥嚴……結果還是沒和彥嚴好成,彥嚴以為這事就算了結了;竟不想這女人如此難纏,跟了好幾年,跑到東京來建個什麽道觀,算來她的年齡都二十好幾了還不出嫁,難道想跟定我彥嚴?


    他是不會娶一個江湖女子的,自有緣故。


    彥嚴尋思了一下,下令仆從備馬,然後便進屋找出收藏的幾錠金子,拿布包好。


    約見的地方在大相國寺齋房,一個道士居然跑到佛寺見客,彥嚴隻覺得非常好笑,京娘做什麽道士一定也是胡鬧!還有那個道觀也不是真正的道教。


    彥嚴把隨從人馬留在寺外,獨自清淨地進寺見客。在這大相國寺是不能胡來的,上到王上、大內貴胄下到文武家眷都曾貢獻過香油錢,寺廟關係很廣,一般人不敢在這裏鬧事。


    再次見到京娘,彥嚴更不覺得她真的看破紅塵出家了,一個道士,畫了眉塗了胭脂,這像是出家人麽;而且她雖然穿著寬大的道袍,胸前卻高聳,把又厚又寬的袍服都能撐起來。這樣的身段相貌,怎麽看怎麽不像道士。


    京娘腿長個子高,完全不像那良家中的小婦人,可能比有的男子還高大;身子不瘦也不胖,看起來結實圓潤。一張臉的表情很冷清,眼睛十分有神……隻看一眼就知道這婦人絕非溫順好對付的女人。


    彥嚴抱拳道:“義妹。”


    京娘作齊眉一揖,神情舉止倒也端端正正的,兩人入座。寒暄罷,她便說起事兒:“朝廷近來要拆各地佛寺道觀,殃及到玉貞觀了,開封府的官差說我們玉貞觀非佛非道,是邪門外道!要我們限期遣散門人,拆除道觀房屋……”


    彥嚴把包著金子的布袋先放在腳邊,問道:“那你們是敬什麽神的?”


    京娘眼神無辜道:“王母。我們稱王母教。”


    “王母……教?”彥嚴頓時皺眉,“義妹離家遠行,平素要讀讀史。漢朝黃巾賊,就是傳天師教,人一多就喊‘歲在甲子天下大吉’,你們自稱什麽教,非道非僧,那你們想做什麽?官府要拆道觀算是客氣的。”


    京娘道:“客氣?當官的還汙蔑我們是蜀國的細作!”


    彥嚴驚道:“怎會汙蔑你們是蜀國細作,不是越國細作?”不怪彥嚴如此一問,王上近期就是想先對蜀國用兵,恰逢此時,說她是蜀國細作就撞到風頭上了,“難道你真的和蜀國的人有往來,被官府軍隨眼線察覺了?”


    京娘低聲道:“不敢有任何欺瞞義兄,我確實和蜀國花蕊夫人費貴妃有來往。去年我在峨眉山上修行,籌建道觀但缺錢,便結識了花蕊夫人,好讓她資助……”


    “這……”彥嚴的眉頭舒展不開了,當下就提起腳邊的布袋放到桌子上,“這裏有些金子,當是義兄給你添的一份嫁妝,你迴家找個歸宿好生過日子罷!聽義兄一言,軍機國事,婦人千萬別稀裏糊塗攙和進去了!”


    “義兄的話我沒聽懂。”


    彥嚴道:“王上早就在厲兵秣馬,事到如今,也不怕說出來。不出半年,我朝就要對蜀國大舉用兵;你在東京,卻和蜀國貴妃有來往,豈不叫人生疑?官府懷疑你是細作奸細,倒不是完全捏造事端。”


    京娘推拒金子,臉上微微一紅,小聲道:“要我還俗也可以,但我的心思你還不懂麽?”


    彥嚴有點生氣:“你的心思我懂,我的心思你不懂?這都幾年了,如若我要娶義妹,為何要白白讓你耗費青春華年?趙某一直都拿你當義妹,別無邪念。”


    京娘委屈道:“但是我心裏隻能有一個人,你進來了,便再也裝不下別人……義妹又不是親的,有什麽關係,當今皇後還是王上的義妹呢。”


    彥嚴惱了:“我醜話說在前頭,早和義妹說清楚了,你現在白費光陰、今後人老珠黃了別賴我身上!當年趙某護送你,絕非見色起意,更不是看上你了!那時我正尋機投明,做點義事不過為了積攢名聲聲望和品行,而且不止做了這一件善事。若是讓你產生誤會,那真是抱歉得很!”


