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煩惱的兩位君主


    如何也不能叫這廝繼續叫囂下去了。


    楚行終究不是芒芒一閃,被隨便一個文官就能追的滿山頭跑的小賊。


    而是坐擁兩省之地,手握十幾萬大軍的雄主,即便是坐在京師的崇禎皇爺都天天氣的頭疼的人物,如今竟然被一個商販這般公然嘲諷,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成了額笑話。


    所以潘興直接開口,一群虎賁禁衛,就要直接上前殺人。


    楚行先前確實有幾分讓他去見閻王爺的心思,不過楚行終究不是朱元璋那種血腥的君主,更不是康麻子他們那種不讓人說話的君王。


    當然更是因為楚行心裏很清楚,說到底,自己就是亂臣賊子。


    人家罵的沒錯!


    這一罵,哪怕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登基稱帝了,被人家這般咒罵,那也是逃脫不了的。


    君不見,明成祖封狼居胥了,都讓人家罵反賊麽。


    作為君主,氣度和心胸還是要有一些的。


    不過你可以罵!


    我作為君主,唾麵自幹也沒有什麽問題。


    但是你既然在我地盤裏活動,你就要守我的規矩!


    不然吃著我的飯,罵著老子,還不守老子的規矩,那你就是找死了。


    於是乎,楚行揮手製止了虎賁將士,“趕出去!我大乾一國,不以言治罪!任得宵小叫嚷,公道自在人心。”


    今日本來就是找大家來開會的,是好事,是為了大乾光明前途而努力,若是見了血,豈不是讓人人自危,讓外人說自己殘暴,靠兵刃成事。


    所以,外部商人後續加入的大乾體係內的商人更名為大乾工商總會的儀式上,這段小小插曲也被編成了段子,很快就在民間散播開,很快便在大乾傳播。


    期間,大王舌戰群商,將他們訓斥的五體投地,頭哭流涕,發誓要好好為大乾效忠的言論,到處都是。


    百姓也愛聽,畢竟大乾國主能文能武,這件事情早就成了每一個大乾自民心中不可動搖的事情。


    而對於楚行來說,這種騷操作,已經是周鳳翔他們這幫人的例行工作,根本不需要它過分上心。


    儀式結束後的內部總結會上,沈雨霖擔憂地提到,激烈反對鹽政變革的這些家鹽商裏,有四家估計會搞出大動作,楚行也隻是不經意地哼了一聲。


    沈雨霖的擔憂,其實不無道理,如今大乾與大明之間,其實是一種平和的對峙狀態,雖然雙方已經保持克製,不在邊境駐紮大量軍隊,但是主力部隊大多數是不放在京師一帶。


    以免朝廷突然發起襲擊,而無法快速相應。


    不過對於楚行來說,總商加上大一些的場商運商,百多家鹽商裏,就隻有這點人跳出來,其可能造成的破壞力,遠遠在楚行的預估之下。


    有沈雨霖重新調理鹽政變革,不僅說動了劉世梅,也安撫住了大多數鹽商,剩下的就是這些頑冥不靈的家夥。


    “早就盯牢他們了。”


    一身武士服的苗人鳳冷冷的說道。


    苗人鳳因為不太適應軍方的工作,所以他有了新的職務。


    虎賁旅禁衛營營長。


    其實不少人對於苗人鳳的安排,都是覺得有些屈才的。


    畢竟論其個人勇武,可能在大乾數一數二,即便是無比囂張的陳二牛,以及戰鬥技術極其豐富的劉青山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論個人的指揮水平,苗人鳳就無比拉胯了。


    在弇山之戰中,苗人鳳的戰績平平,修養了許久,才恢複身體。


    再加上虎賁旅缺乏虎將,楚行便將他留在了身邊兒,順帶分攤了部分情報部門的權利,替楚行幹一些不怎麽見得光的事情。


    “那為什麽不當場就……”


    沈雨霖很詫異。


    “楚子林忙乎這麽久,也該看看他的成績了。再說了,曆代變革,總少不了流血,與其等著那血不知從何流下,還不如由我們決定該誰流血。”


    楚行淡淡說著,沈雨霖打了個冷噤,心說我還是就跟錢打交道吧。原來大王在雲淡風輕之間,就決定了那麽多人的命運。


    “任他們作亂!?他們手下可有不少鹽丁,不少大軍在外呢,哪裏來的兵?”


