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眼神銳利地盯著和尚,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端王一時分不清這隻是湊巧,還是在隱射輝光,卻又不能挑明了問。鬼神之說曆來有利有弊,若是讓旁人知曉輝光來曆,隻怕是要惹出無數風波。他心中拿定主意,若是湊巧便罷了,若是這和尚知道些什麽,又要拿捏什麽,他今日斷不能讓人離開這裏。


    何明德心中也是一般的猜疑,但是他對鬼神之說並不在意,倒是鎮定,道:“他往那邊走,都是迴家,都是成全一人,辜負一人,故事結局大同小異,無所謂了。”


    老和尚哈哈大笑:“侯爺說得好,一個故事罷了。若侯爺是劉友,見著那桃花林,會進去嗎?”


    這個問題何明德在午夜夢迴時,亦是想過千百遍的。端王心中,又何止是想千萬遍呢?桃花林那端,雖說是沒有妻子,卻有輝光自己的父母。輝光的父母又不似自己這般,骨肉相殘,倘若有機會能再見一麵,輝光當真能無動於衷嗎?


    端王連答案都不敢聽,隻覺得這老和尚是來找茬,拿定主意就要把這老和尚帶走關起來,就聽輝光道:“若是我的話,能與故人再見一麵是最好,但若是隻能留在一個地方,我自然是會選擇桃花林的這一邊。若不與過去割舍開,我也不會再這端選擇新的羈絆。”


    端王又乖乖坐好了。


    偏老和尚又問道:“若是這邊危機四伏,有性命之憂呢?”


    何明德毫不猶豫道:“選了哪邊,自然就要接受一切,哪能什麽好事都占了。不過……”何明德按住了要逼問和尚的端王,“一個故事而已,不必當真。”


    端王的眼神裏明明白白寫著,自己才不要把這個當成一個故事。什麽性命之憂,這個大師好像有點玄機,得問問。


    老和尚卻已經站起,捏了兩塊糕點在手裏:“老和尚的小徒弟愛吃這個,老和尚腆顏了。”他看著端王被侯爺反複按下的手,笑眯眯道:“昨夜老和尚做夢,夢見兩條金龍落在廣林寺,口吐人言,說要探討佛法,老和尚想著還是應了這夢才好。”


    說了這玄之又玄的一番話,老和尚終於是吃飽喝足,還帶著糕點迴去了。


    “你讓我再問問,他說什麽性命之憂。”端王有點著急。


    何明德無奈地按住他:“就是隨口一說罷了,不必當真。”


    端王瞪眼,道:“這大師分明是有玄機。”


    何明德在心裏默默地想,這會兒就成大師了。不過他對命運之事了解頗深,勸道:“旭堯,縱然他所言真實,但是你我不是對預知命運之事了解最深嗎?改變一點,隨後種種皆變,更不知命運將你我當往何方。你若是當真,與我提高警惕罷了。”


    再三勸了,端王才收了心思,卻暗中仍是派人不間斷地監視著這和尚,這老和尚成日就是吃喝念經,也不見有什麽異常之處。


    何明德見這大師好似確有幾分本事,似乎又有玄機,倒是留意了一下,讓綠浮暗暗造勢,把這位大師的聲名傳播開。


    除此之外並無大事,等時日一過,大皇子也迴了京城。過了幾日,何明德就接到線報,說是大皇子這幾日常宿在府外,聽說裏麵也是安置了丫頭婆子,像是置了外室。這倒是奇怪,有外室,帶迴去就罷了,藏在外麵做什麽?難道是這女人的身份見不得光?


    何明德來了興致,吩咐下去讓人查了,沒想到裏麵沒有外室,倒是有個剛出生的孩子。這倒是有意思了。


    可惜一時半會兒,何明德人隻能接觸到這宅子最外圍的人,跟內宅說不上話,也就難以確定這孩子的身份了。過了幾日唐遠遊和徐然迴來,徐然升了職,補了戶部侍郎。唐遠遊不受獎賞,仍是靜悄悄迴了府。誰知湊了巧,那宅子裏正對外請大夫,找了好幾個都不滿意,何明德就讓人把唐遠遊薦進了宅子裏。


    唐遠遊進了宅子,發現這裏頭的人對孩子來曆諱莫如深。孩子是高熱不退,喂不進去藥,唐遠遊就給孩子針灸。脫了衣服一看,就看孩子的肩膀長了塊胎記,小孩手掌大,形狀頗為奇特,有些像是鈴蘭花。


    唐大夫迴去細致地說了,池旭堯納悶道:“鈴蘭花……我聽宮裏的老嬤嬤說起過,大皇兄和淑妃娘娘的肩上都有鈴蘭花胎記,當時大皇兄出生,眾人還當做一件奇事說了,這孩子也有,更是稀奇,這有什麽好藏的?”


