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黃浦,冬。


    上海墨家大院,後院。


    一大早就起了很大的霧,空氣中透著泌人的涼,上海冬天的第一場雪,下的飄飄揚揚,窗子上綻放開薄薄的冰花,屋頂的積雪化水在滳落時又變成冰柱,一滳滳猶如落淚。


    小院兒外一株單薄的紅臘梅旁靠著一個更單薄的黑衣十四歲少女,她似歎非歎了一聲,無聊的用掃把掃著紅臘梅旁的積雪。


    突然身後的窗戶打開了,“你,快點掃!”那少女迴了一個非常好看的微笑,那說話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一把雪拍了過來。


    然後就聽見那少女悠悠地說:“怎麽辦呢?你們都不記得的我叫什麽?我是誰了?那我就再說一遍,我姓墨,叫墨初雨。”墨初雨把這個“墨”拉的又長又重。


    “我隻想說,你們這幫人是不是又忘了規矩?好像好像,我是嫡女吧?”墨初雨好純潔的詢問那下人。


    “你!你!”“又錯啦!是您,nin!”墨初雨很嚴肅的說。那下人不占上風尖叫著跑開,墨初雨用手帕擦了擦手從口袋裏掏出一點兒點心,一口吃完。


    “初雨!”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墨初雨迴頭,一個笑的妖孽的女子說:“我找的你好辛苦!你原來在墨家!”墨初雨緩緩起身,拍拍身後的雪,笑了笑說:“費話,我姓墨,我不在墨家在白家啊!”


    那妖孽女子眼底一沉,但沒一會兒又恢複了笑容,問:“你怎麽不在屋裏?大冬天的你不冷嗎?”墨初雨又是一笑:“顧雲沫,這是上海不是京城,沒有?氣隻有油汀,我的屋裏才沒有油汀,還透風。”


    那個叫顧雲沬的說:“我喜歡看網絡小說,小說裏寫的不受寵千金都是什麽庶出的啊,本是嫡出的,後來有了個小後媽……”


    “停!”墨初雨叫停,“你是我師姐還是我師父啊?對了,師父是有什麽事要說嗎?”顧雲沬笑嘻嘻說:“說完了,師父讓我轉告你,老姐有可能要迴來了!還說你如果什麽時候願意迴來,我們永遠歡迎!”


    墨初雨沉默了一會兒說:“我隻能在這裏,因為我姓墨,我的爺爺奶奶在這裏,無論我在這裏受了多少傷,有著多少疼。但,我不能走,我想在這裏,這裏看著我愛的和愛我的人!”


    顧雲沫臉色一沉:“我以為,你會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的離開。我以為,你會像四年前一樣,不顧一切的去尋找自由,但你變了。”墨初雨把掃把平平一捺,低著頭,說:“顧雲沬你知道我為什麽改變自己嗎?”


    顧雲沬不解,“因為,我知道,我肩上不是一個人,我走了,的確能報仇,但,代價太大!我可以放棄真實,但我不會,絕不會放下責任!”


    顧雲沫一狠心,說:“好!你就付你的責任吧!我迴去就和師父說你不願意迴去!”說完,離開了。


    顧雲沬離開沒多一會兒,一個黑衣人從一間下人房後跑出,對墨初雨說了幾句,交給她一個墨色的包裹就匆匆離開了。


    墨初雨眉梢微微一跳,正要離開,遠遠的身後傳來一陣輕笑,墨初雨頭也沒抬,霧中墨初雨的那張臉明顯有些蒼白。


    然後在霧中微微笑了,一個和墨初雨差不多大的白衣少女穿過層層的濃霧,笑著說:“初雨妹妹,你在幹什麽呢?”


    “您不是看見了嗎?”墨初雨迴頭,“掃我們墨家的雪。”


    “那怎麽行?”那少女說,“妹妹你可是嫡女!”墨初雨做了一個很驚訝的表情:“我原來是豪門嫡出女!我自己都忘記了!”


