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參盒子在池旭堯的手中開開合合,他的思緒飛快地翻轉。輝光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全都記在心中,隻是他能做什麽呢?


    到了此刻,池旭堯才更清晰地認識到,輝光那晚說的,感覺自己仍舊是這個世界的來客,是什麽意思。


    輝光自己似乎毫無所求。


    唉,思來想去,終究是想要輝光的一顆心,這該如何是好呢?


    端王一路上是心事重重,馬車轉過彎,經過浮月樓前,風過之時,清幽的香拂過鼻尖。端王忽然心中一動。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既然於此一道不擅長,何不去請教大師呢?


    *


    剛進了第一道門,端王便瞧見樓裏閑著的小丫頭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拿著針線筐子,腳邊臥著搗亂的狸奴,笑嘻嘻地做針線活。隻是也不知做了什麽,都是毛茸茸的一團。他心裏記著事,便從匆匆而過。


    端王今日來了浮月樓,不去蓮心塢,隻挑了間二樓雅室,這邊素來都是聽曲兒聽戲的房間。王爺既來了,自然是要有人去端茶遞水地伺候,可是端王為了避嫌,又不要。綠浮聽了隻覺得納悶,還以為王爺和侯爺吵架了,匆匆趕來,端王倒是沒攆她。


    王爺素來端莊,綠浮也不好拿出紅袖添香的姿態,隻是煮茶泡茶,以茶香為王爺解憂了。


    等王爺三杯茶下肚,綠浮偷眼看去,便見王爺也麵有踟躇。是呢?來這又不是喝茶來呢。


    綠浮正覺得這屋裏的氣氛實在是怪異,忍不住要出聲詢問,便聽到王爺忽然遲疑道:“本王有一朋友……”


    綠浮:……


    綠浮差點沒忍住笑,但是看到王爺一臉的“你那是什麽表情”,忙收斂神色,又恢複了八麵玲瓏的掌櫃風範。


    “王爺此言,可是奴有何處能為王爺好友效勞之處?”


    其實端王開口也覺尷尬,可是問都問了,隻好也忍著尷尬問完了話。


    “是,本王有一個好友,他與娶過門的媳婦相敬如賓。起初倒還好,可是兩人朝夕相處一年之後,他雖高興,卻不滿足。他夫人待他很好很好很好,可是他心悅他夫人,也希望他夫人能對他報以同樣的心情。”


    綠浮:……


    一時之間,綠浮也不知道是先點那個媳婦,還是點那個“很好很好很好”。


    好了,知道你們恩愛了。


    自從那日為王爺侯爺送披風之後,綠浮便已窺探到王爺心事,隻是她未曾想到王爺會用“心悅”二字,也未曾想到距離那日許久,王爺竟還是未有進展。


    綠浮裝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既然過了一年了,隻怕這位夫人已經習慣了兩人的狀態,自然而然便‘相敬如賓’了。”


    端王連連點頭,麵有憂愁。


    綠浮笑道:“可是先生也有優勢啊,成婚一年還能相敬如賓,想來先生在夫人眼中必然也是不同的。無論是出於怎樣的感情,夫人都把先生看的很重,否則怎會麵麵俱到。”


    綠浮暗暗想道,什麽麵麵俱到?有時候看侯爺照顧王爺那用的心思,豈止是視若珍寶?那當爹的對兒子也不過如此了。


    “先生既然想要撩動一池春水,必然要去借一陣風,打破如今局麵。所為追求,不過是投其所好,欲擒故縱八字,先生可以此八字,讓夫人重新認識自己。”


    端王又聽綠浮細細講了這八字,隻覺得自己仿佛懂了,又仿佛沒懂。怎麽情之一字,竟比古往今來的聖賢文章還難啊?


    綠浮也不指望在這方麵十分遲鈍的王爺能一下子領會,轉而又吃吃笑道:“方才奴所說的,是為攻心,得讓夫人重新看待先生,才有再追求的機會。除了心,還有身,既然為夫妻,這也是絕不可少的一麵。”


    端王聽了先是臉一紅,繼而又有些訕訕地,歎了口氣。唉,哪兒來的身啊。


    綠浮忽然站起身,對著門外招招手,門外啪嗒啪嗒地響起了腳步聲。綠浮不知和小丫頭說了什麽,一會兒才走進來,手裏多了樣東西。


    綠浮笑道:“正巧小丫頭們弄了些好玩的,王爺今日不妨試……咳,讓王爺的朋友試一試。”


    端王定睛一瞧,就見綠浮手中拿著兩根白乎乎、毛茸茸的長條。綠浮舉著那兩條分別往自己的頭頂一比劃,那兩條毛茸茸百裏透粉,直挺挺立在頭上,隨著動作又顫巍巍地晃動,煞是可愛,端王自己都心尖兒一顫。


    “這是什麽?”


