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於高處的內侍和女官將蝶落之處納入眼中,謝阿蠻知道,如果此時她做了手腳避寵,徒增蔑視帝王之罪,根本無濟於事。一張俏臉陡然失了血色,蒼白的嚇人。


    內侍的臉瞬間將傲慢收斂,堆上油膩的討好,笑意吟吟地下台來走近謝阿蠻。


    “這位娘子好生幸運,奴家這裏恭喜了!請娘子報上名來吧!”


    謝阿蠻隻覺耳邊有聲,卻不知所言為何,兩眼呆滯著盯著一處,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體態。


    女官司樂解圍道:“這位是左教坊軟舞伎,謝阿蠻。”


    聽到司樂熟悉的聲音,謝阿蠻如夢中驚醒,匍匐上前雙手抓緊司樂的裙裾,一雙美眸瑩瑩泛淚,乞求道:“姑姑,幫我啊——”


    司樂已然會意,雖是一臉疼惜,仍是用無奈的搖頭打消她的念頭,同時用眼神對她施以告誡。


    謝阿蠻雙手絕望地垂落,無力支撐,整個身軀虛軟的貼伏於地。


    內侍這才注意到她頭頂與眾花不同的牡丹,不禁搖頭歎道:“嘖嘖嘖!瞧瞧,這就是天意!一朵沒有花蕊的牡丹也能招來蝴蝶!且這般轟動,竟未曾離花而去!你們哪,一個個的休要怨天尤人,是你們的福氣不夠啊!”


    哼,福氣?謝阿蠻冷笑一聲,這樣的福氣,我可以選擇不要嗎?我根本沒得選擇,不是嗎!


    “嘖嘖,謝阿蠻這是興奮過度啦!可不是嘛,千裏挑一得蝶幸,擱誰誰不興奮呢,嗬嗬!”內侍向地下一望,隨即吩咐左右道:“來人哪,扶謝阿蠻沐浴更衣進食,申時奉入百福殿!”


    目送著諸內侍以及被架走的謝阿蠻,女官司樂向身邊侍女低語道:“速速去請寧王入宮!”


    身體浸在鋪滿玫瑰花瓣的湯池中,謝阿蠻麻木的任人擺布。


    百福殿內,以龍檀木雕成的燭跋童子,衣以綠袍,係以束帶,執畫燭列立於殿堂兩側,明晃晃燭火跳動,將白晝的百福殿幻化成夢境。


    謝阿蠻被兩侍婢引入羅帳,不期然侍婢竟取出一條白絹,蒙於她雙眼之上。


    “這是做何?這是——”謝阿蠻掙紮閃躲。


    “這是聖上旨意,求娘子不要為難婢子啊!”侍婢言罷,兩人已將白絹係牢。


    大唐開元皇帝李隆基幾時倒來的,謝阿蠻不曉得,那熟悉的聲音告訴她,他來了。


    “真個是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哪!”李隆基朗聲笑道。


    謝阿蠻低了低頭,她明白,那朵蝶幸的牡丹花仍戴在她的頭上。


    “可是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聖上,我是阿——”


    “不不不!美人不必讓朕知道你姓誰名誰!今夜你不是誰,朕也不是帝王,今夜,我們誰也不是誰!今夜,我們長宵縱情,我們——”


    他朗音停頓,坐到她的身邊,用氣息將她包圍。他像怕她融化了似的,溫熱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摩挲她每一寸肌膚,她身猛然顫栗,以舞伎的靈巧倏然躲開。


    他竟笑了,繼續之前的停頓:“我們,將如魚戲水,魚入水中,當自由酣暢,我的可人兒,不必害怕嗬!”


    “不!聖上,我是柳——啊唔——”


    最關鍵的時刻,他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用他的唇堵上白絹映襯下愈發紅豔欲滴的,她的檀口。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憎惡一個人的氣息。


    從來沒有。


    十家:唐時,內教坊伎女一旦得幸,就被稱為‘十家’,不單四季給米,還在內教坊賜宅第。一般伎人每月二日、十六日、生日,隻許姑、母或姐妹一人前來內教坊對見,受時間約束。“十家”則可迴賜第與家人團聚,相當於休假一天。教坊得幸伎女自然不隻十家,不論多少,統稱為“十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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