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看出秦致有多迫切了,說是盡快……那可真是相當得快啊……


    隔天殿前司那邊就傳來消息,說是都已經安排妥當,隻要管莫閑方便隨時都能去探望他叔父。


    去之前他去見了趟安葉,沒帶任何人,拄著拐坐著馬車隻身前往。


    喬潤假死越獄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這一點毫無爭議,安葉的嫌疑自然也就解除了,他倒是也識相,重獲自由後就沒在薑辛那兒繼續待著,轉天就迴去了,生意上也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處理。


    他本也是打算忙完了去看望管莫閑的,一方麵他此次能夠洗脫嫌疑管莫閑也是出了力的,他自然心懷感激;另一方麵,他確實有件事拿不定主意,除了管莫閑也不知道還能和誰商量。


    沒想到管莫閑會自己找上門,安葉當然是歡迎之至,連忙讓人把他迎了進去。


    看座、上茶、上點心……一整套待客之道的流程之後安葉才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管兄這是……”他又朝著門口張望了下,“一個人來的?”


    “嗯。”管莫閑點了點頭,懶得解釋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道:“我一會要去探望我叔父,你可有什麽需要我問的?”


    “……”安葉驀地抬眸,詫異地看著他。


    “符立維那日被綁架時究竟丟失了什麽東西?”管莫閑大喇喇地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透著逼人的銳氣,“或者說,你接近薑辛到底為了什麽?”


    安葉漸漸迴過神,道:“我跟她有婚約。”


    “…………”又有?她爹娘這是給她拉網式找夫婿呐?人人有份,偏就輪不到他是吧!


    “你不用緊張……”安葉被他那副吃癟的模樣逗笑了,“我們那兒不像你們,相比於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們的婚姻大事更多是自己做主,也許繼續相處下去我會喜歡上她也說不定,但那時候我們都還太小,那方麵完全沒開竅,她對我來說是摯友、是家人,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情愫,相信她對我也是如此。”


    管莫閑敏銳地蹙了蹙眉,“你們那兒是哪兒?”


    “渤海族。”


    “那……她是……”他暗暗深吸口氣,隱約已經猜到了什麽。


    從安葉的氣質就不難看出他不會是普通的渤海遺民,若是渤海還未亡國,想來也該是個世家子弟,能與他自小便訂下婚約,薑辛的身份必然不會簡單。


    他的猜測很快就得到了安葉的驗證……


    “是,她姓賀蘭。”安葉直勾勾地看著他,道:“賀蘭嬌嬌,是賀蘭勇唯一的女兒。”


    雖然多少已經有些猜到了,但在得到確切答案後管莫閑還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連聲音都有些發顫,“那……賀蘭楹又是怎麽迴事……”


    安葉不屑地哼了聲,“雀占鳩巢罷了。”


    “展開說說。”


    “你們這兒不是有個‘農夫與蛇’的故事嗎?就跟那故事差不多……”


    十年前的上元節,他們一塊去龍原縣看燈會,人太多大家被衝散了,嬌嬌碰上了人販子。


    也怪那個人販子不長眼,拐誰不好偏偏拐了她。


    他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把人家窩點給端了,順手救出了十多個同樣被拐的孩子,其中就有阿楹。


    阿楹這名字也是嬌嬌後來給取的,據她自己說她沒名沒姓,還出生沒多久父親就去世了,母親是個村婦,字都不識,也就一直沒給她取名,平常都喚她“阿囡”,據說家鄉鬧了蝗災引發了饑荒,她隨母親一塊逃難,逃著逃著她母親也死了。


    具體的安葉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她身世悲慘、無依無靠,嬌嬌見其可憐,便把她帶了迴去,取名叫阿楹。


    說是收她做丫鬟,其實待她親如姐妹。


    “那一年秋獵的時候,遼人抓了嬌嬌和阿楹他們,以此威脅賀蘭大人投誠,後來還是你們幫忙把人救了出來……”


    “我們幫忙救的?”管莫閑皺眉迴想了許久,愣是沒能從記憶裏翻找出這段往事。


    雖然那會他還小,但畢竟自幼在宮中長大,派兵馳援賀蘭部那麽大的事他不可能完全沒聽說過。


    可十年前國本之爭鬧得正兇,王懷石他們便是那年仲夏被處死的,當時朝中亂作一團,他們自顧都不暇了,哪裏還有空去管渤海遺民的事。


    “嗯,是駐紮在龍原那兒軍隊幫忙的,按他們的說法,遼人把嬌嬌他們關在一棟破廟內,發現情況不對便跑了,臨走前一把火燒了破廟,他們趕到時火勢已經很兇猛了,隻來得及救出一個女孩……”安葉咬了咬牙,道:“可惜了,是阿楹。”