    沈雀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出了楚行想讓那幾個鹽商跳騰得更厲害,好把他們連根拔起的心思,可大乾治下的南直,剛剛平定,百廢待興,在內部打起來的話,商路不通,可是麻煩。


    他好不容易出山,想著幫襯楚行一番,大賺一筆,可結果馬上要亂了,這絕對不是沈雀想要見到的。


    見眾人一臉的憂色,楚行嘴角泛起了幾分笑意。


    這群商人,終究不如自己當初一起打天下的老弟兄,莫說是鹽丁造反,便是崇禎老兒的殺才們,打到揚州又如何?


    弇山之戰,兒郎們以弱旅擊敗朱大典的強軍,可曾有絲毫的猶豫?


    這便是楚行的底氣!


    大乾從骨子裏,就已經變得跟偽明不一樣了。


    “孤手頭上,沒有多少精銳部隊,朱大典照樣死在陣前!”


    “一些敢於作亂的商人,豈能有他們的活路!”


    “諸位安心做事,此等小事不必介懷,他們成不了氣候!”


    姍姍來遲的寇烈最後算是做了總結性發言道:“這些人,連公平競爭的勇氣都沒有,造反就能成事了?笑話!”


    崇禎拍了拍寇烈的肩膀笑道:“愚昧之人,往往能做出愚昧之事,孤沒有時間跟他們一直講道理,如果他們不聽話,便來個血流成河吧。”


    楚行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冷漠的情緒,他從來不是一個大度的人,他可以為了大乾,主動忍讓些什麽,但是不代表他沒有火氣。


    他一個連命都不要,敢跟朝廷造反的人,豈能允許一群鹽商跟自己造次。


    “別擔心,兵早就準備好了,那幫跳梁小醜我可不擔心,擔心的是崇禎老兒,怎麽還不動手,是又沒錢了?”


    鹽政乃至工商之事,隨著《大乾商憲》的發布,工商總會的成立,以及鹽政變革的順利推行,已經步入正軌。


    工商總會正在與戶部積極洽談工商稅,先還是分攤,之後根據細化的稅則,到下一個財政年度核算,多退少補,由此過渡到真正的工商稅體製。


    楚行一顆心放鬆一半,剩下一半就壓在了大乾之外的事務上,崇禎和明廷好像一直蔫著,這讓他很是疑惑。


    他疑惑的這事,眾人都不怎麽疑惑,反正在他們看來,來多少明軍都是白搭。


    這麽多仗打下來,救民軍以一對十都穩操勝券,現在槍炮流水一般地從揚州兵工廠產出,對明廷的忌憚之心早就消得七七八八。


    關鍵是弇山一戰打的太提氣了,以至於大乾不論是高層還是民間,都開始盲目自信起來。


    他們反而擔心那幾家鹽商在揚州一地裏搗亂,現在救民軍是外重內輕,在內的除了訓練營裏的新兵,加上虎賁旅的禁衛,根本沒正軍可用。


    到時候四麵火起,總不成把還沒走會正步的新兵蛋子,或者是那些巡街抓小偷的巡警弄過去幹仗吧?


    若是一時間,不能迅速撲滅這些反賊,讓他們成了氣候,豈不是要破壞民生。


    大乾這才剛剛結束了戰事,若是繁華區域亂了起來,那對於大乾內部的影響肯定不小。


    關鍵是大乾現在重點發展工商業,若是經商環境不咋地,對於商人投資的信心,也是一個莫大的打擊。


    不過有些人覺得問題很大,但是有些人卻似乎覺得沒啥問題。


    “我們可是禁衛軍!聽清楚了,禁衛軍!雖然名字不叫禁衛軍,但實質卻是禁衛軍!”


    “試問,即便是虎賁旅,有我們這麽高的救民會會員的比例嗎?”


    “就算是虎賁旅有我們對大王的忠誠嗎?”


    “咱們得有這股子心氣!”