    那少女說:“妹妹你可別這麽說,你可別跟姐姐賭氣,因為姐姐也是不得已的啊!”


    “是嗎?”墨初雨又低下了頭又開始掃雪,“白姐姐,我要掃雪了,請您高抬貴腳。”


    那少女不說話了,墨初雨繼續掃雪,然後那少女就離開了,墨初雨一下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在牆角裏打開那黑衣人給的小黑包裹。


    裏麵有一個中型盒,她打開,裏麵還有一個,她又打開了一個,裏麵還有一個。


    墨初雨狐疑的搖了搖,猜想著裏麵還有很多個盒子,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小匕首,小心翼翼的劃開盒子,果然,裏麵還有一個墨初雨一咬牙,一次性劃開了。


    最小的盒子裏有一張紙條兒,墨初雨打開之後認真看看了。


    墨初雨把紙條看完後就塞進了嘴裏,嚼了嚼,吐了出來。


    墨初雨又看了看周圍,爬進後院房間的窗戶,拿起一隻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包在了一張大紙裏。


    然後吹了個口哨,一個黑衣人出來,墨初雨和黑衣人說了幾句話,黑衣人低下頭,墨初雨搖了搖頭,說:“快點去吧!”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離開了。


    墨初雨又看了看,爬出了窗戶,剛爬出窗戶,一個老頭子站在窗外,平靜的看著她。


    “爺……爺。”


    那老頭還是不說話。


    “老家主?”


    那老頭還是不說話。


    “墨老爺子?”


    那老頭終於說話了:“墨初雨,我把你送給司韶景木吧!嗯?”


    墨初雨低頭不語。


    老頭也不說話。


    突然,一隻烏鴉飛了過來,墨初雨開口了:“那個啥?爺爺,你讓我迴前院吧!後院的門踢都踢不開。”


    老頭子說:“墨初雨,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一直與白家為敵?”


    “當然是因為我太正義,太勇敢,太聰明,太正直啦!”


    墨初雨甩甩頭發,搖頭擺尾的要無聲離開,老頭子眼急手快,一把把搖頭擺尾的墨初雨抓了迴來。


    “你又想溜是吧!我告訴你,想溜,沒門!”


    “爺爺!”


    “你叫什麽也沒用!”


    “爺爺啊!我不容易啊!我真的逃的好累啊!我也老大不小了啊!我難受啊我疼啊!我內分泌都紊亂了啊!我不容易啊……”


    老頭子心一軟說:“帶著點兒暗衛。”


    “噢耶!”


    然後一道黑閃電“飛”了出去,老頭子搖了搖頭無奈歎了一口氣。


    十分鍾後,墨初雨看著身後唿啦拉拉風的明衛。


    喂喂喂,說好的幾個暗衛呢?


    喂喂喂,說好的給我自由呢?


    腫麽這麽多人跟著?


    墨初雨微笑著擺擺手,明衛們半信半疑的過來,墨初雨說:“化整為零。”


    一個明衛隊頭兒說:“不行啊,小姐!老家主要我們保護好您,您如果真的要讓我們化整為零,我們隻能……”


    “又要把我抓迴去是吧!永遠都是這一套,一點兒也沒有創新精神!”墨初雨有點兒無奈的說。


    “有種你們把我綁去司韶家。”墨初雨半開玩笑地說。


    十五分鍾後,某個麻袋中有個說話。


    “喂喂!我開玩笑的,別告訴我你們當真了。喂,你們不會真的把我綁去司韶家了吧?喂,你們看見了嗎?”


    沒人理她。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說:“你們把什麽又帶了什麽迴來?”


    “司韶爺爺救我!”「麻袋」說。


    “是你這死丫頭!”司韶爺爺摸了摸胡須,“你這丫頭怎麽又被這群明衛綁起來了?”


    「麻袋」欲哭無淚,說:“司韶爺爺,他們,他們把我的話誤解了!”


