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歲’的威力太大了。


    林安清楚記得曆史上有個朝代就曾發生過類似的‘巫蠱之禍’,聖明如漢武帝那樣的王者,都因此大殺無辜,何況是現在。


    由此可見,不論是哪個時代的皇帝,都很忌諱這種玄不愣登的東西。


    你說這東西有人信嗎?


    有,但是不多!


    可若是此事出在了自己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個想法了。


    肖豐此刻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


    先不說剛才他口不擇言竟當眾侮辱天下寒門學子,就說這‘太歲’一事……完了啊!


    肖豐失魂落魄的倒在地上。


    正當他心如死灰之際,卻忽然覺得身邊有人在蠕動。


    斜眼看去,正好看到林安朝他的方向挪動了兩下,肖豐下意識就蜷縮了起來,伸手捂住了襠部。


    林安看得直想笑,湊近了小聲道:“放心我不打你。”


    肖豐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眼旁邊的王太後和趙新,母子倆這會兒正在安撫呂文昌這個受傷的老男孩兒,根本不顧著這邊。


    “你……”


    肖豐下意識開口,林安卻用仿若蚊蠅般的聲音,在他耳邊喃喃道:“知道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但八成與華原王有關……”


    肖豐聞言猛地愣了一下。


    稍後他又釋然了……


    方才他在殿外說的那句話等於是不打自招,再說他一個侍講哪裏來的手段去監視林家,這背後是誰還用問嗎?


    “你想幹什麽……”


    肖豐也小聲的迴了一句,瞬間忘了襠部的疼痛。


    林安小聲道:“給你個機會,你現在攀咬陳辛民,就說昨日之事乃陳辛民告訴你的,我保你無事!”


    攀咬陳辛民?!


    肖豐下意識打了個哆嗦,然後瞪大了眼睛看著林安,一臉的震驚和惶恐。


    可林安卻不再理他,接著迴到自己的位置跪著。


    下麵的呂文昌似乎很是激動,任由王太後如何寬慰也跪著不起,在場的臣子們也隻能跪著。


    尤其是陳辛民,此刻他雖然跪著,可臉上卻帶著濃濃的冷芒。


    “呂卿,起來吧,難不成還要本宮親自下去扶你?”


    王太後說著就要起身,緊接著趙新也點頭道:“呂卿勞苦功高,朕必不會讓你蒙受冤屈,此事定要徹查!”


    呂文昌得了兩個台階,這才緩緩起身,可臉上卻帶著悲憤。


    他知道這事兒是有人坑他,可卻拿不準是誰。


    他本以為會是林安幹的,可從剛才的那番言論中,林安的解釋很有說服力。


    若真是林安想要坑自己,那完全不必將那封信從自己手中拿出來,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麽?


    那會是誰?


    呂文昌看向了地上的肖豐。


    他還在地上蜷縮這,雙手捂著襠部表情格外痛苦。


    難道是他?


    他竟然提前得知了林家遭賊,那就說明此事肯定與他脫不了關係,可肖豐的身份又不足以能幹出這種大事兒。


    那就是他背後的人——華原王趙良!


    可華原王為何要坑他呂文昌,大家以前並沒有什麽嫌隙,而且也談不上相熟,這不明不白的,因為什麽?


    此刻肖豐雖然還在地上躺著,但他腦子卻是無比的清醒。


    他還在迴想林安剛才的話。


    攀咬陳辛民……隻要你攀咬陳辛民,我保你平安無事!


    他不敢得罪呂文昌,可他也同樣不敢得罪陳辛民啊!


    想到這兒,肖豐下意識朝呂文昌看了眼,迎接他的便是那濃濃的怒火,和氣極反笑的冷芒。


    肖豐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然後他忽然愣住了……林安的意思我明白了!


    此事他已然沒了退路,但華原王趙良他也是萬萬不敢攀咬的,就算大家都知道此事和華原王脫不了幹係,他也要盡力為趙良周旋。


    可如何才能為趙良周旋?


    攀咬別人!


    肖豐眼前一亮,趕忙跪起來,道:“陛下,微臣交代了!”


    嗯?


    殿上君臣皆是一愣,莫名奇妙的看著肖豐。


    你交代什麽?


    你是華原王府的門客,那這事兒很明顯就是趙良讓你幹的,監視林家的也肯定就是華原王府。


    至於是不是華原王府弄出來的這個‘太歲’,大家此刻沒有證據自然不會亂說。


    畢竟那位也是陛下的親叔叔,就算有了證據,此事也不可聲張。


    “你要交代什麽?”


    王太後看了眼他,覺得這人怕是沒救了。


    你若是敢此刻攀咬趙良,恐怕連走出這個大殿的機會都沒有了!


    肖豐恍若不聞,跪著向前挪動了一下,忽然抬手一指,道:“林家遭賊之事是陳相告訴微臣的……”


    “陳香是誰?”


