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升,甄堯早晨醒來依舊聽到院內的爭論聲,身旁佳麗同樣轉醒,皺著眉頭輕聲道:“夫君,是什麽人在院子裏啊?”


    見張瑛迷迷糊糊的起身,甄堯一邊穿上上衣,一邊搖頭道:“是小妹與邴原之子邴淩。”


    “邴原的兒子?”聽到甄堯之言,張瑛抬起頭透過窗戶便能看到院內石桌邊坐著甄宓與一位俊俏小哥,心底詫異不已。


    甄宓雖然看似柔弱善良,但內心也是有著與自己夫君一般的傲氣,尋常人特別是男子,幾乎不可能與她相處。到現在幾年下來,甄宓除了與家人相處外,也隻是與胡昭一人說話罷了。


    甄堯雖然不會加以幹涉甄宓與邴淩的相處,但內心深處卻覺得不能二人呆在一塊。弄不清楚自己為何有如此強烈的念頭,甄堯隻得以‘此子毫無男子氣魄’為由,說服自己的內心。


    待甄堯走出小屋,院內二人齊齊抬頭,甄宓見到甄堯起身就放下手中的毛筆,歡唿一聲便跑至甄堯身旁,開口道:“三哥今日要去學府?帶上宓兒好不好,宓兒好久沒去玩了。”


    甄堯看著小妹期盼的眼神,不禁覺得好笑。甄宓去學府自然不是為了單純的玩,早在學府成立時,甄宓就嚷嚷著要當老師,不過因為甄堯的反對就沒能如願。


    可之後幾次跟著甄堯入學府,卻是嚐試的講了幾次學。雖然學生都隻是一群五六歲的小娃,但便是如此甄宓也是滿足的很。有了講課的成就感,甄宓便時常向往學府跑,奈何學府重地,甄宓便是自己想進去也是不行,隻能由甄堯帶著。甄堯不去,她是沒辦法進去的。


    如今從一旁的小子口中得知自己三哥會去學府,甄宓可是期盼許久了,所以才一見麵便開口詢問此事。放一隻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甄堯自然不會不允,點點頭開口道:“這麽早就來鬧騰,也不怕凍著,進屋去喝些熱湯。”


    甄宓聞言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甄堯對他的疼愛自是無人可比,點點頭乖巧的走入屋內去尋他的‘瑛姐姐’要熱湯喝。而張瑛走後,甄堯才走上前,恰好看到邴淩在練字。


    “你在學我的字帖?”甄堯雙眼一眯,倒是頗有幾分意外,原本對邴淩的判斷似乎又要重新審視了。若是邴淩真的如自己所想那般量小,肯定不會來學自己的字帖,更不會向甄宓一位女子求教。甄堯隻看了一眼邴淩所寫,便清楚這些字都帶著甄宓的筆跡。


    邴淩倒是十分大方,點頭道:“父親昨夜與我說,州牧的確是書法大家,我想平日父親常言習字若要有長進,多方借鑒乃是捷徑,是以今日便來請教甄小姐。”這話說出,甄堯不禁搖頭,還以為此子轉性了,未想依舊傲氣衝天。


    甄堯點點頭,卻也發現了邴淩的聰明之處。他要借鑒自己的字體,但甄堯的字與他自己那清秀筆力卻是大有不同,若是強硬的照搬,非但沒有絲毫益處反而會害了自己。


    可他卻向甄宓討教,甄宓跟著自己習文,又從師胡昭,年歲雖小卻早有一家風範,楷字在她筆下更是多了些許靈動,這種字體卻是十分合適邴淩來學。


    “終究是大家子弟,即便心性上有所不足,但其眼光與智慧卻不是尋常人可比。”重新審視邴淩一番,甄堯嘴角也帶起一絲笑意,眼前的少年或許達不到他父親那般高度,但若一心苦學,必然也能在大漢揚名,算的上是一位俊傑了。


    “你既然從邴大家口中知道了毋極學府,今日就一起去吧。”這句話可不少廢話,甄堯之前隻答應了帶邴原進去看,可沒答應讓他兒子一起去,如今開口,卻是賣了一份人情。


    甄堯說完後,邴淩臉上也平添幾分喜色,他這麽早出來也不是來挨凍的,除了向甄宓請教外,便是想才甄堯這碰碰運氣,自己是否也能進那學府一遊。


    當甄宓再次從屋內走出時,原本因為早晨受涼的小臉已經浮上繼續紅潤,口中也不時的哈著熱氣。見自己三哥正在和邴淩說著什麽,小丫頭十分驕傲的張口說道:“哥哥,哥哥,邴家小哥要向宓兒學書法呢,宓兒又當老師了!”


