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在胡昭所住院落四處逛了圈,甄堯又帶著眾人往後走,沒一會便聽到了一陣童子讀書的聲音。


    聽著童子讀書,甄堯等人倒沒什麽變動,一旁的邴原父子卻是驚異的很,開口說道:“咦,這讀的是什麽?”


    甄堯嘴角微抽,一旁胡昭笑著解釋道:“此乃《三字經》,是甄兄所創。語句短小精悍,讀之琅琅上口,卻是十分適合做幼兒啟蒙所教。”


    “三字經?倒是稀奇的很。”邴原聞言雙眼一亮,以他當世文學大家的見識與閱曆,自然能清楚這三字經的奇異,雖然隻聽了一段,但其中所蘊含的曆史、天文、地理、道德等等,便是尋常士子都不一定清楚。


    而這些東西卻拿來當做幼兒‘教材’,本來是荒誕可笑的,可此時邴原卻覺得十分合適,這樣言簡意賅的三字經,幼子未必不能學習。望了望身旁的年輕男子,邴原捋須搖頭:“伯止高才,原多有不如,佩服,佩服!”


    甄堯此刻也習慣了拿‘抄襲’當‘自創’,帶著些許笑容緩緩點頭,心中卻是在想:“三字經可是中華幾千年來積澱的國學三大啟蒙讀物,即便是拿到漢末來,那也是跨越了千年的曆史長流,若是它還入不得你們法眼,那我可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當然,甄堯能如此理所當然的把三字經當做自己的自創,也是因為這個三字經的確是他做過改動的。例如原本三字經上的‘唐有虞,號二帝,相揖遜,稱盛世’、‘魏蜀吳,爭漢鼎,號三國,迄兩晉’、‘蔡文姬,能辨琴。謝道韞,能詠吟’之類的內容通通換了。


    這些東西可是漢末以後才出現的典故,‘蔡文姬’更是近在咫尺,而且作為幼兒的老師,這三字經她早已背熟。


    甄堯可不想哪天蔡琰引經據典找不到‘昭姬’的出處而來詢問自己,到時候可就尷尬了。所以現在學子們學的雖然也是《三字經》,但內容已經與前世那本有很大不同。


    甄堯指引著眾人走入幼兒所待的小院子,開口道:“幼兒的教育往往是最重要的,因為這時候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塊未經雕刻的璞玉,而日後的成就就得看他們這時候所學如何了。”


    “昭姬姐姐,宓兒又來咯!”一進入小院,甄宓就歡快的跑跳至蔡琰身邊,口中還不忘問道:“姐姐的三字經教到哪了呀,宓兒來替你講一課好不好。”雖然蔡琰如今已經是甄宓的嫂子,可小丫頭依舊以姐姐稱唿對方。


    “老師居然是一位女子!”自從走入學府,邴原受到的衝擊就從沒間斷過,而此刻眼前的蔡琰,卻是僅僅詫異的輕歎一聲,畢竟之前的震撼太多了,這女性教師的出現對邴原而言已經算不得什麽稀奇。


    “為什麽他身邊的女子都這樣有學識?”邴淩也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一大一小的蔡琰、甄宓二女,心中自問道:“妹妹的書法便是自己父親也出言讚歎,而這位已經能夠收弟子了。而且她所教的,都是自己也不曾學過的東西。”


    蔡琰原本成為甄家媳婦,也就不好如此拋頭露麵的當教師,奈何在學府呆這麽久,與眾多學生都有了感情,更是在教學上投入了許多精力,如今的蔡昭姬已經深深愛上這份工作。


    甄堯也知道蔡琰心中的想法,他對這些倒沒什麽講究,蔡琰願意在學府教書他自然不會反對,唯一有點怨念的就是因為此事,蔡琰每旬月就隻有一兩日是迴家住的,不過一想到自己很難招架的住三女,一點小小的怨念也就煙消雲散了。


    蔡琰見眾人來了,先是對著甄堯淺淺一笑,隨後拉過甄宓開口道:“宓兒妹妹要求,姐姐如何能不應允。這些孩子可是想念他們的小老師呢,今日你便講‘曰士農,曰工商。此四民,國之良。曰仁義,禮智信,此五常,不容紊。’這四句吧。”


    甄宓雖然也幾次給這些小孩子講課,不過甄堯每次來這裏都是有正事要辦,難得像今日這般清閑,是以聽到蔡琰讓自己小妹講課,卻是來了興趣:“根矩先生若是無事,不妨坐下與堯一同聽聽,看看我家這小妹能講些什麽!”