    事出蹊蹺,必有緣由,尤其是發現太子府竟也有人在此盯梢,兩人暗自留心。


    轉眼就要到八月十五,皇上或許是上了年紀,想著這個中秋熱鬧些,早早吩咐今年中秋要大辦。不但把宮裏的皇子們都接了來,還宴請百官及他的內眷。八月十四,眾人都到了鶴鳴行宮,有那些官家小姐跟著父母前來,雖有帷幕遮擋,那些官宦少爺們都早早扒在牆頭看了。一對一對,花兒似的。


    “一個個的,像是沒見過女人似的。”柳瑞從郢州城迴來,人黑了一圈,趴在端王的桌上上,把一枝狼毫筆轉的像是風車,嘲弄著。


    何明德稀奇道:“我還以為你也要去扒牆頭。”


    “我爹也來了,”柳瑞解釋了一句,他今兒敢造次,他爹能給大家表現一個打斷孩子腿助興,“再說了,都是官宦小姐,我又不能娶。”


    說話間,他看著端王幫何明德正了正發冠,眼饞道:“我們家不能娶官宦女子,你說我能不能也娶個官宦少爺?就跟你們似的。”


    端王冷冷地嘲弄道:“我跟輝光好,是因為我們兩人的緣故,與你娶的是男是女,又有什麽關係?”


    也是。


    唉,柳瑞歎口氣,道:“想找個合心意的人,順順心心過日子怎麽這麽難?就是你們這麽好,也少不得要再娶個女人,綿延子嗣……”


    嗯?


    何明德聽他這話不像是隨便感慨,忙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池旭堯也凝視著這邊。


    柳瑞被看的有點緊張,才反應過來這兩人竟是不知情:“我爹說,皇上找這麽多小姐來,主要是想給你們兩當然,主要還是王爺相看的。皇上覺得王爺還是得有個子嗣,這不是怕侯爺不高興,那一人準備一個。曆來男子成婚,為了綿延子嗣,這也是有的事。”


    這竟是一點風聲也沒有!


    端王當時就是氣上心頭,就要去找父皇理論。何明德趕緊把人拉住,勸道:“皇上還沒說,你先去鬧,沒有的事也鬧得真了。”


    柳瑞也連連點頭,怕被他爹知道是他這裏鬧出來的消息。


    端王起了好一會兒,拉著何明德的手,道:“我這輩子隻有你一個,你也隻能有我一個。”


    何明德伸出三根手指:“保證。”


    端王稍稍定了定神,想來父皇沒有先跟自己說,隻讓自己相看,也不是強求的意思。哼,就算是強求,他也不同意,父皇總不能把自己和輝光都拉出去打板子。這麽想著,心終於是定了。


    到了晚上開席,內眷都在裏麵跟著皇後娘娘,端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他怕父皇亂點鴛鴦譜,故意地與輝光手拉著手,不時給輝光倒個酒,又要輝光給他夾菜,惹得老大人們紛紛側目,隻能說些蹀躞情深的好聽話。


    皇上不置可否,酒過三巡,從內室走出來一個宮人,在皇上耳邊低語。皇上笑了笑,吩咐道:“旭堯,你母後那兒議論起一幅畫,想起你很懂這些,吩咐讓你過去一同賞賞。”


    第84章 淩亂


    皇後那邊都是內眷,端王雖是皇子,又已成婚,但終究是男子。何明德留心一看,卻見在場大人卻都麵色如常,看來有消息靈通的,已是猜到了。


    端王直言:“母後的吩咐,兒臣不敢不聽,隻是內宮多是閨閣小姐,實在是不便。不如讓監將畫取出來,在場諸位大人都是飽學之士,也能一同鑒賞。”


    他說話的時候,還很沒規矩地瞪了自己父皇一眼。皇上飲多了酒,倒也不計較。一旁的大人們有消息靈通的,卻都紛紛道:“老臣們於這些並不精通,哪敢在王爺麵前班門弄斧。”


    “今日皇後娘娘帶著小姐們賞畫,說句大不韙的,也算是以文會友的雅事,何必讓世俗拘泥了。”


    端王心裏就納悶了起來,這些大人是如何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與輝光已是男子夫妻,非要自己女兒嫁進來,雖說是有的舊例,但終究不好聽,但是為了榮華富貴就都這般不管不顧了?


