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工總病了
我們是供免費午餐的，在食堂吃。一菜一飯還有兩樣鹹菜。吃多吃少，自己和打飯師傅說一嘴，就好。
餐具都在大蒸箱裏，自行取用。用後放到門口處的一個大桌麵上的大盆裏。勺子可以拿迴去，下次吃飯再帶來。
閑來無事了，便常會聽到老板娘轉述很多家長裏短的事：誰誰飯量大，一個人頂兩個人吃飯。誰誰據說早晚都不在家吃飯，隻中午吃這一頓。菜就是大鍋菜，沒幾個錢，就是費大米。
我無語了，繼續保持沉默。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忍耐多久。但我知道：我不再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老板突然最近老是來賓館了，後來幹脆住在了賓館，他早就預留的專屬樓層-十八樓。因為約定俗成十八層犯忌諱的緣故，這個樓層建築時就是樓體麵積最小的部分。除了設備間和監控室，僅有一大套裝修豪華的董事長專用客房。和幾個放備品的房間。
十八層的上麵是頂樓，旋轉餐廳。旋轉餐廳是鋼架結構，落地玻璃櫥窗可以鳥瞰欣賞外麵城市風景。餐廳整體是在不停旋轉，但十九層坐在裏麵的人，一點感覺不出來。
老板娘要我們對外封鎖消息。不許說老板住在這裏。
什麽情況？大家暗自猜測，董事長市內有家，離得也不遠，開車才是不到十分鍾的路程。
事若反常，必有妖！
而且即使老板再足不出戶，但他的一日三餐，還是需要的。還是需要餐飲人員一天三頓飯的送餐的。
後廚知道，飯是給老板做飯。因為老板嘴刁，吃飯挑剔，不像老板娘。老板哪次來吃飯，都不會為了省錢，或為了假意親民，去吃大食堂。太假了有沒有！
每餐食品不但要精細，還要製定營養套餐，每天吃的不重樣和做好膳食搭配，確保營養均衡。
送餐的員工知道，畢竟要每次推著餐車，幫著擺好菜品，盛好飯。迴頭還要去收拾餐桌取迴餐具，不可能不看見老板。
還有陸續知道消息，來拜訪的人。都是腳步匆匆，直奔直達十八樓的專屬直梯。
電梯班的人也知道，老板來了，要不十八層電梯是輕易不開啟的。要麽不停梯直達十九樓，要麽整部梯子關閉。隻有老板來了，這層樓梯才被啟用。
至於說去備品，那除非是重大婚禮或會議包桌，備品不夠用，才會動用十八層存放的備品。如今這效益狀況，想爆滿談何容易？！
老板娘有自己的辦公室，她不用老板的辦公室，說高處不勝寒，孤獨寂寞冷。
十八層辦公，就她一個人待著，太靜了，沒有大辦公區有人間煙火氣。也便於和大家沒事聊天，推門就進，看大家工作時間都在幹啥。
誰都沒說，但誰都知道，老板住在十八樓是個不能言說，卻盡人皆知的“秘密”。
有時在一樓大堂茶吧，也會偶爾遇見老板。察言觀色，臉色暗沉，行動緩慢，氣色非常的不好。
老板病了，很重的病。保密的需要，不能說，不能問，但誰也不傻，一目了然。
老板娘一天問我，知道了嗎？
知道一點。我如實迴答。
大家都知道了？
嗯。我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努力惜字如金。
唉。這裏就是留不住秘密。老板娘感歎。沒一個好人。說得理所當然，十分自然。
哦。唉！我跟著學歎氣。我心裏說，我也不是好人裏的，我知道。
老板娘太追求完美了：小小的驢，大大的勁，少吃草，多出力。
我不是，我確實做不到。
工總得了癌症。肺子已經切去一半，半年後還得切腎。
目前是術後恢複，想盡一切辦法調理期。
各種補藥，各種偏方，各種進口針劑。全都不計成本，不惜代價的嚐試一下。
老板的臉色越發的暗黑，人眼看著消瘦。
紙裏終究包不住火，市領導還是知道了。競爭對手也知道了。
運作上市公司的事，被無限期擱置了。
房地產開發，一次又一次延期了。
合作開發偷偷改合作為賣，一切都在暗箱操作，老板硬撐著身體悄無聲息地進行。
後來的後來才知道，當初讓我們無需看，隻在最後一頁簽字按手印的，一堆文件中。有一份是：占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股東，可以代表所有股東決定一切事物。
