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不快


    雖然情況變得無比緊迫,但楚行卻沒有第一時間選擇動身。


    而是在行在大營外與諸位臣工進行了深度的拉扯之後,又重新折返大營將所有有話語權的臣子都召喚到了跟前,語重心長的聊了許久。


    最後才將話語放在了戰事之上。


    在大乾,楚行確實可以一言而決太多的事情,但是楚行很多時候,又不能任性的一言而決。


    這便是為人主者不易之處了,因為你環視朝堂,庸碌者甚眾,而你又不得不重用他們。想讓他們領悟你的意圖,讓他們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便不得不不厭其煩的與他們講解,說服。


    與嘉靖、萬曆那般,動不動就罷工,一味的玩弄權術,是極度不可取的。


    若是萬事能玲瓏剔透的領悟主上想法之人,為人主者卻又不敢輕易使用。


    這等人往往做事情,能讓人主省心,又能帶著人主一起走向墳墓。


    以至於往日裏無比英明果決的楚行,變得有些婆婆媽媽起來。


    而事實上,造反這種事情,本身就是高風險,高迴報,肯定會有重重阻礙,大家多少心裏都有些準備。


    隻是這一次,朝廷的反應忽然激變,致使大家夥都有些迷茫了而已。


    而在楚行將大的方向定下來之後,臣子們自然也不在糾結,反而積極踴躍的補充著楚行的戰略,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穩住西線,繼而深層次的發揮出大乾紮根民間的整體力量,來保障這一次的軍事行動。


    當然了,正式出發之前,肯定還要做一番軍事安排,首先要保證南下大軍的勝券在握,避免第一兵團身陷戰爭的泥潭。


    否則,南下蘇州府之戰,不僅僅不能為大乾提供養料,反而會進一步消耗大乾的有生力量。


    接下來,便是如何應對偽明這個龐然大物了。


    雖然說,南直隸和山東被大乾奪走,可是大明依然坐擁是兩京十二省,是徹徹底底的大乾無法仰視的存在。


    而且還調集了數量眾多的關寧錦防線的兵士參戰,這些士兵不論是火器的數量和質量都不怎麽差,可以成為時下一流的軍隊也不無不可。


    換句話說,也就是大乾這幫子畜生跟著楚行南征北戰久了,產生了盲目自信。


    換個正常人都覺得,偽明打個噴嚏,都能將大乾活活震死。


    可楚行沒有辦法啊,該打的仗肯定是必須去打的。


    思前想後,秦去疾肯定是不能動的,縱觀大乾將領之中,目前文能理政,武能殺敵者,也就是他了,有他存在,即便是東昌府和兗州府丟失,也不至於失去了青州府和登萊二府。


    不然真的讓朱大典鑿穿了山東府,奪了大乾的根基,繼續南下,那就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


    而南下軍團,也不能輕易抽調軍隊,不然拿不下蘇州府,反而讓人家反攻了,那就成了天大的笑話。


    至於西線大軍,此時此刻,楚行能夠調動的軍隊反而不多,無非就是第三、第四兩個兵團,而且這些部隊的數量和質量,早就被偽明摸得透透的。


    至於第五兵團,說實話,楚行自己都不太相信他們的戰鬥力,與一流的明軍相比,其實他們是不占據優勢的。


    這也是偽明高層,諸如孫承宗這幫人的恐怖之處。


    他們或許不擅長突擊作戰,但是卻極其擅長,利用大明強大的綜合國力,一步步蠶食,粉碎敵人。


    當然了,楚行也好,大乾高層也罷,乃至於任何一個與大乾休戚與共之人,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坐以待斃的。


