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口匯合了郎宗瑜,兩人四馬緩緩往富平方向而去。


    但是,郎宗瑜的目光,一直逡巡在白馬身上。在他的見識裏,黑馬日行千裏,已是萬裏挑一的良駒。然而見到白馬追風,他才知道,傳說中的神駒果然存在,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追風神氣活現,昂首闊步獨霸道路,根本不許其他馬匹與它同行。即便是黑馬,也不敢與它爭雄,低頭蔫蔫的跟在白馬屁股後頭。至於另外兩匹,更不敢靠近,已淪為馱馬。


    “老大,它真的是玉獅子啊?”郎宗瑜一臉癡迷,喃喃問道。


    “你都問了八遍了。”秦重迴頭看一眼郎宗瑜,很是嫌棄的說道。


    “這可是傳說中的神駒啊。”郎宗瑜猶難自已。


    “你的黑馬也不差。”秦重說的是真話,與一般馬匹相比,黑馬真的不差了。


    “我的?”郎宗瑜一愣,緊著追問,“黑馬真的送我了?”


    “本來就是你的,哪有什麽送不送?”秦重向石開世勒索這匹黑馬,自然是為郎宗瑜所要。一則,這匹黑馬頗為神駿,令人一見欣喜。另一則,郎宗瑜跟自己走,總要有像樣的見麵禮吧?


    “太好了。”郎宗瑜極是興奮,他一路雖騎著黑馬,但也隻是過過癮。哪曾想,秦重竟把這寶馬送給了他?重重的一抱拳,沒說什麽感謝的話。什麽感謝都太輕飄,這情義他記在了心裏。


    一探手,從馱馬背上摘下自己的雙錘,大吼一聲縱馬往前飛奔而去。一邊縱馬,一邊揮舞著鐵錘,眨眼間去的遠了。秦重原本嗬嗬笑著,但看郎宗瑜雙錘亂揮,不由詫異起來。


    郎宗瑜的雙錘,揮舞的毫無章法,沒有一點習練過的跡象。再仔細的觀察他的身架,秦重更加確定,郎宗瑜隻是憑著力氣瞎比劃,根本不曾修習過錘法。或者說,連武藝也是花拳繡腿。


    正所謂一力降十會,郎宗瑜完全是憑著一身力氣,在土匪窩裏混了兩年。


    秦重一夾馬腹,往前追了過去。白馬追風的速度,猶勝黑馬三分。不一刻,已追了個馬頭碰馬尾。白馬追風性子高傲,豈容有馬在它的前麵?甫一靠近,抬起蹄子就踢了過去。


    秦重能感覺到白馬的情緒,連忙一收馬韁,向一旁偏了過去。即便如此,追風卻是不依不饒,馬頭一轉,衝著郎宗瑜的大腿張嘴就咬。郎宗瑜嚇了一跳,噌的一下來了一個鐙裏藏身。


    險之又險,避開了白馬的大嘴。但是,黑馬猛地受驚,唏律律一聲嘶鳴竟人立而起。


    好在郎宗瑜騎術不錯,沒有被掀飛下去。


    費了半天勁,終於安撫住黑馬,郎宗瑜一臉後怕,遠遠的躲開白馬追風。到底是傳說中的神駒,性情高傲脾氣暴躁,竟張嘴咬人?這哪裏還是一匹馬,簡直就是兇狂的野獸嘛。


    秦重也是嚇了一跳,實未料到追風竟如此烈性。真要一不小心,咬斷了郎宗瑜的腿,可怎麽得了?心裏越想越怕,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馬腦袋上。“自己人也咬?好壞都不分了嗎?”


    白馬撲棱棱甩甩腦袋,一點兒都不肯認錯。斜眼睨著黑馬,一副不屑的神情。


    “不怪它,馬王就是這樣。”郎宗瑜羨慕的說道。


    秦重出身沙苑監,自小見慣了好馬,自然知道馬王性子高傲,不容冒犯。見郎宗瑜沒有受傷,隻是受了一場驚嚇,不由嘿嘿的笑了幾聲岔開了話題。“郎兄弟似是沒有習過錘法?”


    “確是未曾習過。”郎宗瑜有些不好意思,他哪裏是未曾習過錘法,根本未曾習過武藝。這兩年在黑虎寨,跟著一些會武的土匪,倒是學過幾手花拳繡腿,唬人可以。


    “郎兄喜歡錘?”秦重問道。


    “不喜歡。”


    “那為何選了錘做兵器?”


    “夠重。”


    郎宗瑜出身普通農戶,雖有一身力氣,卻沒有習武的條件。家裏未出事之前,不過是鄉野打架的把式,憑著力氣大,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後來入了黑虎寨,根本沒有兵器可選。


    刀槍都有,但是太輕,使著不趁手。況且,刀法槍法一樣沒學過,也使不出花樣。再後來,他們去搶劫一處村鎮,偶然在一家鐵匠鋪裏,發現了這對鐵錘。因為夠重,被郎宗瑜相中。


    郎宗瑜認為,甭說你刀槍花樣再多,一錘砸過去,管叫你骨斷筋折。


    “這些年,就是憑力氣和人對戰?”秦重問道。


    “誰敢和俺對戰?”郎宗瑜說的沒錯,一雙鐵錘看著就讓人膽怯,誰敢和他對戰?


