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好了,不用趙良動手了。


    肖豐親手作死了自己……頃刻間就會被打迴原形。


    這年頭不論是舉子還是進士,哪怕是被皇帝欽封的製式頭名,若是沒有靠山,那就什麽也不是。


    南陽國以讀書人為尊,而讀書人卻以權貴官宦為尊。


    但凡你背後沒有勢力支撐,就算再天才的人也隻能是曇花一現。


    當今朝堂上的三位宰輔,哪個不是根深蒂固。


    呂文昌的家族,河西呂家四世三公妥妥的名門望族,族中弟子在朝中為官的就不下百人。


    李清臣祖上三代都是宰輔,客卿門生遍布中原。


    陳家是近代崛起的新貴,陳辛民的祖父陳霄曾跟隨太祖起兵,後蒙恩開國縣侯,雖沒有呂、李兩家那麽顯赫,但好在到了陳辛民這一代足夠努力也足夠運氣,身居宰輔之列。


    若陳家能保持住這個勢頭穩步上升,不出五代便可比肩呂、李兩家。


    肖豐也是小家族裏出來的,當初他或許也和陳辛民一樣的想法,可惜他沒有人家命。


    邊上的內侍在看著他,眼神平淡。


    可在肖豐的眼中,這眼神分明就是譏諷。


    這些內侍或許沒啥見識,但他們卻是最有眼力的一幫人……如今連他們都知道,我肖豐要完蛋了……


    等他們進了殿內後,趙新和王太後已經就位了。


    照例是議事,好在最近沒啥大事兒,大家很是輕鬆的談論著。


    等議事結束後,王太後揉揉眉心道:“天氣方熱,諸卿要留心身體,若是缺了什麽隻管報來。”


    這是皇家對宰輔的優待,而宰輔們也理所當然的接受。


    王太後迴頭看了眼趙新身邊的這兩個‘木頭人’,問道:“你二人今日倒是默契,竟無一人說話……”


    侍講的作用就是幫皇帝分辨政事,順帶出出主意。


    可林安今日看著臉色有些冷,還時不時地看一眼旁邊的肖豐。


    肖豐則正相反,他呆呆的站在那兒,話也不說,是一臉的陰霾,像是死了家人。


    聽到王太後的話後,林安拱手道:“太後,林安一介小民出身,人微言輕……豈敢多言。”


    來了!


    林安這是要準備弄肖豐了!


    宰輔們都知道剛才在外麵發生了什麽,本以為林安進殿來就會告狀,可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心思深沉。


    主動告狀和被看出冤屈不得不告狀,這是兩個概念。


    林安對人性的把握很到位。


    肖豐眼皮猛跳了幾下,忙道道:“太後,微臣後學末進,有幸得以聽政於此,此乃陛下和太後的隆恩……”


    先拍個馬屁再說,這是肖豐最近學會的一招。


    他知道林安要出手了,這事兒本就是他理虧,一定要站住先機,否則真就完了!


    “江山之大、諸事繁多,各處民生社稷千頭萬緒又匯聚一處,看似簡單卻如同桑麻織布頗有章法,可見陛下和太後的辛苦啊!”


    別的先不說,就是這幾句馬屁的確讓人心情舒暢。


    王太後的臉色緩和了不少,趙新也微微點頭,看向了林安。


    上一個馬屁拍完了,現在該你了!


    林安依舊冷著臉,他剛上前拱手,卻隻聽旁邊肖豐又道:“林侍講還年輕,恐對朝政還有些不懂之處,不過林侍講天資聰慧,想來不用多久便能熟悉。”


    嗯?


    趙新疑惑的看了眼肖豐。


    他是三叔家舉薦的學子,和二叔家舉薦的林安,都是為了能在自己和太後身邊安插一個自己人。


    趙新雖然年輕,但也知道誰近誰遠。


    華原王趙良明日裏很是低調,對於朝中臣子們對帝後之間的黨爭也從不參與,而靖安王趙凱卻是支持自己的。


    兩家本該是對頭的人,可肖豐卻忽然為林安說話了?


    林安沒理他,走到中間正色道:“陛下,自我南陽國立國以來,便以‘士子大夫’為尊,天下學子為基石,這話對與不對?”


    趙新點點頭。


    這是太祖皇帝建國時定下的國策,天下無人不知。


    肖豐心中一個咯噔,他感覺自己怕是要涼了。


    陳辛民不知怎麽想到,忽然開口說道:“在陛下的身邊為官,首要是穩重,切不可輕浮。”


    輕浮?


    林安淡淡的看著陳辛民。


    這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他很想問問陳新,大家到底有多大的仇怨,讓你如此記恨我?


    反倒是之前與他有些間隙的呂文昌,笑著出班道:“陳相,不過是兩個年輕人的論政而已,我等身為前輩,自該寬容些才是。”


    林安看了眼呂文昌,後者也將目光看過來。


    兩道目光在空中短暫的交匯後,林安漸漸在心裏拿定了主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既然你陳辛民不仁在先,那便別怪我林安不義了!