    他近日很受父皇倚重,巴結他的人那是見縫插針,但也不用拿女兒來填補吧?再說了,他連皇兄的麵子都不給,難不成一個女人進了府裏,就能改了自己的秉性不成?這些大人實在是以己度人。若說這世上有能吹動他的枕邊風,那也唯有輝光而已。


    想到此處,端王好奇起來,輝光吹枕邊風又是何等模樣啊?


    這邊皇上一錘定音,道:“既然如此,旭堯你就過去吧。”


    端王有心當場拒絕,卻被輝光牽住了他的手,灑然站起,道:“那臣請一同前往畢竟都是內眷,王爺一人過去,臣吃醋。”


    端王心裏一樂,也並肩站起,道:“這裏都是外臣,留輝光一人,兒臣也吃醋。”


    說罷,兩人十分肉麻,手拉著手一起進去了。這態度幾乎就是在直接說,他們二人之間連根針也插不進去了。年長的都是暗暗一笑,卻暗道這也不過是沒有見過絕色的好處罷了。


    卻說端王和何明德兩人進了內室,果然見室內如同禦花園一般,花團錦簇,兩兩相對,整齊地坐著。屋裏點著香甜的鵝梨帳中香,熏得人眼皮子都沉了。淑妃娘娘身邊坐著蝶貴人,懷裏抱著痊愈的小皇子。端王不往那些女孩子臉上看一眼,行了禮,被皇後叫過去側坐在她身邊。方才坐下,皇後笑了笑,拍拍另一邊,道:“坐到母後這邊來。”


    端王起先不明白,後來一想,坐到這邊來,恰好能讓這些小姐們看到自己完好的那半張臉,隻覺得好笑。宮人給何明德端來了椅子,何明德把椅子挪了挪,坐在了端王身邊。端王笑了笑,把手往何明德腿上一放,何明德便去捏他的手指。他兩人衣袖雖遮住了手,卻擋不住動作,那下麵的小姐們又都不是瞎子,見他們感情這般好,多是打消了主意。閨閣小姐,誰不想一生一世一雙人?嫁一對斷袖也就罷了,這斷袖感情還忒好,到時候是和這個男人吃醋好,還是不吃醋好?


    實在是沒必要。


    皇後示意宮人把那幅山水畫遞到端王麵前,端王點評了幾句。皇後道:“你這說法倒是與孫四小姐的說法頗為相似……”


    說著,指了在座一人,這女子不算是絕色,長相卻頗為大氣,很有幾分果敢的氣質,看來是皇後看中的。


    那孫思小姐被皇後點了名,頗為懊惱,想道:“讓你方才嘴快!唉,人家感情這般好,我去攪和,豈不知要天打雷劈的……但皇後娘娘等著我迴話呢,現在加裝自己傻了還來得及嗎?”


    正在猶豫見,就聽蝶貴人懷中的皇子,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恰好打斷了他們。


    蝶貴人歉意地道:“娘娘,小皇子想是餓了,臣妾帶皇子下去。”


    皇後允了。


    淑妃也欠了欠身,道:“娘娘,這屋裏太悶,臣妾想出去走走,不如娘娘也一起,免得小姐們都拘著。”


    幾個小姐們都說不敢,皇後卻也想著自己走了,才好讓這些年輕人們自己說說話,才好成事,便同蝶貴人一同都出去了。


    見幾位娘娘走了,何明德跟池旭堯咬耳朵:“看來也沒人管我們了,不如悄悄溜出去,我們自己賞月去。”


    池旭堯也是一般地小小聲,道:“我知道一個僻靜的好地方,就我們兩人過去,帶點酒……”


    說話間,端王的一綹頭發有些鬆了,何明德就很自然地替他理了,又正了正發冠。


    弄到一半,兩人就覺得有人盯著自己,兩人轉頭一看,就見屋裏的小姐看屋頂的看屋頂,看指甲的看指甲,一股子欲蓋彌彰的感覺,各個臉頰都紅撲撲的。奇奇怪怪的。


    池旭堯和何明德與眾人告辭走了。


    眾人都目送著他們走遠了,孫四小姐忽然臉紅紅道:“看侯爺給王爺正發冠,我好激動啊。”


    “哎呀,我也是我也是,不知道為什麽,臉都有些紅了。”


    “嘻嘻,不知道你們看沒看到,侯爺站起來整理王爺發冠的時候,王爺好似被他抱住的那個時候……”


    “看到了看到了,王爺是不是耳朵紅了?”