老板自己占股百分之九十八，我們其他所有股東占股合計百分之二。後來老板兒子結婚，老板轉讓百分之八的股份給兒子。
還是那句話，幹就啥也不要說。除非是不想幹了。畢竟是私企，老板一言而決之。私企，沒什麽道理可講。私企老板，隻會給你，他認可的公平。
壓抑，苦悶的日子，一天天捱過。大家越發沉默乃至沉悶，都不知道下步該如何？明天會咋樣？
半年，老板如期割掉一個腎髒。身體越發的骨瘦如柴，再不是往日意氣風發，運動員的體魄。
老板出入已經不能自主行走，全靠輪椅。別說行動，連轉頭都很緩慢。目光如炬的雙眼，深深凹陷，暗淡無光。
濃密的滿頭烏發，鬢角已然花白，頭發日漸稀疏，據說是多次放化療的緣故。
據說老板化療反應較大，一個勁地吐，吐，吐。
一切都為了活著。他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
身體好一點就又堅持到總部去上班。後來實在撐不住了，就住在我們賓館，總部的人來匯報，請示工作。
記得他曾經說過要把理想當事業來做的人，努力工作不是為了錢。而是那份成就感和自豪感。老板就是老板，高屋建瓴，我們曾經自愧不如，現在深以為然。
終於明白了，他內心深處那份向往和熱愛。怪不得老板能從一名普通家庭成長起來的賣花營業員，一步一步成為叱吒風雲的商業巨頭。
雖然出師未捷身先死，卻長使英雄淚滿襟。值得大家懷念。
老板在十一月十一日，午夜兩點十一分，與世長辭。
已經腦死亡的他，那顆強壯的心髒，不甘的被停止了跳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我們老板最好。我們賴以生存的企業將何去何從？我們一切從優的，總部員工福利不會再有了。我們的世界，天塌了！
員工自發組織的送行隊伍，早早等在總部門前。老板的靈車按照老板遺願，繞行總部一周，緩緩駛向人生的最後一站，火葬場。
哭聲一片，掛著白花的車隊排起了長龍。我陪著老板娘坐在加長的林肯車裏。
我很茫然，感覺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我們是供免費午餐的，在食堂吃。一菜一飯還有兩樣鹹菜。吃多吃少，自己和打飯師傅說一嘴，就好。
餐具都在大蒸箱裏，自行取用。用後放到門口處的一個大桌麵上的大盆裏。勺子可以拿迴去，下次吃飯再帶來。
閑來無事了，便常會聽到老板娘轉述很多家長裏短的事：誰誰飯量大，一個人頂兩個人吃飯。誰誰據說早晚都不在家吃飯，隻中午吃這一頓。菜就是大鍋菜，沒幾個錢，就是費大米。
我無語了，繼續保持沉默。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忍耐多久。但我知道：我不再沉默中消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老板突然最近老是來賓館了，後來幹脆住在了賓館，他早就預留的專屬樓層-十八樓。因為約定俗成十八層犯忌諱的緣故，這個樓層建築時就是樓體麵積最小的部分。除了設備間和監控室，僅有一大套裝修豪華的董事長專用客房。和幾個放備品的房間。
十八層的上麵是頂樓，旋轉餐廳。旋轉餐廳是鋼架結構，落地玻璃櫥窗可以鳥瞰欣賞外麵城市風景。餐廳整體是在不停旋轉，但十九層坐在裏麵的人，一點感覺不出來。
老板娘要我們對外封鎖消息。不許說老板住在這裏。
什麽情況？大家暗自猜測，董事長市內有家，離得也不遠，開車才是不到十分鍾的路程。
事若反常，必有妖！
而且即使老板再足不出戶，但他的一日三餐，還是需要的。還是需要餐飲人員一天三頓飯的送餐的。
後廚知道，飯是給老板做飯。因為老板嘴刁，吃飯挑剔，不像老板娘。老板哪次來吃飯，都不會為了省錢，或為了假意親民，去吃大食堂。太假了有沒有！
每餐食品不但要精細，還要製定營養套餐，每天吃的不重樣和做好膳食搭配，確保營養均衡。
送餐的員工知道，畢竟要每次推著餐車，幫著擺好菜品，盛好飯。迴頭還要去收拾餐桌取迴餐具，不可能不看見老板。
還有陸續知道消息，來拜訪的人。都是腳步匆匆，直奔直達十八樓的專屬直梯。