    京娘道:“那你名聲有了,官位也有了,現在再娶我有什麽關係?”


    彥嚴站了起來:“我怎麽娶你?我有夫人,娶義妹做小妾?同僚會怎麽看我彥嚴的為人!”他看起來惱怒,其實忍了一些心裏話,這京娘成年拋頭露麵在外麵亂晃、不是什麽良善女子,還會武藝,又那麽難纏,娶迴家的話是生怕家裏不起風浪?


    京娘道:“做妾我也願意!你怕別人說你,那我可以等,等你夫人走了……”


    “我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婦人!”彥嚴已經很不客氣了,“就算你咒死了賤內,我也隻會續弦門當戶對的人家,與你何幹!”


    這倒是彥嚴的心裏話了,侍中王饒三朝元老,威望很高樹大根深,王家似乎有意……若賀氏萬一壽盡,彥嚴不迫不及待地娶王饒女,和這江湖婦人糾纏什麽?


    彥嚴又道:“我當年一番好意,又始終恪守禮數,連一根手指頭都沒碰你,你還能說我忘恩負義不成!我真沒想到你會如此不依不饒!”


    京娘咬著牙忍著,說道:“難道為了富貴,你可以拋棄所有?”


    “不是富貴,是建功業做大事、是佐君安民的誌向!婦人之見,懂大丈夫的抱負?”彥嚴冷冷道,“何況趙某拋棄誰了?你我曾結為兄妹,我現在給你錢勸你好生過日子,難道有錯?”


    京娘哽咽道:“我知道你胸中隻有大事,我也不計較你心裏沒我,隻要我心裏有你就行了……我又不要你什麽,也不會阻攔你去做大事。”


    彥嚴冷道:“你想想自個的樣子,是那麽輕巧的?你的事我不會管!道觀封了最好,封了你沒地方容身,迴家去反是好事。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什麽好自為之,你威脅我?”京娘也生氣了。


    彥嚴道:“我與你無冤無仇,威脅你什麽?你隻要不再纏著我就行了。告辭!”


    等他拂袖而去,京娘呆呆地坐在木桌前,良久才想起桌子上的金子留下了。她猛灌了一口茶,“哐”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


    這時進來了一個和尚,合十道:“阿彌陀佛!佛曰:戒怒……”


    “佛曰,佛曰!你眼睛瞎了嗎,沒見我是個道士!”京娘生氣地罵了一句。


    京娘離開了大相國寺,迴她的玉貞觀。


    她坐二人抬的轎子迴去,打扮看起來倒有點像道士。頭戴帷帽、白紗遮臉;身上穿著一件背上有八卦圖的寬大道袍,這道袍寬得實在不像話,大熱天的恐怕也隻有她還穿得住……但仍然沒法遮住身材,主要是胸部撐得太高,以至於讓胸襟看起來空蕩蕩的、使衣服顯得更寬大不合身。


    如果沒這一身寬大道袍遮掩,她那蜂腰、挺拔豐腴的誘人身材,恐怕就太過引人注目了。


    玉貞觀離大相國寺並不遠,這地段有一小塊地也不容易;若非在峨眉山修行時得到花蕊夫人的資助,她也沒法建立這個道觀、在東京也就沒地方立足。


    多年前,京娘的父親曾是南方一個大商賈的門客,她因此在小時候見過來自遠方的色目人。色目人帶來了各種各樣的神靈,但她一律不信;不相信的原因很簡單:她不覺得色目人的神能管到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事。


    父親效力的大商賈為富不仁,但他還是願意不惜性命捍衛主人。他告訴京娘:一個人安身立命,要麽做大夥兒的主人;做不了主人,就該不顧一切效忠唯一的主人,切勿三心二意,也不必問原因。這樣活著才有歸宿……她父親或許不知道,一言一行的以身作則已經在幼小的京娘心裏埋下了種子,慢慢生根。


    京娘長大後就沒法改變自己,在她的心裏,一生最大的事就是要選一個主人,然後托付終身,忠貞效忠、至死方休。為了極度的忠貞,這個人當然必須是夫君,什麽都省了。


    所以她才毫無道理地跟著彥嚴不放,因為那年就認定要跟他了。


    當時京娘被拒絕,迴家後本想以死明誌,後來沒死成才抱著一點希望,又離家找彥嚴來了……但彥嚴一直不答應,隻讓她做義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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