    司韶爺爺笑了,說:“把你們家小姐放下來吧!”


    「麻袋」被小心翼翼的放下。


    「麻袋」中跳出“可愛”的墨初雨。


    墨初雨恨恨地咬牙,迴頭看看把她綁進麻袋的明衛們,五分鍾後,明衛就非常聽話的化整為零了。


    司韶爺爺看著怒火中燒的墨初雨笑嗬嗬地說:“呦!原來咱們上海有名的小惡魔也能被一群明衛綁進麻袋!”


    墨初雨對空氣大喊:“你們出來!”


    沒人理她。


    “行了丫頭,他們不會出來的,你就乖乖陪我下棋吧!”


    墨初雨撇撇嘴,說:“我才不陪你這個隻會耍賴的死老頭下棋呢!”


    二十分鍾後……


    “你這死老頭,又耍賴!”


    “臭丫頭,落子無悔!”


    “我還沒落子呢!”


    “你手都下一半了!”


    “那我也沒落子!”


    墨初雨拍拍衣服,說:“不下了!不下了!你這老頭又耍賴!不下了!”


    司韶爺爺讓下人收了棋子,說:“找景木的吧!”


    墨初雨一愣,然後用手摸了摸心口,手的暖展透過幾件衣服,但那暖確捂不熱那冰冷的心。好像每次聽見這個名字,心,會疼。


    不是因為有恨,也不是因為狗血劇情中的狗血的愛,而是因為有愧。墨初雨背著身說:“我,我找他幹嘛?我是被他們綁來的,沒有,當然沒有!”說完立刻逃走了。


    司韶爺爺看著墨初雨逃走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自言自語:“丫頭啊!你什麽時候才能原諒別人,原諒自己?”


    墨初雨跑啊跑,跑啊跑,她一刻不停的跑,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她看了看周圍的風景,算了,跑到哪裏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跑到哪裏也不都一樣嗎?


    墨初雨在樹下一坐,對空氣說:“你們出來!”


    沒人理她。


    “快點,你們墨家的墨初雨墨大小姐走丟了。”


    依然沒人理她。


    “不會吧?你們真不會不理我了吧?”


    還是沒人理她。


    “有人嗎?”墨初雨急了,“離開了?丟了?走了?死了?”


    沒人理她。


    墨初雨又看了看周圍,周圍都是樹,沒有人,偶爾有幾隻鳥兒飛過。


    墨初雨拍拍身後的泥土,走幾步看看,走幾步看看。


    她墨初雨的確是一個混世魔王等級的小惡魔,但,但,但,她也是人,上海有的地方甚至自己也沒去過,由其是她——一個大路癡。


    她又走了幾步,一個石頭讓她摔了個跤,來了一個非常經典的“狗啃泥”,


    她吐出了一根根草,一抺臉上的泥。


    突然,一隻手伸了出來,墨初雨有點驚訝的抬起頭,冬日暖陽下,一個少年模樣的少年伸出手。


    墨初雨半跪在地上,看了看那少年,想起黑衣人給的盒子,一笑,說:“謝謝你,記得我。但,我不需要。”


    說完,她狼狽的地站起身推開了那少年的手。


    然後又向前走下幾米,那少年才開口:“初雨。”


    墨初雨迴頭。


    “你走錯了。”那少年平靜的說。


    墨初雨說:“那麽,司韶少爺,你知道我要去哪裏嗎?我要迴墨家嗎?我還是要迴司韶家呢?”


    那少年不說話了。


    “我說錯了嗎?我為什麽要迴去?為了你嗎?”


    “初雨,你看見我給你的盒子了嗎?我隻是希望你能原諒自己,原諒我。”


    “原諒自己?我什麽時候說過對不起你們了?我沒有!”