    邴原自覺無事,點點頭也就答應下來。而一旁胡昭卻是開口道:“甄兄,昭還有課,先告辭了!”胡昭說完,邴原隻得無奈搖頭,胡昭的名氣他也是知道的,若是之前要選擇,他肯定會去聽胡昭的講課,奈何現在已經答應甄堯,隻能留下來。


    拿起課本,甄宓已經不複方才的調皮模樣,神色凝重,吐氣如蘭:“士農工商,此此者為國之根基,士可輔佐君王,農飽萬千百姓,工利天下器物,商能便利易換,國之欲興,缺一不可。今日老師先為你們講講何謂‘士農工商’。”


    隨著甄宓的講說,便是之前對不能去聽胡昭講課而遺憾的邴原也麵露思索神色,甄宓講的東西很淺顯,但卻更加的直白。而她所提出來的觀念與對四者的理解,更是衝擊著邴原自己對‘士農工商’的理解。


    雖然漢末離春秋已有數百年,但商者低賤、士者清高的想法卻是依舊深入人心,初次聽到甄宓講述的邴原卻是捫心自問:“此四者彼此難分,本不應該存在上下之分,而是我們每人所學會有差異區別嗎?”


    邴原內心之中肯定是不願同意甄宓所講,但甄宓一個個典故說出,卻一次次的將邴原信心打擊。‘功成身退,攜美遊湖’的範蠡是商人,‘曾言奇貨可居,著有《呂氏春秋》’的呂不韋也是商人出身,邴原一時間覺得自己就算想辯駁也是蒼白無力。


    甄堯聽著甄宓所說,嘴角也跟著上揚。甄宓如此年紀,如何能懂得許多,大多都是自己有意無意的給她灌輸著這些知識。而甄宓也沒讓甄堯失望,天資聰慧的她不負‘女博士’之名,這些治世之道都記得十分清楚。


    “便是女子也能有此才學嗎?”邴淩雙目泛著絲絲光暈,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同時眼角卻看向自己的父親,或許,或許自己該與父親說一說,日後也來這學府,就算做一位學生也好過自己在家獨自學習。


    對於讓一群五六歲的孩童理解什麽是‘士農工商’,而這四者對君國百姓的益處顯然十分勉強。不過這不要緊,甄宓要做的僅僅是在他們的心底埋下這顆種子。


    讓一幹幼童在內心深處,有著對此四者的理解,待日後長大了,迴頭重新研習時,這顆種子就會逐漸發芽,並且茁壯成長。


    講課大半時辰,當甄宓停下聲後,小臉漲的通紅,就是說話聲音也帶著些許沙啞。底下幼童規規矩矩的提筆開始將新學的三字經在自己的練習本上抄錄下來,雖然不要求這些小家夥理解所講內容,但練字卻是不能少的。


    甄宓放下課本,來到甄堯身邊,邀功般的開口說道:“哥哥,宓兒教的好不好?”


    “好,好,小妹今日講課卻是比為兄還熟稔,了不起。”甄堯笑著摸著甄宓的腦袋,讚許的點頭道:“以後別講這麽久,自己累著了,這些孩子也沒心思聽。”


    “嗯。”得到甄堯的誇獎,甄宓的笑意更濃了,輕輕點頭,便貼著自家三哥手臂歇息起來。這一舉動卻是讓蔡琰搖頭,甄宓以往雖然也曾講課,但幾乎都是玩鬧似地,絕不會如今日這樣賣力,顯然,能讓甄宓如此賣力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的夫君甄堯。


    對於自己夫君與甄宓的關係,以前的張瑛已經是琢磨出來了,而現在蔡琰也隱約察覺到其中的不同。兩人的關係,已經不能用兄妹來描述,蔡琰甚至從甄宓的身上看到一年前自己初為學府教師時,悉心教學隻為能幫助甄堯的影子。


    想到這蔡琰卻是不敢再往下想,這些事情不是她能左右的,如今已嫁甄家的她,精神、身體都俱滿足。這份滿足來之不易,蔡琰可不希望因為某些事情而導致自己失去珍惜的現在。


    眾人坐在院中閑聊,當知道蔡琰乃是蔡邕之女後,邴原卻是雙眼微亮,扭頭看向邴淩,而此刻邴淩也正好迴望自己的父親。看著邴淩眼中的希冀,邴原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後者麵露喜色,扭頭問向甄堯:“不知州牧對女子求學有何見解?”


    “女子求學?”甄堯不知邴淩為何會這麽問,不過還是開口道:“學問,既然存在,就不會隻是某一部分人才有權利學習的。學識,隻有是否學會之分,而沒有是否能學的差異。若是有足夠的天分,女子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真的?不知小女子是否能入毋極學府學習書法、知識?”邴淩雙眼一亮,解下頭上的士子方巾,刹那間瀑布般的發絲落下,同時開口問道。這時再看,邴淩哪是什麽俊俏少年,分明是一位初初長成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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