    於是乎,隨著大乾國主決定西征之後,大乾的告大乾國民書也正式公布於眾。


    於此同時,一直紮根於民間的救民會迅速行動,號召當地的青壯,踴躍參軍,組成義勇隊,準備支援朝廷。


    而朝廷也給出了相當不錯的待遇,戰爭時期,義勇軍的待遇,除卻武器裝備,夥食和餉銀,一律按照大乾將士的標準配置,且立下功勳等同於大乾正規軍。


    內閣則迅速聯合各部,出台了一係列諸如大乾優先購買權,大乾的爵位,甚至於優先接受良好教育的權利。


    咱再轉過話題,話說當初的翰林院編修周鳳翔,親自跟副旅長陳二牛一起去做了一趟接生婆,麵對那血淋淋的場麵,一度抑鬱的吃不下飯。


    乃至於待大乾國主的大纛抵達軍隊,國主與虎賁旅禁衛軍進入大營,更多的新鮮消息傳來,周鳳翔這才迴過神來。


    不過,這一次並非是這位翰林院編修攝於天威之類的東西,而是所有人幾乎人人憤慨,有些人甚至當場失控,喊著要將明狗殺光之類的字眼。


    倒不是楚行親征,讓將士們感動的不行。


    而是大乾國主的到來,情報部門向將士們公布了一份嶄新的情報。


    事情是關乎於山東兗州府和東昌府的,那些被朝廷攻克的地方,遇到了慘無人道的迫害,首先是那些被分配給百姓的土地,瞬間為那些逃亡在外的士紳重新奪迴來,老弱婦孺直接掛在杆子上暴曬。


    大乾的情報部門一向是非常專業的,為了增加說服力,還專門謄抄了畫像和帶迴了那些被摧殘的老鄉,看著腿腳已經被砸斷,臉上也滿是疤痕的老鄉在控訴明軍的殘暴時,那種衝擊力是非常巨大的。


    其實這份情報,在傳達給前線將士之前,已經在大乾不少人的憤慨,尤其是學堂之中的孩子們,一個個接受的大乾的所謂的救民主義思想最多,孩子們的思想更為忠誠,直接集體罷課,請願隨大軍出征。


    甚至有童子軍的孩子,直接以利刃割破手指,發誓不懼生死。


    而帶隊的夫子亦言,既然大王說,地部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抗擊偽明之責,為何他們不能上前線,手刃了暴明的劊子手呢?


    至於不少剛剛從偽明投靠過來的讀書人亦或是官員,更是連家門都不敢出,甚至於將國主的救民主義,用紅色的紙張抄寫,粘貼在大門之上,以示尊崇,生怕憤怒的大乾百姓,將家門砸了。


    然而,迴到眼前,情緒引爆之後,整個大乾都給人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整體上來講,就是多了一種向心力,凝聚力。


    “大王,請恕臣直言,自古以來,曆朝曆代都是愚民、貧民之術,可大乾卻反其道而行之,扶貧且啟民智,臣擔心雖一時得其利,最終大乾反而為之所反噬。”


    天氣炎熱,太陽要在白天呆很久才能落下,而中軍大帳之處,隨軍的軍機處行走申濟芳忍不住開口說道。


    這小子化名徐濟芳參加的科舉,取了探花之名。後來經過大乾的情報部門的甄別,才知道了其真實身份,差一點被斬首。


    不過楚行卻非常欣賞他的才華,將他留在身邊兒培養。


    “大乾本來就是行救民救國之事,若不富國強民,開啟民智,如何對得起救民主義?還動不動就是偽明那一套愚民、貧民之術,卻不知道尚書有雲,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道理麽?”劉必顯本能的冷笑,便要開口訓斥訓斥這個新來的小老弟。


    但卻見大王忽然轉過身來,巡視眾人,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兒的話給咽了迴去。


    “申卿所言卻是很有道理的。”


    出乎意料,轉過身來的楚行卻根本沒有駁斥他,“人欲無窮盡,所以理學家有雲,要窮天理,滅人欲,壓製人的本性,控製人的欲望,使人人做聖賢,便國家自身沒有爭端,天下也就安穩了。所以大乾扶貧困啟民智,確實算不上什麽上策,甚至於將來必為其所反噬,使國家難以管控。”


    “畢竟一知半解,比起什麽都不懂更容易為奸人所利用!”


    “可孤有一個疑問,偽明既然愚民、貧民,為何國家還這般不安穩呢?是理學家們錯了,還是朝廷錯了呢?”楚行單手撫摸著自己心愛的虎皮大椅,笑著說道:“這便是問題所在了,大明百姓甘願束縛於尺寸之地,男耕女織,多數人連縣城都未曾去過,而官員們一個個滿腹經綸,窺視著宇宙之奧妙,天地之大道,君主也一肚子仁義之心,可卻連一個偏於寒冷之地的女真人都收拾不了,到如今國家更是動蕩不堪,幾近於滅亡,這是什麽道理呢?”