    他不再猶豫,迴頭看了眼肖豐,又道:“陛下,臣自覺身份低微不配與列位臣公同朝,今日自請辭官告老。”


    噗!


    兵部尚書李欽忍不住笑噴了,道:“你才幾歲就告老?怕是老夫家最小的兒子都比你還大,說話不怕羞麽?”


    有些年邁的李清臣也笑了。


    隻有肖豐心中一顫。


    林安接著道:“陛下,方才在殿外時,肖侍講和微臣偶然提到了出身之事……寒門子弟讀書不易,即便不能報效皇恩,也請陛下看在微臣之前略建微功的份兒上,給微臣留一條活路吧。”


    說著林安緩緩跪了下去。


    現如今的朝堂上很少有需跪禮的,即便是麵聖,大家也都是行禮作揖即可。


    可林安此刻卻跪了下來,臉上帶著些許悲憤,又帶著幾分惶恐。


    他緩緩抬起頭,有些哽咽的看著趙新,道:“陛下、太後,微臣祖籍平陽,家中也曾三代讀書,臣的父親林長民乃是明德三年的舉子,臣子的祖父林更旬則是建安五年的進士,到了臣這一代,家中逐漸式微,可臣仍舊沒有放棄讀書報國的理想!”


    三代讀書人啊!


    在場的宰輔們紛紛點頭,他們最能明白讀書的不易,更清楚一個家族三代人讀書,需要多麽大的一筆開銷。


    怪不得林家後來如此落魄。


    都說鯉魚跳龍門,但你得跳過了才叫龍。


    林家三代人的努力,到現在終於出了林安一個宮中侍講,按說這邊意味著林家有希望了,待假以時日,林家將會崛起。


    王太後也微微一歎,道:“天下讀書人不易啊,起來說話吧……”


    這話算是借機體恤天下學子,傳出去就是美談。


    林安緩緩起身,看向肖豐道:“肖侍講!”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肖豐下意識‘啊’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慌亂。


    “我林家三代讀書,世代皆以為國效力為己任!便是為了成為你口中的‘下等人’麽?”


    什麽?


    王太後的臉色瞬間冷肅起來。


    連還在苦讀階段的趙新都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下等人……什麽時候寒門子弟成了下等人?


    要知道南陽國立國之初,國家百廢待興,太祖皇帝屢次恩科為國家選士,靠得不就是這些有本事卻沒家勢的寒門學子麽?


    可你肖豐竟然說寒門子弟乃下等人!


    既然是要反擊,林安自然不會手軟,伸手入懷摸出了一封信,然後按照規矩,先遞給了旁邊的徐忠茂。


    徐忠茂接過仔細看了一下,確認沒有危險後才又呈給了王太後。


    趙新有些不悅的看了眼徐忠茂,又有些無奈的問道:“這是誰的書信?”


    原本肖豐的事情才剛開了個頭,趙新還在震驚,為何想來穩重的肖豐能說出這種話來,卻被這封信給打斷了。


    林安看了下麵的呂文昌一眼,說道:“陛下、太後,昨日有人把這書信扔進了臣家,沒有署名……隻是其中內容……”


    “寫了些什麽,念。”


    王太後沒有看信,而是又給迴了徐忠茂。


    她以為應該隻是封普通的信件罷了,可能是林安為了攻訐肖豐耍的手段而已。


    徐忠茂展開信,朗盛念道:“在下深知林大人與呂相恩怨之深,當初平陽刺殺之事實乃呂文昌……”


    額!


    徐忠茂念到到一半兒,聲音戛然而止,然後下意識看了眼呂文昌。


    王太後眸中閃過光芒,淡淡道:“接著念……”


    “……而今江北驚現太歲,又道家仙人推演,此乃江山更迭之兆!……”


    徐忠茂哆哆嗦嗦的停下,嚇得將信件放在了龍案上。


    他不敢再念了……


    趙新和王太後的臉色同時一冷,下麵站著的呂文昌同樣露出震驚之色。


    一時間,殿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在了林安身上。


    安靜了少許,李清臣震驚之餘,緩緩開口道:“太後,陛下……此乃誣陷,呂相乃兩朝重臣,豈能由此大逆不道之欲?這一定是……”


    有人攻訐!


    緊接著陳辛民也站出來為呂文昌解釋,道:“陛下,呂相勞苦功勞,想來是不會做出此等事的!”


    然後就是李欽。


    大家都在為呂文昌辯解,不是因為大家關係多好,而是唇亡齒寒啊!


    太歲這種事兒,本就是玄乎的東西,就算呂文昌真的有此想法,那也要盡力幫他解釋,因為他是宰輔!


    他代表了南陽朝堂的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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