    這話聽著冷血,但站在他的立場也無可厚非,親疏有別,如果隻有一人存活他當然希望是嬌嬌。


    他調整了下情緒後,繼續道:“嬌嬌被交到我們手上的時候已經是一具焦屍,唯一可以判斷的就隻有年齡、性別,我始終不相信那具屍體就是她。況且,這事太過蹊蹺,嬌嬌的身手不差,八歲時就跟在賀蘭大人身側,雖未正式領過兵,但也跟遼軍交鋒過數次,想要擒她沒那麽容易,當時跟在她身側的也都是族內精銳,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伏擊了,可是那日狩獵是她臨時起意,除非有人通風報信,不然遼軍不可能好端端的躲在那兒搞伏擊。”


    “你懷疑是阿楹通風報信的?”管莫閑問。


    “沒錯。”安葉臉色凝重地迴道。


    “這事你可曾同賀蘭勇他們提過?”


    安葉輕歎了聲,搖了搖頭,“嬌嬌的死對賀蘭大人造成了重創,他也是從那時起徹底斷了重建渤海國的心思,退守北部六州,偏安一隅,當時族裏很動蕩,我爹的意思是讓我別再橫生事端,等過陣子再說也不遲,可是後來……我總覺得阿楹可以模仿著嬌嬌的言行、脾性,哄得痛失愛女的賀蘭大人和夫人好生歡喜,很快便將她收為養女,處處袒護,我也就沒了開口的機會。”


    阿楹究竟是不是刻意模仿以博取賀蘭勇夫婦的歡心,這很難說。


    這些畢竟隻是安葉的主觀判斷,不排除他因為賀蘭嬌嬌的死遷怒於阿楹,從而對她產生了偏見。


    管莫閑未曾親眼所見,無法發表意見,他盡可能地保持著理智去分析,“那你又是怎麽確定薑辛就是賀蘭嬌嬌的呢?”


    “我一直都在找她,後來循著線索查到了蕭顯,便打著經商的名義來了臨陽,他把她藏得很好,行事又格外謹慎,我跟了他一年多才終於見到嬌嬌……”他怔看著遠處,眼底有淺淺笑意,“雖然過了那麽多年了,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了。”


    “沒記錯的話你來臨陽經商多年了,這麽說來,你其實早就掌握了她的蹤跡,為何最近才接近她?”管莫閑不解地問。


    “她身邊又一直有蕭顯的人盯著,我要怎麽接近?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些誤會……”他頓了頓,道:“還記得韓學理嗎?他堅稱嬌嬌投靠了你們且證據確鑿,他們又一直管她叫‘薑辛’,我當然得先搞明白情況了。”


    “你認得韓學理?”話音剛落,管莫閑便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也對,他當時明明有機會全身而退卻選擇留下來,怎麽看都像是衝著薑辛來的。”


    當時他們隻能推測出韓學理應該是盤踞在北方的某支部族後裔,也確實想過可能跟渤海遺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以至於他也一度對薑辛的身份起疑過。


    隻不過,蕭顯替她把身世捏造得太過完善,查不出絲毫的紕漏。


    “他……應該還活著吧?”安葉小心翼翼地問。


    “嗯。”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道:“理哥和嬌嬌之間的事說來話長,迴頭有機會再慢慢說吧,總之‘薑辛就是嬌嬌’這件事絕不會有錯。所以,符大哥丟失的那幅畫至關重要。”


    管莫閑眉端輕蹙,猜測道:“畫裏的人是賀蘭嬌嬌?”


    安葉用力點頭,“確切地說,是十三歲那年的嬌嬌。從前她每年生辰時賀蘭大人都會找畫師給她畫一幅畫像,恰巧不久前符大哥去了趟西域,我便托他幫忙把畫像取來,誰知他還未入臨陽就被綁架,什麽事都沒有卻唯獨丟了那幅畫,很難不讓人懷疑綁架他的人就是衝著那幅畫來的。”


    “等一下……”管莫閑突然想起了什麽,“那日在白礬樓突然衝出來搶我們畫的那夥人該不會就是你吧?!”


    “唔……”安葉眼神閃躲,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想到那日自己被揍得有多慘,管莫閑忍不住咬了咬牙,轉念一想,又覺得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他輕歎了聲,道:“所以,你是想讓我去問一下我叔父是否知曉那幅畫的下落?”


    “沒錯。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她都二十好幾了一幅十三歲時的畫像究竟能證明什麽……”


    “你知道個屁!我沒你那麽蠢!”這種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的事,有什麽可好奇的?


    “……”我哪裏蠢了?!


    他強忍想著沒把這話問出口,生怕管莫閑後迴他一句——哪裏都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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