    申濟芳越發無言,覺得大王與祖父所言,差了十萬八千裏。


    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能頷首。


    而與此同時,帳中的燭火也逐漸點燃,與外麵的篝火照亮了大地,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大家眼前,其中就有舍不得楚行單獨遠征的內閣首輔賽八仙、胡燁等人,這幫子老臣勢必與國軍生死與共的。


    用賽八仙的話說,我就是一朽木,大王指著我在您薨了之後,庇佑幼主麽?


    您有這心思,還不如讓我鞍前馬後一番呢。


    此外,便是軍中諸將,以及陪王伴駕的參謀部一眾萌新。


    “大王,切莫學堡宗,這清水關就在眼前,何不入內休息?”出來迎接的清水關守將,郝然也是大乾的老人了,楚行認識他,當初在鷹擊軍見過,應該換做權父慈,軍中給他起了個綽號,叫慈父拳。


    “孤有這廣闊天地不呆,去你那小破關做甚?”


    楚行頭也不抬,撫摸著參謀部迅速布置好的沙盤,說道:“且不說廢話,今日得了軍情,說朱大典派兵襲擊臨清州,咱們的二兵團長派兵去支援,結果又被朱大典胖揍了。”


    眾人聞言,雖是心憂國事艱難,但亦有些忍俊不禁,這個陳先贇著實倒黴到了極點,為何每次打敗仗都有他。


    “臨清州兵少將寡,被轟塌了城牆,想繼續奪迴來自然毫無可能,臨清州一失,夏津孤立無援,再加上第二兵團的元氣本身就有些虛弱,諸位覺得該如何應對?是繼續守東昌府,還是往後撤一撤?”


    “大王且慢!”陪王伴駕的陳二牛剛要開口,卻是一項不怎麽說話的李岩上前一步,麵色肅穆。


    “大王,雖然說朱大典那裏的進攻猛烈,但偽明其他方向具體如何用兵尚不知曉,但既然大王決定西征,那臣以為應當早些定下方略,以免雙方交手時,準備不足,進退失據。”


    “哦,李卿可已有方略?”楚行有些驚喜的看向素來在營中寡言少語的李岩。


    “自然是有的,”如今大都督府的兩位大佬不在,李岩也不必忌諱,當即開口道:“雖然明軍營造了諸多假象,但是其戰略意圖騙不了人,無非就是南北兩路大軍,分別由朱大典和馬士英,亦或是劉宇烈統帥,牽製我大乾的兵馬,而集中優勢兵力,從西麵突破,意圖將我大乾攔腰斬斷!”


    “你這不是廢話麽?”陳二牛起先還以為這位李公子有什麽真知灼見,如今見他一開口,卻是老生常談,便忍不住開口道:“李公子,術業有專攻,您要是不懂的兵事,便聽聽參謀們怎麽說?”


    “陳將軍!”李岩性子孤傲,此次隨王伴駕,得了紅娘子的叮囑,不可輕易開口,以免為人嫉妒,可李岩一忍再忍,覺得自己再不開口,大乾國主怕是要被這群蠢貨帶到溝裏去了,當即還不猶豫道:“陳將軍,你以為現在打仗,還與之前一樣嗎?不論敵人來多殺,我們全力以赴,不論勝負。如今大乾已經開邦建製,麵對的也不再是當初的一州一府的敵人,軍情自然要反複確認,再做定奪!”


    “反複確認?等你確認好,朝廷的刀子已經割到我們身上了。”陳二牛卻是不甚喜歡這個明明在大乾軍中,卻隱隱約約背負著白蓮教命運的男子,毫不猶豫的冷笑著迴應道:“你們情報部門出身的人,做事情總是要反複確認,可是沒有情報便不打仗了嗎?上一次長江防線之站,你們情報部門反複核查,可最後還不是讓人家算計,最後靠大王的應對,才取得了勝利,今日又要如此嗎?”


    李公子好歹是一讀書人,論吵架肯定不是陳二牛這種粗胚的對手的,見他提及長江防線,情報部門工作失利之事,也是徹底沒有了顧忌心裏,指著陳二牛道:“怎麽,我們大乾的陳二牛將軍,因為廚子一頓飯沒做好,便決定從此以後,直接吃食材嗎?”


    陳二牛抻開袖子,便想著與李岩比劃比劃。


    就在這時,一直靜靜的看熱鬧的楚行,擺擺手示意道:“老潘!”