    “樓裏的小丫頭玩心重,做的兔耳朵,拿鐵絲撐在裏麵,活靈活現的。”


    端王覺得自己在玩一種很新的東西,他隻覺得這是小孩子才能玩的東西,自己難不成要像綠浮比劃地那樣,戴在自己的頭上?好幼稚!


    可是真的好可愛,輝光會不會覺得很可愛?如果可愛的話,會不會覺得戴著這個的自己也很可愛?


    有點羞恥。


    唉,可是方才不是決定,要讓輝光看到新的自己嗎?


    端王眼睛盯著那玩意兒,終於問道:“這……夫人會喜歡?”


    綠浮肯定地點頭。


    沒有男人能抵抗帶了這個的男人。


    端王若有所思:“確實是別有童趣。”


    綠浮看端王一雙耳朵都染了紅色,有聽他說這是童趣,又是掩嘴一笑。哎呀,童趣確實是童趣,卻也不僅是童趣呀。


    端王終於下定了決心,點點頭。綠浮笑道:“奴給王爺演示一下這個怎麽戴,迴頭王爺也好教給自己的朋友。奴冒犯了。”


    嗯?


    端王還沒反應過來,便被綠浮“哢噠”兩聲,那兔耳朵便好似長出來地似的,留在了端王的頭上。


    嗯嗯?


    第64章


    綠浮給端王戴好了兩隻耳朵,看端王還一直不自在地看著鏡子,便捂著嘴,找個理由告罪出去了。


    端王皮膚雪白,雖說及冠,卻仍有一兩分的稚氣,兩隻粉裏透白的耳朵戳在頭頂,倒是不顯得突兀。端王左右輕輕搖了搖頭,那兩隻耳朵便顫巍巍地抖了起來,端王自己看了也覺得這耳朵可愛。若是童稚時,他必然是絕不肯摘下來的。


    可是……他已經及冠了呀。


    想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還是眼睛一閉,把兜帽帶上了。因那兩隻耳朵站著,他之好自己拉住臉頰兩旁的帽簷,把那兩隻耳朵壓趴了。他也不敢再從前門走出去,悄悄出了後門,繞迴環秀園。


    剛進了院子,不想迎麵撞上了何明德,腳下一個踉蹌,那兩隻手還揪著帽簷呢,人便跌進了何明德的懷裏。何明德扶他站好,打趣他:“王爺那麽好的身手,突然如此,我還以為王爺是特地投懷送抱呢。”


    端王這一跌,那是絕沒有這意思,可是他那兜帽之下,倒確實有那麽幾分這個意味。何明德那調侃落在他耳中,現在他臉上,那手是萬萬拿不開了。


    何明德今日穿的外袍外麵繡了一層金線,好看是好看,摸上去可不舒服。何明德看他一反常態,低著頭,兩隻手緊緊放在臉頰旁,還以為他臉被刮了。端王


    “臉刮著了?讓我看看。”


    端王搖頭。


    何明德這才看清楚他不是捂著臉,也鬆了口氣,伸手去撩他的兜帽,端王往後一退。可是這麽一退,又遲疑了一下,怕何明德誤會,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他一抬眼看到了何明德笑盈盈的眼睛,突然好似自己的靈魂轉換,用何明德的眼睛觀察著自己,這才想到自己竟然做出了這種事情來。


    池旭堯強作鎮定:“頭發亂了,不想讓你看到。我去梳洗了。”


    嗯?


    端王雖說一直注重外形,可是偶像包袱也沒有這麽重啊。這出去一日,頭發能亂成什麽樣?


    池旭堯強作鎮定與何明德擦肩而過之時,何明德從背後一伸手,拎著兜帽的尖尖,端王一時不察,竟然被他摘下了兜帽。就在兜帽摘下來的那一刻,一雙粉裏透白,毛茸茸的兔耳朵,顫微微地跳了出來,晃花了何明德的眼。


    池旭堯轉過身,後背刷地起了一層熱汗,看何明德怔怔地看著自己,一時之間不知道是捂臉還是捂耳朵。


    “我……”


    “你……”


    兩人都頓住了。


    端王磕磕絆絆地說:“這、這是剛才在浮月樓……咳,那邊的人都在玩……這、這是綠浮一定要我戴上的。我也不好掃興。”


    何明德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竟有幾分唇幹舌燥,好一會兒才問:“那為什麽不給我看看就要摘。”


    “因為這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我怕你嫌我稚氣。”


    何明德看他臉頰都羞紅了,一雙耳朵也好似紅玉一般,低垂的眼睫也顫動著,鬼使神差一般地說了一句:“這可不僅是孩子的玩意兒。”


    嗯?