電梯班的人也知道，老板來了，要不十八層電梯是輕易不開啟的。要麽不停梯直達十九樓，要麽整部梯子關閉。隻有老板來了，這層樓梯才被啟用。
至於說去備品，那除非是重大婚禮或會議包桌，備品不夠用，才會動用十八層存放的備品。如今這效益狀況，想爆滿談何容易？！
老板娘有自己的辦公室，她不用老板的辦公室，說高處不勝寒，孤獨寂寞冷。
十八層辦公，就她一個人待著，太靜了，沒有大辦公區有人間煙火氣。也便於和大家沒事聊天，推門就進，看大家工作時間都在幹啥。
誰都沒說，但誰都知道，老板住在十八樓是個不能言說，卻盡人皆知的“秘密”。
有時在一樓大堂茶吧，也會偶爾遇見老板。察言觀色，臉色暗沉，行動緩慢，氣色非常的不好。
老板病了，很重的病。保密的需要，不能說，不能問，但誰也不傻，一目了然。
老板娘一天問我，知道了嗎？
知道一點。我如實迴答。
大家都知道了？
嗯。我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努力惜字如金。
唉。這裏就是留不住秘密。老板娘感歎。沒一個好人。說得理所當然，十分自然。
哦。唉！我跟著學歎氣。我心裏說，我也不是好人裏的，我知道。
老板娘太追求完美了：小小的驢，大大的勁，少吃草，多出力。
我不是，我確實做不到。
工總得了癌症。肺子已經切去一半，半年後還得切腎。
目前是術後恢複，想盡一切辦法調理期。
各種補藥，各種偏方，各種進口針劑。全都不計成本，不惜代價的嚐試一下。
老板的臉色越發的暗黑，人眼看著消瘦。
紙裏終究包不住火，市領導還是知道了。競爭對手也知道了。
運作上市公司的事，被無限期擱置了。
房地產開發，一次又一次延期了。
合作開發偷偷改合作為賣，一切都在暗箱操作，老板硬撐著身體悄無聲息地進行。
後來的後來才知道，當初讓我們無需看，隻在最後一頁簽字按手印的，一堆文件中。有一份是：占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股東，可以代表所有股東決定一切事物。
老板自己占股百分之九十八，我們其他所有股東占股合計百分之二。後來老板兒子結婚，老板轉讓百分之八的股份給兒子。
還是那句話，幹就啥也不要說。除非是不想幹了。畢竟是私企，老板一言而決之。私企，沒什麽道理可講。私企老板，隻會給你，他認可的公平。
壓抑，苦悶的日子，一天天捱過。大家越發沉默乃至沉悶，都不知道下步該如何？明天會咋樣？
半年，老板如期割掉一個腎髒。身體越發的骨瘦如柴，再不是往日意氣風發，運動員的體魄。
老板出入已經不能自主行走，全靠輪椅。別說行動，連轉頭都很緩慢。目光如炬的雙眼，深深凹陷，暗淡無光。
濃密的滿頭烏發，鬢角已然花白，頭發日漸稀疏，據說是多次放化療的緣故。
據說老板化療反應較大，一個勁地吐，吐，吐。
一切都為了活著。他一聲不吭，默默承受著。
身體好一點就又堅持到總部去上班。後來實在撐不住了，就住在我們賓館，總部的人來匯報，請示工作。
記得他曾經說過要把理想當事業來做的人，努力工作不是為了錢。而是那份成就感和自豪感。老板就是老板，高屋建瓴，我們曾經自愧不如，現在深以為然。
終於明白了，他內心深處那份向往和熱愛。怪不得老板能從一名普通家庭成長起來的賣花營業員，一步一步成為叱吒風雲的商業巨頭。
雖然出師未捷身先死，卻長使英雄淚滿襟。值得大家懷念。
老板在十一月十一日，午夜兩點十一分，與世長辭。
已經腦死亡的他，那顆強壯的心髒，不甘的被停止了跳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我們老板最好。我們賴以生存的企業將何去何從？我們一切從優的，總部員工福利不會再有了。我們的世界，天塌了！
員工自發組織的送行隊伍，早早等在總部門前。老板的靈車按照老板遺願，繞行總部一周，緩緩駛向人生的最後一站，火葬場。
哭聲一片，掛著白花的車隊排起了長龍。我陪著老板娘坐在加長的林肯車裏。
我很茫然，感覺一切都沒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