    “王上!”潘興上前一步道。


    “孤記得,孤曾言誰在軍議之時動手,誰就得跟你比劃比劃,你快過去,看看他們一會兒誰跟你打!”


    潘興聞言愣了一下,從腰間將雁翎刀抽了出來扔到了一邊兒,隻拿著刀鞘,眼神不斷往二人身上瞟,心裏琢磨著是打一個,還是打兩個。


    惹得陳二牛和李岩皆一臉尷尬,因為潘興這手藝活有點太猛,據傳軍中與他對拚者,目前隻有大王勝,而且還取巧使了小李飛刀。


    “不打了,誰接著說?”楚行開口道。


    “臣來!”李岩惱火的瞪了陳二牛一眼,然後繼續朝著楚行匯報道:“依臣之見,此次主上不僅僅要西征,而且還要統攬全局,不論是意圖防守,還是拓展疆土,要是想贏,就當分土必爭,禦敵國門之外。”


    楚行一聽這話,下意識的想到了,自己的知識儲備中,反圍剿失敗的經典案例。


    “你這個分土必爭,禦敵國門之外,具體是何意呢?”


    “便是跟偽明打消耗戰,不讓他們深入大乾國土的意思。”李岩的氣息逐漸平複,“偽明兵分多路,但不論南北,真正讓我們需要對抗的,其實隻有偽明的西路一軍,因為相較之下,我們隻有西部是弱點,至於其他區域的百姓基礎是不可撼動的。這樣一來,明軍的需要負擔的成本也不會高,可若是我們將所有的線路都動員起來,明軍就不能不跟著動,而明軍一動,所消耗的物資和糧草則是海量的無法估量的。”


    “故此,當務之急,便是要盡量阻攔朱大典這一路源源不斷的大兵,以免讓偽明於此處破局。”楚行率先抓住了李岩的點,直接說了出來,可眼下朱大典勢大,而第二兵團又一觸即潰,損失頗為慘重,又該如何支援?”


    “大王不必憂心。”卻是陳二牛搶在李岩麵前開口道:“東昌府和兗州府為何這般輕易為朱大典所欺淩,還不是因為此地多匪寇,不服我大乾之白蓮教徒甚眾,李青山之匪寇甚眾,便是流落至此的潰兵也成一定規模,我大乾在此二府不穩,可朱大典雖囤積大兵,但是其想要推進,卻需要大量的兵士維護後勤的安穩。”


    “所以,他們應該比我們更吃力才對。”


    楚行緩緩點頭,“孤總算是明白你們這兩個門外漢的意思了,其實不是孫承宗不想集結更多的重兵從西路突破,而是大軍遷徙困難,他們糧草不足、物資不足,他還得指望朱大典奪取東昌府、兗州府、濟南府,然後獲取我們的糧草,再增援西路大軍!所以你們想要孤扼守住山東西部,拖住朱大典部,以免他隻屯部分兵馬於山東,而率主力南下,與偽明的西路軍形成鉗形攻勢!?”


    “你們想要的是各路兵馬,積極主動迎戰偽明!打一場主動的防禦戰!”


    “這便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的道理。”


    陳二牛興奮道:“大王明斷!”


    李岩則是一臉嫌棄,這個死黑胖子怎麽忽然變得那麽厲害了。


    楚行緩緩頷首,卻又一時搖頭,“你們覺得,以秦去疾之力,能否抵擋住朱大典的攻勢?”


    “如何能夠?”陳二牛急切的說道:“陳先贇是否廢柴另說,單說其率領下的第二兵團,絕對是我大乾的精銳,與朱大典硬碰硬尚且一戰而潰,可見此次朱大典所統帥之部下,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所以依臣之見,此次多半要據運河而守,配合當地的治安軍、鄉勇的遊擊戰,來消耗他們。這般算下來,怎麽也要有個三五萬的兵力才成!”


    楚行沉默了片刻,因為眼前這兩個家夥,雖然不是專業的參謀出身,但大體上來講,思維還算是活躍,充斥著奇思妙想,卻往往比正統參謀更好用。


    所以當楚行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之後,忍不住看向了李岩。


    因為楚行手頭上的兵馬,著實有限,三五萬,有點要命了。


    果不其然,李岩雖然也有些蔑視陳二牛,但是此時此刻,卻也是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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