    海門縣臨永渡,一身灰藍製服的劉存旭趾高氣揚,朝部下再三再四拚命強調,部下們臉上凜然,肚子裏卻在嘀咕,什麽禁衛軍,咱們是救民會民兵,是民兵好不好?


    劉存旭也是命苦,因為是寒門出身,確實沒啥見識,除了四書五經之外,沒有任何才藝,至於治國更是一竅不通。


    觀政許久,一直被吏部相不中,沒法安排工作。


    不過朝廷對於這種讀書認字的人,還是相當嗬護的。也給了他們機會。


    那就是去軍隊的大熔爐裏磨練。


    而劉存旭一進入軍隊,就覺得如魚得水起來,因為他發現,這些糙漢子比起那些文縐縐的同僚,好說話太多了。


    而且自己腦子裏那些高大上的故事,將士們愛聽。


    他也知道,自己手下這支部隊,其實屁也不是,甚至連當初的治安軍都不如,但是他就是要這麽不斷給袍澤洗腦。


    他覺得起碼大家要在心裏,高看自己一眼,不然永遠就是一群廢物。


    劉存旭掃視人群,在軍官身後,是扛著樣式紛雜,長短不一的火槍,拖著各式小炮的藍衣兵丁,仔細看製服就是以前的跟先前的義勇差不太多,大概四五百人,這就是救民會民兵。


    跟著他們的二三百灰衣人藤牌腰刀,都是海門巡警。


    錢大龍從揚州迴了老家,就聚眾“造反”了,先是衝擊海門縣城,卻被早已得了消息的海門知縣擊退。


    雖然大乾的官員都是很向往功勳的,這位知縣老爺親自揮舞著大砍刀殺敵,很是硬氣,如果不是手底下人攔著,非要上演一番什麽叫做單騎踹營。


    嚇得造反的錢大龍魂兒都飛了,這大乾太邪性了。


    怎麽連文官都那麽猛。


    逃迴自家老宅後,劉存旭親自帶隊的一營大乾救民會民兵就趕到了,會同海門巡警一同捉拿他。


    這救民會民兵,其實就是一群救民會的會員,訓練而來,主要目標就是保境安民。


    每營的編製,有大約六百人,因為靠近揚州兵工長,武器可以優先供應,武器全換為燧發槍,炮還隻能用以前的小炮,訓練也馬馬虎虎,沒什麽高標準,但對付賊匪該還是沒問題。


    “錢大龍聚鹽丁灶戶作亂,大王不忍大軍踏苗擾民,我們禁衛軍幹的就是這種精細活!諸君,這是我們禁衛軍初建的第一戰,拿出你們的膽氣來,讓大王知道,咱們救民會出來的,都是好漢!”


    劉存旭拔劍前指,神姿勃發。


    “目標,錢家莊,前進!”


    七八百人揚起雜亂煙塵,朝著錢家莊卷湧而進,隊伍後方,幾個黑衣人麵麵相覷。


    “全是些一腔熱血的救民會會員,往日裏主要工作也不是訓練殺敵,他們真能靠得住!?”


    “還有那些之前的衛所兵丁,怎麽感覺更加拉胯了,連治安軍都不如!他們平時幹什麽?種地麽?”


    “錢大龍那邊也不過三四百人,還沒多少槍炮,這樣都打不過,什麽禁衛軍,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別管了,真出了岔子,還有兩個團的新兵可用。”


    黑衣人嘀嘀咕咕間,前方已經傳出零星的槍聲。


    “打個小莊子都死了幾十號人,你這內衛兵也太孬了吧……”


    幾天後,楚行接到海門戰報,不客氣地奚落著楚子林。


    “大王,說是救民會會員,實際上都是些會員骨幹在操持,其餘人馬,先前都是些衛所的兵丁,散兵遊勇罷了,能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臨時迴大王府述職的李岩為楚子林說好話。


    “孤其實另有煩悶之事,他隻是倒黴撞在槍口上罷了。立了國,卻沒皇帝,還用著崇禎年號,唉……”


    原來楚行是另有愁懷,他正為寇烈定下的年號糾結,出於清晰而複雜的目的,寇烈建議沿用崇禎年號。


    楚行隻稱了王,現在拉扯上崇禎年號,就像極了某個不服管教的藩國。


    但寇烈卻說,經過先前的弇山之戰,加上大乾新朝的一係列善政,治下讀書人已經開始轉了心思。


    但是讀書人都是瞻前顧後的,對大乾新朝還不怎麽認可。


    用上崇禎這個年號,可以收收他們的心。反正還沒稱帝,就算別扭,也隻是過渡。


    “朕安,不必每次請安。陝西兵馬糧草充足否!朕心甚憂,而在西北當用心備兵,朕還會派得力之人助爾!”


