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允秋撂了狠話,李秘頓時後背發涼。


    未等李秘反應過來,金允秋已經咬破了指肚,在眉心處抹出一道血痕,如同開了天眼一般。


    她的口中念念有詞,房間頓起陣陣陰風,窗台上的盆栽突然啪嗒一聲落地,仿佛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從外頭撞了進來。


    “來!”


    金允秋陡然睜眼,一聲大喝。


    房間之中的陰風頓時凝聚成一團黑氣。


    這黑氣便如霧氣一般縹緲,卻又如同一團墨汁那樣有質感。


    “臥槽!這麽逼真的麽!”


    李秘早與秦藏器商量過。


    但人人都有自己的壓箱底,雖然同樣是神棍,套路也不盡相同,但技巧方麵卻是各有各的所長。


    李秘與秦藏器采用的是萬變不離其宗的應對之法,具體如何應對,還要李秘臨場發揮的。


    這鬼氣來得太突然,又如此的真實,李秘一時半會兒也是被驚住了。


    等他迴過神來之時,就如同新手司機碰上汽車故障,突然之間就慌了手腳。


    他的身上此時連接著十幾個開關,慌亂之間哪裏知道該采用哪一個!


    陰風將靠窗的燈燭全都吹滅了,此時房間變得昏暗起來。


    那團黑氣如同孕育著一個胎兒,忽大忽小,仿佛在唿吸,而後漸漸凝聚成人形。


    “這……這是棖棖?”


    李秘到底是與身體原主融合,原主在伏龍山修道,雖然社會閱曆不足,但什麽妖魔鬼怪的傳說,相關方麵的知識儲備卻是無人能及的。


    所謂棖棖,是長安城裏流傳已久的一種惡鬼。


    這種鬼會披著狗皮,有著一雙鐵爪,藏在暗處,乘機殺人,最喜歡剖取人類的心肝,獻祭給吞日的天狗。


    貞觀十七年,正是貞觀之治的太平盛世,然而當年七月,棖棖殺人事件卻在長安城傳得沸沸揚揚,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


    那時候的人們晚上不敢出門,膽小鬼們甚至抱著刀劍睜眼到天亮,連李世民都下旨,通夜開諸坊門,宣旨慰諭,安撫人心,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月,才算是平息混亂。


    眼前這棖棖很是高大,但卻佝僂著身子,身上披著狗皮,戴著惡狗的皮帽,惡狗嘴巴和獠牙,遮擋著黑色的麵部,看不出半點麵容和五官。


    棖棖一雙鐵爪,渾身散發著黑色鬼氣,李秘甚至能嗅聞到一股子惡臭氣味。


    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又中了招,再度陷入了幻境之中。


    往旁邊掃了一眼,福麟公也發出哼哼聲,顯然也感應到了“鬼物”的出現。


    但福麟公的存在,讓李秘放心不少。


    因為福麟公沒有消失,說明這是現實世界,而非幻境。


    可是這金允秋裝神弄鬼的效果也太強了,難怪能塑造出鬼母這樣的人設。


    雖然房間昏暗,難免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


    但就憑這棖棖的扮相,後世那些什麽魔術師,就是開著跑車也趕不上,連跟在金允秋這鬼母屁股後麵吃灰的資格都沒有。


    “本官左手權柄,右手法典,頭頂明鏡,腳踩囚籠,一身浩然正氣,何敢在本官麵前裝神弄鬼!”


    李秘一聲暴喝,表麵在裝逼,心裏卻是在飛快尋找應對的機關。


    金允秋卻隻是搖頭一笑:“府令既是認得此鬼,又如何汙蔑奴婢,我一個新羅的鬼母,如何能召喚你大唐的鬼物?”


    “再者,棖棖是天狗的供奉,嚴格來說並非鬼物,據說人皇昏庸,世道沉淪,禮崩樂壞,棖棖才會下凡懲戒,這都是天意,可不是奴婢能召喚來的。”


    “大膽賤婢,你這番言語對聖人不敬,離經叛道,逆反昭昭,足夠你殺頭有餘,株連九族都不過分!”