    “嘻嘻。”


    雖然是大逆不道,小姐們心裏卻都想著,皇上和娘娘實在是亂點鴛鴦譜啦。


    *


    再說皇後那邊,和淑妃沿著迴廊走了幾步,淑妃指著涼亭說是累了,不如和娘娘去歇歇。皇後今日倒也好說話,兩人就坐下,歇歇腳。


    蝶貴人比她們走得快些,繞過了假山石子,過了一刻鍾才又找迴來,嬌氣地道:“彩墨替臣妾去取披風還沒迴來,臣妾想去更衣,皇後娘娘幫臣妾抱抱小皇子吧,小皇子可喜歡娘娘了。”


    皇後對這個皇子實在是談不上喜不喜歡,但是她對這個孩子確實好奇,就應下了。蝶貴人把包裹的嚴實的皇子交給皇後,自己告辭去了。皇後看孩子整個地被被子包著,剛想揭開看看孩子,就聽淑妃一陣痛苦的咳嗽。淑妃之前為了迴宮自己服藥,後來雖是斷了藥,卻也晚了,傷了身子,現在是正兒八經的病秧子。


    皇後的眼中露出一點笑意,看到淑妃捂著嘴的帕子裏帶了紅,才關切地問了幾句。


    淑妃喘了一會兒,才喘勻了氣,道:“皇後娘娘,臣妾今日出來沒帶人,能不能讓您身邊的嬤嬤送臣妾迴去?”


    皇後欣賞了一會兒這個老對手的痛苦,才大發慈悲地吩咐人送淑妃,沒想到一個淑妃腿軟,一個人不夠,兩個人才把她扶走了。皇後身邊也沒留下伺候的人。


    皇後心情頗為愉悅,抱著懷裏的孩子想:“好孩子,讓我瞧瞧你有什麽秘密藏著?算算時間,這個時候則寧應該是把你爹爹騙過去了,你爹爹和你娘親今晚也團圓,好不好?”


    皇後想著,揭開了擋著孩子臉的繈褓,卻見懷裏的孩子臉色青紫,一點兒唿吸都不剩。這四周空空蕩蕩,盡是樹影,想到自己把這個死嬰抱在懷中這麽久,皇後嚇得手一軟,慘叫一聲,把孩子扔在了地上。


    那遠處的宮人聽到聲音趕來,就見皇後臉色慘白,戰栗說不出話,皇上的小皇子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眾人看到此事,紛紛跪倒在地,一片哀求之聲,隻怕自己命不久矣。有幾個宮人見皇後身邊沒有從人,趁著天黑,想著無人認識自己,竟是偷偷跑了,眾人有樣學樣,一哄而散。


    再說蝶貴人那邊,把孩子交給皇後,不過一刻鍾就打算迴來,誰知剛走了幾步,就被一個麵目看不清的丫鬟叫住,往她懷裏塞了個大皇子的常佩戴的玉佩,道:“娘娘,大皇子在芙蓉亭等娘娘,讓娘娘一刻也不要耽誤,快過去。”


    這種時候?


    蝶貴人心中生疑,這宮女卻是道:“大皇子說,是小皇子的事情,是娘娘的小皇子的事情,要娘娘去商議。”


    蝶貴人一聽,再不生疑,立刻便一個人去了芙蓉園。


    誰知到了那裏,並無他人,隻有大皇子與一個宮女顛鸞倒鳳,把蝶貴人氣的柳眉倒豎,又覺被羞辱,有心想走,卻又想著自己的親骨肉,隻能忍氣去了。大皇子見了她,也不要那個宮女,當即摟住蝶貴人,心肝兒地叫著。蝶貴人也是心底愛他,見他渾身酒氣,推拒不得,便也從了,兩人就靠在窗邊,顛鸞倒鳳,說起些浪蕩詞句出來。


    正是到了妙處,蝶貴人恍惚見著多少的光亮晃了眼,魂兒好似在天上一般。


    園中開始燃放煙火,她被心愛的男人壓在窗框上,看著煙火璀璨,竟也覺得有幾分幸福,好似能看到自己與他的未來。她閉上眼,放任自己暢享片刻。


    等那陣感覺過去,蝶貴人睜眼,卻發現自己不是晃了神,而是當真有無數的光亮照著自己!滿朝文武盡在身後,那走在最前頭的,就是當今天子。他們的腳步聲被煙火聲掩蓋,一點兒也沒聽見。


    蝶貴人腿一軟,攏了好幾次肩頭破碎的衣衫,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推開大皇子,大皇子好似還沒迴過身來,那玩意兒還硬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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