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這老頭子的年齡不是很滿意,但太平公主還是將老頭兒的來頭給說清楚了。


    李秘此刻卻是久久無法平靜。


    雖然他的曆史知識有限,但他還是記得這個老人的名字。


    張柬之!


    這可是發動“神龍政變”,將武則天推下龍椅的鐵血宰相!


    說起來,這張柬之也是個奇人。


    年輕的時候,他也不算出挑,就是愛讀書,補了個太學生,雖然得到了國子監祭酒令狐德棻的賞識,甚至以帝王的輔臣那般來培養他。


    但張柬之也籍籍無名,即便後來考中進士,也隻是不缺調任清源縣丞。


    縣丞才多大的官,連錢啟庸都不如。


    而張柬之愣是在縣丞這個官職上蹉跎了幾十年,比錢啟庸還要平平無奇,更加窩囊和沒出息。


    直到後來,參加了朝廷的賢良科目召試,對答策問一千餘人,他名列第一,這才從地方赴京,做了監察禦史。


    這個時候的張柬之,已經六十四歲。


    是的,打從考中進士做縣丞,直到六十四歲再度考試,他才進京做了個監察禦史。


    大家都聽說過大器晚成的,可誰聽說過這麽晚的?


    然而擔任了監察禦史之後,張柬之開始進入到文武百官的視野當中了。


    無論狄仁傑,還是其他官員,都認為他擁有宰相之才。


    需知他與狄仁傑很是不對付,但狄仁傑還是幾次三番向武則天推舉他。


    武則天給他官職,又問狄仁傑,狄仁傑仍舊推薦張柬之。


    武則天就有些不耐煩,說我已經給他官了。


    狄仁傑怎麽迴答的呢?


    他說,其他官都沒法讓他施展全部的才華,隻有宰相,才能讓他發揮出本事,張柬之就是天生的宰相,也隻能做宰相。


    也正因為有狄仁傑等眾人的推舉,這位已經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累遷至鳳閣舍人。


    後來又做了司刑寺少卿,也就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名義上的二把手,真正掌控實權的一把手。


    在大理寺做不多久,他又升任秋官侍郎。


    武則天喜歡搞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將三省六部的官職名稱都改了,六部改成了春夏秋冬之類的,所謂秋官侍郎,其實就是刑部侍郎。


    錢啟庸將案子上報到刑部,按說應該如同李秘所料,隻消派個背鍋俠來接手,而後把皮球踢到大理寺,大理寺踢到尚書省。


    但這才到了刑部,就被張柬之給截住了。


    原因也很簡單。


    武懿宗殘殺北地百姓之時,張柬之正擔任監察禦史,他是力主彈劾武懿宗的主力,甚至不惜得罪武則天。


    雖然武懿宗最後屁事兒也沒有,仍舊做他的王爺,仍舊仗勢欺人。


    但張柬之可從沒放過武懿宗,有事沒事就在朝堂上舊事重提,如同“祥林嫂”一般,武則天都不堪其擾。


    也正因此,武懿宗才早早離開洛陽,到長安來休養,為的就是避開張柬之這塊狗皮膏藥。


    誰又能想到,張柬之竟聞著味兒就尋上門來了!


    “快,派人去把索元禮和來俊臣給我找來!”


    武懿宗雖然肆無忌憚,可那都是對別人。


    張柬之這種行將就木的老東西,一副不管不顧的姿態,真要鬧將起來,可不是輕易甩得掉的。


    也果不其然,這邊廂剛派了扈從離開,張柬之已經來到了現場。


    “吾乃秋官侍郎張柬之,特來主持辦案,誰先說話?”


    武懿宗冷哼一聲,並不接話。


    他知道張柬之的尿性,隻要你一開口,這老兒必定攀咬上來,與此如此,還不如閉口裝死。


    李秘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上得前來,先是自報家門。


    “張公有禮了,我叫李秘,是太平公主府的府令。”


    張柬之點了點頭:“早先在麟德殿和含元殿上都見過李二郎了,就不必寒暄了,還是說說事情始末吧。”


    張柬之頗有些鐵麵無私的姿態,也不跟你客套這許多。


    不過這正是公事公辦的典範,李秘從太平公主那裏了解到他的生平事跡,也並不覺得熱臉貼了冷屁股。


    即便沒有太平公主的信息,李秘也知道眼前這老頭是即將推翻武則天的人,心裏自是沒什麽好抱怨。


    從武懿宗指使掏糞大王羅會,強賣自家左鄰右舍的房子來做糞站為開端,李秘將事情由來都說了一遍。


    張柬之也默默聽著,而後朝太平公主問道:


    “公主殿下可願意作證?”


    太平公主點頭道:“我證明李秘所言句句屬實。”


    張柬之點了點頭,又轉向了武懿宗,仍舊是麵無表情地問道:“河內郡王可有抗辯之詞?”


    “抗辯?憑什麽要我抗辯?你這老賊聽信一麵之詞,先入為主,將李秘看做苦主,要我來抗辯,我還是苦主呢!”


    “這些個醃臢賤人,毀我房產,壞我生意,刁蠻粗野,衝撞禁軍,一樁樁一件件那都是大罪,要抗辯也是他們抗辯!”


    張柬之嗬嗬一笑,指著街上那些受傷的百姓道:“這些人都受了傷,你的禁軍可受傷?誰打誰,看看傷勢便也清楚了。”


    武懿宗怒道:“你這老賊分明是針對我,他們隻是打不過,誰受傷誰有理?受傷的就不可能先動手?”


    張柬之仍舊保持著微笑:“他們隻是平頭百姓,不是每個都是郡王大將軍,誰不要命了敢動禁軍?”


    武懿宗也是分毫不讓:“本王不承認,你奈我何?”


    在這個口供為王的年代,雙方各執一詞,也隻能通過判官來定奪。


    而眼下,張柬之就是判官。


    “這個簡單,在場諸位,但凡目擊今日之事的,都來作證,證詞登記在冊,大家都不是瞎子,李秘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收買所有人。”


    這年代自然也不會有什麽現場勘查之類的,起碼不會細化到那種地步,除了口供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目擊者的證詞。


    這也是古代為何出現那麽多誣告冤案的原因,因為目擊者的證詞不具客觀性,如果有人做了偽證,自然會影響辦案結果。


    而目擊者的證詞分量有多大,看的是身份地位和社會聲望。


    從這個角度來看,堂堂河內郡王的證詞,自是比這些百姓的要可信。


    但眼下卻不一樣,因為百姓人多啊,這個事情又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更何況,這邊廂還有同樣是三品待遇的太平公主作證的!


    張柬之此言一出,早已激憤難當的老百姓紛紛上前來登記證詞。


    武懿宗一看張柬之這是要以多欺少,雙眸頓時展露兇光,但也隻能巴望著索元禮和來俊臣快點來救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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