    京師。


    崇禎身體疲憊,連頭發都花白了半數,但依然用盡迴複文字。


    西北的情況不容樂觀,曹文詔被下了大獄,洪承疇被他調集到了京畿,那麽西北就隻能用陳奇瑜。


    陳奇瑜雖然之前在西北擔任高官,但畢竟不是武人出身。


    而西北的那些頭餓狼,一直陰魂不散,尤其是高迎祥,猖狂的很。


    崇禎也很慶幸,當初調離了洪承疇時,留下了陳奇瑜這等能人,勉強維持局勢,不然西北真的徹底亂起來,一群西北大汗,吹著嗩呐,崇禎都覺得他們能一口氣滅了自己。


    跟西北之事相比,山東和南直隸的事情,就顯得有些淡漠了。


    崇禎作為君主,太清楚偽乾作亂和西北叛亂之前的區別了。


    大乾已經開邦建製,但他已經自成一國,說到底跟大明已經成為兩套不同的敵對體係,楚行想要成大事,隻能一步步經營,所以不會過於冒進。


    可西北的叛軍不一樣了。


    他們是自己內部的禍亂,如果處置不好,這群人就會讓大明如同得了急症的老年人,迅速離開這個世界。


    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崇禎還是明白的。


    所以他調了洪承疇以及大量的兵馬防範楚行不假,但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西北。


    如今陳奇瑜已經在西北穩住陣腳,崇禎也開始選拔將才,將先前京畿戰事之中,表現不俗的周遇吉,調到西北,聯絡兵馬,拉扯起一支軍隊,配合陳奇瑜。


    崇禎很清楚,這西北的戰事,不是小毛病,現在已經顧不得什麽楊鶴所言的元氣說了,就必須亂世用重點,就必須一口氣,殺殺殺。


    隻有源源不斷的殺光了反賊,才能迎來片刻的太平,給自己喘息之機。


    處理完西北之事來之後,崇禎才想起了偽乾的事情。


    孫承宗不言而喻的已經告老還鄉了,關鍵是鄉還迴不去,隻能在京師賦閑。


    而朝廷的精銳兵馬,也真的是損失慘重。


    所以到現在,具體該如何處置偽乾,讓崇禎就很犯難。


    此次圍剿偽乾損耗的力量太過於慘重了,女真人也摸頭了大明的底細,在遼東布置了大量的軍事力量,說不定自己再次派兵南下,女真人就會派大軍來進攻自己。


    到時候自己南北受敵,很是不利。如今這朝政,可是很難支撐兩麵同時開打難料勝負之戰。


    楚行在揚州跟外部商人那幫鹽商打嘴仗的時候,崇禎也在京師裏左右為難,搖擺不定。


    在他看來,楚行雖然已經割據,握快槍利炮,甚至還擊敗了朱大典。


    可終究不會輕易進攻京師的。


    楚行如果直接進攻京師,最後的結局無非就是讓其他人坐收漁翁之利。


    崇禎覺得,楚行這麽迅速的崛起,應該不是這麽愚蠢的人。


    而且京師這裏,重兵雲集,依靠堅城防守,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攻破的。


    本想看看孫承宗和朱大典的本事,哪怕他們不能一口氣消滅偽乾,但是起碼可以壓縮他們的生存空間,等到西北的戰事有了眉目,在全力對付楚行。


    但是弇山之戰,外加弇山之戰的諸多細節,已經關於第一兵團、第二兵團的諸多情報傳迴來,讓崇禎連抽涼氣,楚行麾下的賊軍,戰力真有如此強悍?


    完全顛覆了崇禎對於反賊的認知。


    至於前途如何,崇禎再度哭唧唧的問詢了母親的畫像。


    或許隻有已經逝去的母親,才能給他幾分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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