    李秘知道金允秋想要策反自己,沒想到如此明目張膽,這無疑暴露了她的立場。


    看來她對自己裝神弄鬼的本事極其自信,自信到認為這個棖棖足以說服李秘,這是她的終極一擊,不成功則成仁的豪賭了。


    “府令,聽說你從小在伏龍觀修道,該知道奴婢所言非虛,你想想,棖棖的淵源,怕是你比我更清楚吧?”


    “正因為本官了解棖棖的淵源,才不容你胡說八道!”


    “棖棖出現在貞觀十七年,正是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哪裏是什麽禮崩樂壞?”


    金允秋哈哈大笑起來。


    “府令不是如此膚淺之人,你在想想,貞觀十七年,發生了什麽事?”


    李秘是道人,可不是曆史學家。


    他的曆史知識本來就有限,身體原主又不問世事,哪裏知道這許多貓膩。


    “你既然言之鑿鑿,你倒是說說,都發生了什麽事?”


    金允秋也不含糊,走到棖棖的身邊來,她身上披著的九尾狐裘,那九尾竟如同活過來一般,如同章魚的觸手一般搖擺起來。


    “貞觀十七年,魏征薨逝,太宗皇帝如斷一臂,下旨厚葬,並命人供魏征的畫像入了淩煙閣。”


    “可接下來呢?侯君集造反,魏征受到牽連,魏征長子與衡山公主的婚約被取消,太宗皇帝更是砸了魏征的墓碑來泄憤。”


    “齊王李佑將齊州城十五以上的男子全都武裝起來,公然起兵造反,事敗之後,被太宗皇帝賜死。”


    “齊王之後一個月不到,太子李承乾也密謀造反,被太宗皇帝廢為庶人。”


    “到了六月,高句麗聯合百濟攻打新羅,太宗皇帝勒令高句麗撤兵,但高句麗拒絕了,大唐不得不發兵征伐高句麗。”


    “棟梁股肱猝然離世,還牽涉謀反,兒子們接二連三起兵,邊境又戰亂,可謂內憂外患,而這一切的起因是誰?”


    “是誰管教不住朝臣和兒子?”


    “是李世民!”


    金允秋一口氣說完,頗有些義憤填膺,仿佛她就是上天派下來整治人間的聖女一般。


    李秘算是看清她的底細。


    雖然還抓不到證據,但就憑她的立場,妥妥的反賊一個了!


    看來她對說服李秘有著十足的自信,否則也不會輕易跳反了。


    “這些不過是你的信口胡謅罷了,想要造反,還愁找不到借口?”


    金允秋也笑了起來:“借口?你可知棖棖的上上次降臨,又是何朝何代?”


    李秘沉默不語,因為他還在尋找應對的開關。


    這房間裏密布著各種機關,李秘身上全是線頭,想要厘清已經很不容易,臨場應變就更是需要時間來清理頭緒。


    “棖棖上上次出現,距離貞觀約莫一百年,那還是梁武帝蕭衍當政之時。”


    “梁武帝蕭衍前半生倒也可圈可點,政務通明,百姓擁戴,可年老之後,疑神疑鬼,整日懷疑有人害他,鼓勵官民告密,殘害朝臣與良善,與武周皇帝又是何其相似?”


    “這昏庸皇帝篤信佛門,連自己都出家當了和尚,而武周皇帝更是將自己的形象塑成盧舍那大佛,這不是一個模子走出來的兩個人麽?”


    “天監十三年,民怨沸騰,叛亂不止,國家動蕩不安,百姓苦不堪言,終於是惹了天怒,棖棖由是降臨人間!”


    李秘算是清楚了,也難為這東北大妞,為了裝神弄鬼,竟還搞了這麽一套如此契合的人設,算是煞費苦心了。


    不過她叨叨這些故事,也給了李秘充足的時間,他總算是找到了應對的法子!


    隻是李秘又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


    她此時篤定了一定能說服李秘,何不將計就計,趁機套取更多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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