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同意了。


    或者說,他沒有任何資格反對,因為這是始皇陛下的旨意。


    末裳公主招尚公主之事,人盡皆知,他想要做的,不過是為其挑選一個合適的夫婿。


    最好,能夠在最大程度上,讓這位公主自己選擇。


    陳平此刻提出此事,就代表著要將李二風推出來,而後在朝堂之上正式開始選定尚公主人選。


    隻要末裳公主成婚,征調土地的事情,必須要延遲。


    因為末裳公主是公子徹的姐姐,放下自己姐姐的婚事不去隆重操辦,反倒是在整個大秦範圍之內征調土地,這種罔顧親情的事情,太子絕對不能做。


    否則....他以六公子身份登上儲君之位,那就是昭告天下,以後不會善待自己的諸位兄弟。


    即便是父終子及,嬴徹也會落下個寡薄的名聲。


    可....


    “此乃緩兵之計也。”


    “然,”


    “以此事,可等到始皇陛下的態度,此便為中策。”


    陳平輕聲開口。


    “本相隻是希望,無論結果如何,最後這個可憐女子,不會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柳白輕聲歎氣。


    甚至....他都覺得自己又當又立。


    朝堂政治,用一個女人來做文章,當真是令自己不恥。


    可....局勢微妙,牽一發而動全身,除了嬴末裳之外,再無更好可以牽動整個朝堂視線的人。


    “將範圍放寬一些,列入候選人範圍的人多一些,讓公主自己挑選。”


    這是柳白最後能做到的事情。


    天下之大幸,生在皇家,這個天下最為煊赫尊貴的地方。


    天下之大不幸,生在皇家,生死親喪,皆不由己。


    ...


    “叔叔,您讓我跟著陳銘去?”


    文府之中,文淵明顯有些意外。


    陳銘都走了好久了,現在讓自己過去?


    而且是放棄鹹陽這麽好的地方,跟著陳銘到大秦各處去?


    “柳相已經按捺不住了,估摸著明日就會上朝。”


    “陳銘看似遠遁,實則是太子殿下在保全這個心腹。雖說老夫也不明白,為何太子殿下會看上這樣一個蠢蛋,但....這卻是你最好的機會。”


    文丘略微沉吟,而後開口道:“此去,一來,你也算是作為副手完成太子殿下的詔令,在東宮自然也算是有了一份功勞。”


    “二來,我觀陳銘此人,誌大才疏,並非可用之才。隻消你稍微展現出些許能力,說不得便可取而代之,成為太子真正的心腹。”


    “況且....東宮的那個白純,一直沒有出來做事,想必你是爭奪不過的。但身在陳銘之旁,白純出現之時,有這個蠢貨為你遮擋,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要說文丘,也確實配得上跟廷尉隻差一步之遙的位置。


    在這麽慌亂的局麵之下,他儼然看出了事情的一些發展。


    別的不說,陳銘的愚蠢,太子的一意孤行,還有柳白即將出府,這都是他能夠看見的。


    局勢很亂,但隻有這樣的亂局,文淵方才有幾分機會。


    “可是....叔叔,陳銘此人,行事如同酷吏一般,征調田畝,絕對做不到和百姓秋毫無犯的程度。”


    “一旦過火,或許便會落下一個殘害百姓的名聲。”


    文淵有些著急,他甚至覺得這件事情很危險。


    陳銘....細細接觸下來,他簡直都懷疑自己到底在麒麟殿內殿試之時發揮的有多差。


    跟百姓起爭執,這種事情怎麽敢在大秦做的?


    以前也便罷了,你私底下欺壓一下那些泥腿子,他們狀告無門,或者官員之間就相互包庇了。


    但現在是柳白執雙相啊,當真狠辣起來,直接扒了皮都有可能。


    “這更是你的機會。”


    文丘意味深長道:“陳銘欺壓百姓,你麵上勸阻兩聲,落個好名聲。”


    “私底下,等到密衛出手,自然是比陳銘要狠辣千倍萬倍,這就更加能體現出來你。”


    “隻消時間一長,你再與陳銘翻臉,發火,義正言辭得彈劾。”


    “太子將會厭惡這個蠢蛋,百官覺得你是反對此事的,百姓覺得你為他們著想。”


    “即便是柳相....說不得也會覺得你是可用之才,拔擢一番。”


    “陳銘不是你的絆腳石,更不是砸在你腦門上的石頭,而是你的墊腳石!”


    “用好了,步步高升!”


    這樣一番話說完,文淵愣了一下,而後神情複雜到了極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


    沒想到.....叔叔的朝堂手段,竟是如此高深。


    更沒想到的是,即便是自己叔叔這麽厲害的人,在柳相麵前甚至都打不開一個照麵,便是落得如此下場。


    大秦朝堂,恐怖如斯。


    “去吧。”


    “老夫無用之身,是做不到對你的朝堂前途保駕護航的,唯有堅定支持太子,你才有可能爬到真正的高位。”


    “柳白現在阻止得了你,以後也阻止得了你,但是隻要太子登上帝位,並且對你寵愛,那柳白一輩子也無法將你踩下去。”


    “說到底,朝堂上沒有什麽訣竅,也沒有什麽太高的權術。”


    “四個字,”


    “君王恩寵!”


    文丘有點疲憊。


    今天的事情太多了,他的身體也有點扛不住。


    他心中甚至有點佩服起柳白來。


    這麽一個年輕人,心力雖然強盛,但能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朝堂之中做到如此地步,這已經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簡直就是妖孽!


    若是這家夥早生一些,這大秦.....恐怕真的連一個能掣肘他的人都沒有了。


    “是,叔叔。”


    文淵抿了抿唇,終於緩緩點頭,而後邁步走出廳堂。


    跟著陳銘旁邊拍馬屁,這活計不難,但真的很惡心自己啊。


    成大事,果然要惡心自己。


    ....


    傍晚時分,臨近城門關閉的時辰。


    而鹹陽城外,一輛馬車風塵仆仆,竟是有了些許‘疾馳’的味道。


    守門的士卒一眼就看出了這事驛站的馬車,但趕車的卻是一對父子,瞬間打起精神,朗聲發問:“何人入鹹陽?”


    馬車車廂簾布微微掀開,探出一張年輕但卻為大秦百姓熟知的麵孔:“衛尉府蕭何,奉始皇陛下旨意入鹹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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