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在戰爭方麵從來沒軟過,又因為對異族將士一視同仁,不少異族人都在軍中為將,所以軍營之中時常發生一些矛盾,也並不是什麽稀罕事。


    但這可不是邊軍,而是禁衛。


    這也不是什麽平常日子,造反的賊軍正在攻打金華門,距離武則天的寢殿也就臨門一腳。


    這等節骨眼上,竟然還窩裏反,若不及時製止,根本不需要反賊來打,自己先內部崩潰了。


    李秘緊趕慢趕地來到現場,但見得一員猛將如劍齒虎一般兇猛,在人群之中橫衝直撞,其餘人等想捉拿他,卻被他撞翻或者直接投擲在地,這家夥身高如塔,健壯如象,就像羊群裏的坦克一般。


    要命的是,他身邊還跟著幾十個死忠悍卒,與他一般不管不顧,愣頭青也似地發瘋。


    “都住手!”


    李秘喊了幾聲,聲音很快被淹沒在騷亂之中。


    虧得武則天派了個承旨,乃是薛懷義身邊的親信,舉起一麵旗幟來,命人擂鼓,才鎮住了這些人。


    “聖人有令,千騎營諸多將士與禦敵事宜,全權交與大理評事李秘節製,諸位可都聽見了!”


    臨陣換將這種事,在軍事上隻能說是大忌,但如今事態緊急,也是情有可原。


    承旨這麽一說,將士們紛紛看向了李秘。


    李秘卻是盯著發瘋的那猛將不言不語。


    此人臉膛黝黑,滿臉絡腮胡,身高卻足足有一米八幾,身著銀鎧,大紅披風,手裏則是一柄馬槊,包漿溫潤如玉,一看就是家傳之物。


    若不是拿的馬槊,李秘倒是覺得他有幾分像邋遢版的漫威英雄雷神。


    “你是何人?為何在軍中衝撞?”


    那人尚且不服氣,但到底是叉手行了軍禮:“某乃千騎營旅帥陳玄禮,得授果毅都尉,我要退敵,將軍不準,都是一群沒膽子的慫人,陳玄禮羞與為伍!”


    原來是個旅帥,照著大唐軍製,旅帥能統領一百名士兵,高低也算是個小頭領了。


    不過李秘的關注點可不在此,而是他的名字實在是太耳熟了!


    “你說你叫什麽?”


    “乃名喚陳玄禮,關中人士,三歲習武,五歲練槍,弓馬嫻熟,家中大人去世之後,便入了這千騎營。”


    “子承父業?”


    李秘此言一出,陳玄禮眉頭大皺,旁邊的軍士也紛紛投來不屑和鄙夷的眼神。


    “我說錯什麽了?”李秘壓低聲音一問,上官婉兒也是苦笑。


    “千騎營本就是太宗皇帝的百騎,彼時就叫父子軍,你這一問,便露怯了,說明你對千騎營根本一無所知,將不知兵,誰服你?”


    千騎營李秘是不知道,但百騎可是鼎鼎大名。


    所謂百騎,原本是高祖皇帝李淵留下來宿衛宮禁的,號為“元從禁軍”,都是跟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以及他們的後代。


    這編製可以世襲,平日裏穿最帥氣的衣甲,佩最精良的武器,跟著皇帝老兒進進出出,巡遊打獵等等,那是宿衛之中的宿衛。


    雖然都是勳貴子弟,但挑選標準極高。


    取戶二等以上,長六尺闊壯者,試弓馬四次上,翹關舉五,負米五斛行三十步,複擇馬射為百騎,衣五色袍,乘六閑駁馬,虎皮韉,為遊幸翊衛,那是精銳中的精銳。


    傳到太宗皇帝李世民這裏,又置北衙七營,屯營於左右玄武門,領以諸衛將軍,直到高宗皇帝這時,左右屯營變成了左右羽林衛,這百騎也就變成了千騎營。


    這些人是勳貴子弟不假,但本質上是北衙禁軍,是皇帝的私兵,待遇和地位都比其他禁軍高得多。


    李秘也沒想到自己隨口問了一句,倒是成了將士們眼中的外行人。


    不過他本來就是外行人,也不在乎這些目光。


    “軍中可有與你同名之人?”


    陳玄禮微微一愕,而後搖頭道:“沒有。”


    “隻有你一個陳玄禮?”


    “是,此間便隻有我一個陳玄禮。”


    李秘鬆了一口氣,朝上官婉兒道:“聖人命我節製千騎營,我是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上官婉兒白了他一眼:“什麽叫為所欲為,說得這麽難聽,隻要能抵禦賊軍,明日前解決這場騷亂,你想怎麽做都行。”


    李秘點了點頭,指著陳玄禮,大聲下令道:“即刻起,千騎營交給陳玄禮指揮!”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嘩然。


    千騎營將軍第一個挺身而出:“爾乃區區大理評事,不通軍事,將指揮權交給陳玄禮,此人不過一介莽夫,又隻有十五歲,這是要將我等與聖人的性命,全都懸在繩上!”


    上官婉兒與崔六郎聽得陳玄禮隻有十五歲,也是驚詫萬分。


    因為此子實在太過老相,這將軍若是不點明,他們還以為陳玄禮已經三四十歲了。


    然而李秘卻喜出望外。


    “隻有十五歲?那就對得上了!”


    李秘將薛懷義那親信承旨的旗幟扯了過來,單手舉著,遞到了陳玄禮的麵前來。


    “陳玄禮,我命你指揮千騎營,天亮之前,不得讓賊軍前進半步,可能做到?”


    “不讓賊軍前進半步?說什麽胡話!”


    軍士們炸開了鍋。


    這場騷亂正因為千騎營將領都統們打算諫言聖人,趁早逃下山去,認為金華門已經無法守住。


    而陳玄禮卻領著自己的手下,堅持死守,雙方才發生了分歧與爭執。


    按說陳玄禮不服軍命,以下犯上,這是大忌,更是違反軍令,不當場砍他腦袋就不錯了。


    誰能想到,來了李秘這麽個糊塗官,竟與陳玄禮一般心思。


    雖然千騎營也有千人編製,但賊軍有韋超的二百多人,加上千牛中郎將的人,人數上占優不說,他們更是氣勢如虹。


    而千騎營這邊隻能被動防守,形勢上已經落了人後。


    真要死守,隻怕千騎營全軍覆沒都未必能守得住,勸諫聖人暫避鋒芒,那才是明智之舉!


    然而陳玄禮卻心頭狂跳,大馬金刀走上前來,雙手接過了令旗,朗聲道:“陳玄禮必死戰不退,不敢辱命!”


    李秘點了點頭,將旗幟交給陳玄禮,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這些人若都不服你,該當如何?”


    陳玄禮麵色一冷,如冰冷的木頭一般,寒聲道:“敢不從命,格殺勿論!”


    李秘忍不住讚道:“好!就是要這種氣魄!”


    繼而又轉頭朝那些千騎營將士道:“爾等可都聽到了,此間軍事交與陳玄禮全權指揮,敢有違抗者,殺無赦!”


    此言一出,也算是一錘定音了。


    但上官婉兒卻一臉的擔憂,壓低聲音問道:“你認得這陳玄禮?我身為待詔,對文武百官都有所耳聞,卻是從未聽過他的名號,為何你如此篤定此人能守得住?”


    李秘神秘一笑:“因為他是陳玄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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