    少年低下了頭,墨初雨轉身說:“司韶景木,我說過,謝謝你幫我,但,我不想欠你。因為我欠你的太多了。”


    說完,墨初雨又走遠了幾米。


    司韶景木似歎非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初雨,如果你想迴去的話,你找到一棵掛著許願紅帶的樹就向北走幾米。”


    墨初雨好像沒聽見司韶景木說的話,沒一會兒,就消失在層層的樹林。


    誰知道後悔的滋味,誰知道心疼的感覺,誰明白掙紮的過程,她,慬。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墨初雨走累了,受傷了,她沒迴去,迴去又幹嘛?受苦?受累?受傷?


    墨初雨沒有哭,沒有休息,一直走,一直走,走著走著,一棵掛著願望紅條的許願樹佇立在麵前。


    墨初雨一看,旁邊有個小屋,屋中很幹淨,桌子上有一張沒寫過的紅條。


    “一個小紅條三塊,一塊許願小木板六塊。你是要小紅條還是小木板?”一個老頭在屋門口說。


    墨初雨扭頭,說:“有人來過?我怎麽不記的上海有這麽個旅遊景點?”


    那老頭朗聲道:“這當然不是旅遊景點啦!這是一個臭小子的種的樹。”


    墨初雨問道:“是司韶景木?”


    老頭哈哈大笑:“他?我告訴你吧,是司韶景木他爹。哎喲!那臭小子當年追司韶景木他媽的時候,就種了一棵樹,還讓我綁上紅條,後來啦司韶景木他媽就被臭小子的騙婚嘍!”


    墨初雨仔細看了看,有字。“老頭子,上麵不是有字嗎?”


    “有字,的確有字,是臭小子他兒子寫的。每天都寫一樣的,我也懶得看。”


    墨初雨走出屋子,爬上木梯,布條上寫著:“請讓我去痛。”


    墨初雨又看了很多張布條,每一張都寫著“讓我去痛。”


    讓我,去痛……


    墨初雨爬下木梯,從口袋中掏出五塊錢,說:“我要一個紅條,別和任何人說。”老頭哈哈大笑:“我和他說?姑娘,你就放一萬個心吧!老頭子我一定會保證保護客人隱私的!”


    墨初雨從老頭手中拿過紅條,寫了幾個字,掛在樹上,拿過老頭找的兩塊零錢,對老頭一笑說:“下次還來你那裏,你這兒的價錢還算可以,比上海其它的旅遊景點都便宜。”


    “姑娘,我說了,這兒不是旅遊景點,這是我的樹,我的屋。下會來的時候就別帶錢了,我下會讓他付錢的。”


    “別,我不想欠別人的,尤其是他,他們這些太極推手啊,陰謀家啊這些人我不想去和他們有什麽瓜葛。”說完墨初雨就離開了。


    “姑娘,下次關臨!”老頭看著墨初雨的背影說。墨初雨迎著暖陽理了理頭發對老頭宛爾一笑,離開了。


    墨初雨走出了森林,陽光耀的她睜不開眼,她用手擋住陽光,陽光透過她的指縫,冬日裏透過的陽光又打在她的臉上,可,那暖暖的陽光好像是上輩子的享受了。


    她又似歎非歎的歎了口氣,淡的幾乎聽不見的說:“我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真的錯了……”


    她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裏,她的記的,小時候,她住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裏,那時,她趴在那一方小小的窗戶前,看著那對麵的生煎包鋪子,她最喜歡他們家做的生煎包子,他每次都給自己買。


    她死死抓住黑大衣,手微微顫抖著,不走了。她抬著頭,她在笑,但又不是笑,她在哭,但又不是哭。來來往往的人都看著這個抬著頭笑著也哭著的女孩。


    她笑著,抬著高貴的頭顱不肯低頭的哭,她痛,心絞著的痛,她恨,她恨他們,也恨自己,抬著頭,一滴晶瑩就如珍珠般落了下來,她像是在麵對死神時不甘的無言申訴。她想去自私的吼一嗓子,但,不能。


    因為自己不能自私,自己不能和別人一樣活得鮮明,但她沒資格。她是墨初雨,她生在豪門,她想,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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