    甄堯聞言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欣喜,似乎是知道自家小妹願意和邴淩待一塊完全是因為能當老師之後,心底隱隱出現的擔憂便消散開來。可甄堯疑惑的是,自己欣喜什麽?擔憂什麽?即便成為大漢頂級諸侯的甄堯,此刻也不禁迷糊了。


    “誰是你學生了!”甄宓這話卻是惹得邴淩一陣不滿,但自己確實是在學別人的字帖,隻得小聲嘀咕幾句,低著腦袋不去理睬甄宓。


    當甄堯帶著兩個小娃來到甄府前廳時,邴原已經在廳內等候。不用多說什麽,甄堯招唿一聲便帶著幾人走向學府。此刻天色雖早,但學府內已經十分熱鬧。當甄堯帶著幾人走入,一陣陣洪亮的‘晨讀’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祝嘏莫敢易其常古,是謂大假。祝嘏辭說,藏於宗祝巫史,非禮也,是謂幽國……大夫具官,祭器不假,聲樂皆具,非禮也,是謂亂國……”耳邊聽著學府內的學生們朗讀《禮運》篇,第一次見到這等陣仗的邴原父子卻是小吃了一驚,特別是邴原,神色已顯激動。


    停下腳步仔細聆聽前方傳來的讀書聲,邴原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不想學府內的學生們都能背誦此篇?如此流利,百人齊誦恍如一人?”


    “背誦?”甄堯聞言搖頭,難怪邴原吃驚,是以為這些人都在背誦啊。當即笑道:“非也,他們不過是在朗讀罷了。如此高聲朗讀,有助於理解與記憶。”


    “讀?”聽到甄堯這麽說,邴原雖然不複之前的吃驚但卻皺眉問道:“莫非這些學子人人都抄錄了一份?如此豈不是耽擱了時間。”


    “哈哈,這倒沒有,走,我領你們進去,一看便知!”甄堯聞言臉上閃過幾分得色,如今整個大漢,除了他能拿出成套成套的‘課本’讓學生們攻讀以外,沒有第二個能做到的。


    從學府外圍向內走,邴原心底的驚訝也就越多,原本以為學府內所有人都在讀《禮運》,卻不想走了沒多久又聽到朗讀兵書、論語等篇章的聲音。而當走至‘教室’旁,透過窗台,看到每個學子手中捧著的書本與各自案桌前的擺設,眼中已經不再是驚訝,而是駭然。


    邴原手指伸長,顫聲低問道:“這些,這些都是紙做的?”


    甄堯點頭笑道:“自然是紙張縫釘而成。邴大家請,學生晨讀不便打攪,我等去後院稍歇。”


    帶著仿佛失了魂魄的邴原走入教室後方的大院子,胡昭正坐在院中,左手端著一個小茶壺,一邊慢飲,一邊看著右手上的課本。見甄堯等人進來,連忙起身將茶壺等物放置一旁,開口道:“果然不出昭所料,甄兄今日便帶根矩來了。”


    甄堯笑著與胡昭點頭示意,當看到一旁的課本時,開口問道:“孔明倒是樂得快活,怎麽。今日要給學生講學?”這些課本對胡昭而言並沒什麽用處,他現在看無非是再熟悉一遍內容,若不是講課,他是不會拿出來的。


    胡昭點點頭,開口道:“待會晨讀過後,昭還要為學生上兩堂課。根矩兄,怎麽樣?昨日昭不曾胡言吧,這個學府可令你滿意?”


    “滿意?”邴原聞言麵露尷尬,這何止是滿意,他可從沒見過這樣的學府,隻得連連點頭:“州牧為天下學子所做,令原萬感慚愧,這‘大家’之名州牧不可再提了,稱我根矩便是。”


    “好,那根矩兄也不要總叫我州牧,你我兄弟相稱。”甄堯心底暗喜,與這種純粹的學者交流看似困難,但又十分容易。隻要甄堯能拿出打動他們的事物,幾人之間完全可以做到肝膽相照。


    “父親與他兄弟相稱,他的妹妹也就與父親同輩,那我豈不是比甄宓還小了一輩。”就在甄堯兩位為結識忘年之交而高興時,一旁的邴淩心中卻暗自盤算起來,看看甄宓,複而又看看自己,怎麽都覺得不行,心想到哪自己都是最小一輩。


    幾人在院中攀談一會,甄堯卻是帶著邴原走入院中的一間大屋子,打開屋門就能看到,裏麵堆滿了紙張書籍。其中有些是‘練習本’,有些是‘課本’,但這些不管是什麽,都是邴原不曾見過的。


    手中拿著一本不過二十餘頁的‘練習本’,邴原卻是難以相信,學府每一個學生習字都是用這種本子。紙張有多貴重,就算是他邴原也是舍不得用的,沒想到在這裏居然成了草根一般,成堆成堆的出現。


    放下手中薄冊,邴原長歎道:“若州牧將此消息傳出,不出五年,能入毋極學府就學,必然會是天下文士最為向往的事情。”


    “或許有一日堯能讓天下士子都能用得了紙張,到時候堯絕不會敝帚自珍。”這是一個承諾,也是甄堯心中的一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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