    端王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輝光的眼中好像有光一般,好溫柔,又好亮,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何明德被他這茫然的眼神一看,也清醒過來,掩飾一般伸手在那兔耳朵上一彈,那手感卻是意料之外的好,便又往下一捋,嘴角浮現了一個溫柔包容的微笑:“很好看。”頓了頓,又重複道:“很好看。”


    端王的心砰砰跳著,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的放大,似乎是第一次被這個世界接納一般。他感到了風的和煦,花的芬芳,甚至好似聽到了微小蟲兒的鳴叫。陶醉在輝光溫柔中的池旭堯,頭一次注意到,輝光也算得上是美男子。眼睛大,看什麽都是溫柔地水一樣,鼻梁高挺,頗有幾分武人的英氣,下巴卻又是一個完美的弧,中和了他的銳利。他的氣質也如同他的長相一般,初見隻覺得溫柔似水,入水之後卻發現水中亦有磐石。


    池旭堯雖是看不懂輝光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是什麽,卻本能地察覺到那是個自己無法拒絕的東西。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何明德沒動,每次也想看著池旭堯的眼睛時,不知為何便欲蓋彌彰地挪到了那雙耳朵上。


    “輝……”


    端王剛張口,忽然背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端王像是被嚇到了,把兜帽往頭上一遮,臉色通紅,匆匆迴屋去了。


    一鴻提著一籃子的花,轉過彎來看到何明德怔怔地看著裏屋的方向,上來問安:“侯爺不是早就要出門?是落下什麽東西嗎?”


    何明德正暗暗想著,方才端王要對自己說什麽,有些遺憾。被一鴻一問,方才覺得自己方才的情緒起伏好大,一顆怦怦亂跳的心才鎮定下來。


    不過也怪不得自己呀,唉,王爺往日那麽傲嬌、那麽嚴肅,突然這麽可愛、這般童稚,唉。


    何明德搖搖頭,示意自己什麽都沒落下,出門辦事去了。


    一鴻一頭霧水,心中大不敬地想,那怎麽失魂落魄又笑的甜甜蜜蜜,癡看著空屋呢?


    *


    卻說此後,此事兩人不曾再提,好似被遺忘,端王卻覺得綠浮之計果真奏效,隔三差五便偷偷上門討教。為了答謝,偶爾會把宮中的一些首飾器物帶出來相贈,還引起了一些小小的議論。


    不過此事務必要慢慢來,正如輝光對自己所為,乍一看沒什麽特殊,隻是一日一日,無意中便好似織了一張網,讓人再也逃離不開。


    另一頭端王以學生的身份,前去為譫台大人吊喪守靈。那前來吊唁的人與車馬,竟占據了兩條街。這其中有譫台子明的學生,也有仰慕譫台子明學問的書生,還有與譫台子明一般同為純臣的同僚。


    白日喧囂結束,人群散去,隻剩下守靈的人。靈堂晚上冷得人發寒,譫台家人都請端王去休息,端王都溫聲婉拒了。一來,他極敬重譫台大人。二來,譫台家的悲劇,唉。


    這一晚為譫台大人守靈的,還有許多他的學生,有的隻是受過他教誨的白身,有的卻已經有官職在身。眾人見端王態度,再想起太子,心中更是恨恨,對太子的彈劾更是嚴詞激烈。太子先是被皇上勒令禁足罰俸,後又寫了一封自罪的折子,也是言辭懇切,皇上看了由不得消氣。


    皇上有意此事便到此按下,可是他心疼兒子,那心疼譫台大人的更多。


    到了譫台大人棺木要運迴去的那日,太子特地請旨去為譫台大人送行。不少百姓都看到太子不過是一月光景,竟臉色青白,身形瘦削,想來也是心中愧疚,看了讓人心疼。這話風便又掉過頭來,說是太子未免對自己要求過高,這譫台家說是罪不至死,可終究是犯了大錯。再說了,他那遺書也是自己寫的,誰知道是不是扯的謊話,為自己掩飾辯駁?太子也不過是秉公執法。


    這話傳到受過譫台大人恩惠的官員耳中,便如同火上澆油。言官沈月第二日便上奏折彈劾太子,曾試圖與譫台家交好不得,懷恨在心,以公謀私。且太子身為儲君,不以身作則,成日裏結黨私營,居心叵測。


    可惜這奏折上得實在不是時候,皇上昨日也見了太子,見自己的兒子也不知是愧疚還是被這些官員罵的,幾乎要大病一場,怎麽舍得?當即把沈月罵了一頓,嚴禁百官再討論此事。


    此事被皇上強行壓下,下朝之後,便有投靠太子的官員來給他學了一遍。太子剛送走太醫,正把自己臉上的粉洗了,露出下麵紅潤的麵色來。他聽來人說完了,也沒多少點評,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等丫鬟仔仔細細替太子修剪好了指甲,太子才道:“沈月本以孤直受父皇器重,可惜了,成於此,敗於此,隻怕現在父皇看到他都覺得厭煩。”


    “都是太子慧眼如炬。”


    太子沒接他的話,隻是吩咐道:“既如此,就從沈月開始吧。趁著父皇厭倦,把事情都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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