    趙新下意識問了一句,然後忽的一愣,看向了下麵的陳辛民。


    在場的臣公們也紛紛將目光看了過來。


    一時間,陳辛民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陳辛民顯然也是沒反應過來,此刻他一臉蒙圈,然後才變了臉色,冷喝道:“豎子!你陷害林安不成,便想要來攀咬老夫麽?”


    說著陳辛民就要上前,眼上的怒火都快實質化了。


    肖豐下意識哆嗦,又裝著膽子道:“微臣沒有說謊,此事的確是陳相告訴下官的,太後、陛下……您若是不信,可以讓人去查,看看陳相有沒有讓人暗中監視林家!”


    呃……


    王太後此刻有些無語的看著陳辛民。


    要查嗎?


    在場之人也紛紛看向陳辛民,可眼中的意思是……這事兒還用查嗎?


    陳辛民前幾日那般決絕的拋棄了林安,以他這種尖刻的性子,豈能不讓人暗中監視林安?


    監視這種事兒朝中大臣們都有做過。


    不過這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大家私下裏做做也就是了,沒有人會拿到明麵上來說。


    可今天肖豐顯然是害怕了,所以便打破了這個規矩。


    陳辛民氣的發抖,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家雖說有些勢力,但和皇家比起來還是差遠了,別人或許查不到,但皇城司的密碟豈會查不到?


    此事都不用去狡辯,隻需皇城司派幾個人查一下,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皇城司監察天下,說不定這事兒他們早就知道了。


    “陳卿……”


    王太後淡淡的開口,沒美眸沒有絲毫的表情。


    “臣……”


    陳辛民隻是說了一個字便止住了,然後微微歎了口氣,道:“太後,‘太歲’之事與臣無關,臣絕對沒有陷害過呂相!”


    說著,陳辛民朝呂文昌拱了拱手道:“呂相,在下絕沒有加害與你!”


    有沒有你心裏沒數?


    呂文昌對這種保證嗤之以鼻,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他也不確定這事兒是不是陳辛民幹的,可現在肖豐跳出來指正,而陳辛民又無法自證清白。


    “陳相說並未陷害呂相……”


    這時林安忽然開口道:“那就是說,陳相果真派人監視了我家?”


    你說沒有陷害呂文昌,這事兒大家還有待考究,但你卻並未否認監視了林家,那是不是就是默認了此事?


    陳辛民的目光緩緩看來,殺意盎然!


    他忽然有些後悔了,不是後悔當初拋棄了林安,而是後悔沒有早些將這少年除掉!


    王太後聞言,看向陳辛民道:“陳卿,你可知南陽國中隻有誰,才有資格監視朝中臣子?”


    王太後的話冷冰冰的,顯然是有些動怒了。


    作為宰輔,你竟然私下監視臣子。


    你想幹什麽?


    誰給你的權利讓你監視我南陽國的臣子的?


    此刻陳辛民隻能沉默,因為他再也無法辯駁了。


    林安接著道:“陳公,林安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哪怕之前那事兒,下官也從未有過半句怨言,現在……這是為何啊?”


    一股委屈的情緒在大殿中蔓延。


    林安臉上帶著幾分痛苦,他歎了口氣道:“陛下,此事皆因微臣而起,臣請下放……或是求陛下準許臣辭官歸鄉!”


    一個小小的侍講,才入京都城半月,這發生了多少事兒!


    別說是林安一個少年,就是那些浸淫官場十幾年的老油子也頂不住了啊!


    趙禎看向滿臉悲憤的林安,忽然有些可憐他了。


    而後他恍然想起了自己的境遇……都是被人壓著,都是被人欺負,他二人的遭遇何其的相似啊!


    陳辛民的眼中已經快要滴血了,他冷冷的看著林安道:“老夫沒有派人監視你,隻是家中仆人恰好經過看見了而已。”


    做宰輔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要臉!


    在這一點上,陳辛民做得很好,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他這是說謊,可隻要他不認,那就是真的!


    可小皇帝趙新顯然不適應這種忒不要臉的人在身邊,不僅問道:“陳卿,此事當真與你無關?”


    “無關!”


    陳辛民說的斬釘截鐵,可卻沒有看到趙禎眼中的那絲失望。


    偉大的君主需要的是一群能幹的臣子,他並不在乎臣子們是否說謊了,更不在乎事情的對錯。


    隻要事情對他有利,錯的也能成為對的!


    可趙新明顯和‘偉大’還沾不上邊兒,而少年單純的他,隻是很純粹的認為,做人不能說謊。


    更何況是你陳辛民,你可是當朝宰輔啊!


    王太後也在看著陳辛民,可眼中的情緒卻和趙新完全相反,她顯然是認同陳辛民這種不要臉的作風的。


    但這事兒已經鬧開了,不是你陳辛民狡辯就能了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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