    “佩服,佩服。”秦重無語了,拱手說道。


    “嘿嘿。”郎宗瑜怪笑起來,這個牛和誰吹都可以,就是不能在秦重跟前吹。憑本事,他被秦重三拳兩腳打的趴下。憑力氣,更是無法相比。秦重的鐵錘,他拎一支都費力,秦重卻能舞出花兒來。


    “選個喜歡的兵器,我教你。”秦重想了想說道。


    “槍,俺喜歡槍。”郎宗瑜不假思索,滿眼期待的望著秦重。


    “槍啊?”秦重恍惚了一下,卻驟然想起了自己的鐵槍,可惜丟到了懸崖下。


    此時已是後半夜,兩人不想趕路,卻有沒有一絲睡意。幹脆找了一處林子,歇下來不走了。在林子裏踅摸了一圈兒,找到了一棵小樹,鐵槍粗細,八尺多高。捋幹淨枝葉,權當槍使。


    秦重的槍法乃是家傳,號稱是傳子不傳女,秦禹田極為寶貝。


    但是,秦重可沒有這個認識,當下借著月光,一招一式演練起來。這套槍法分為水火兩路,火法主攻,水法主守,陰陽相合變化莫測。秦重施展起來大開大合,槍影翻飛,當真如蛟龍攪海。


    郎宗瑜站在十數步開外,猶覺勁氣撲麵。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直看的他心旌搖動。槍影在暴烈與綿柔間,不停的糾纏轉換忽緩忽急,颯颯銳嘯仿佛惡鬼撲人。隻是看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猛然間,秦重身形一斂,收槍站定。氣息勻稱,麵色平和,毫無費力的感覺。


    “你來。”秦重說著,一抖手將木棍丟給了郎宗瑜。


    當初,秦禹田傳授秦重槍法,也是這般演練了一迴。看過一遍,秦重已記得七七八八。秦禹田稍稍糾正,再指點一番發力的竅門兒,秦重就已全然貫通。演練起水火槍法,勁力圓融得心應手。


    那時,秦禹田極是開心,對自己的兒子不吝誇讚,稱其“已得三分槍意。”而秦重那時不過十二歲,隻是看秦禹田演練了一遍槍法,不僅記住了招式,更悟懂了水火槍意。


    是以,秦重不覺槍法有多難學。再看郎宗瑜一臉迷茫的模樣,不由皺起了眉頭。


    “沒記住?”秦重問道。


    “你使的太快,俺,俺沒看清楚。”郎宗瑜抓耳撓腮,有些不知所措。


    這還快?秦重心裏不由腹誹,他已經放緩了演練速度,就是讓郎宗瑜能記住招式。哪知,郎宗瑜竟是一招沒記住。甚至,根本沒看清演練的招式。這還怎麽教?秦重有些傻眼。


    這種情況,秦重打小兒就沒遇見過。不管是他的父親,還是驍騎營老兵,傳授他武藝時,都是這般放緩速度演練一遍,然後就完事兒。至於其他的,用老鬼的話說,那就是“自己一邊琢磨去。”


    而他自己,也從沒有為此犯過愁。


    “我再演練一遍,你注意看清楚啊。”沒奈何,秦重抓過木棍,重新演練起來。


    然後,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


    夜色漸漸退去,明光照亮了樹林,一輪朝陽冉冉升起。


    演練了半夜的秦重,隻覺疲憊之極。但他很是欣慰,郎宗瑜終於學會了起手式。


    郎宗瑜雙眼通紅,然而神情亢奮,沒有一絲疲憊的模樣。簡單收拾了一下,兩人上路往富平縣而去。秦重全身放鬆,整個趴在了馬背上,閉著眼任憑白馬自己行走,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郎宗瑜新學了槍法起手式,一路走一路比劃,隻覺意氣風發,渾身使不完的力氣。


    二三十裏地,轉眼即到。離著城門二三裏是一處集市,進城之前,都是在這裏歇歇腳。集市不大,隻有四五家攤販,出售一些茶水吃食。秦重兩人四匹馬,立時引起了眾人的主意。


    尤其是黑馬和白馬追風,樣貌神駿異常,任誰看一眼,都知道這是難得的良駒。


    由於被通緝的原因,郎宗瑜早早扯下一條衣襟,蒙在臉上隻露出一雙眼睛。但是他身形高大,給人的感覺壓迫力極強。再看向後邊兩匹馬,背上馱著鐵錘,分明是戰陣上的兵器。


    一時間,周邊百姓惴惴的望著二人,不自覺的躲開遠遠的,生怕惹上麻煩。


    兩人都已餓極,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一家攤位坐下,叫了一堆吃食大快朵頤。肚子裏有了食兒,秦重才有了閑心打量周圍。城牆就在眼前,進城出城人來人往,車馬碌碌十分繁忙。


    富平是大城,城牆連綿數裏,一眼望不到頭。城上旌旗獵獵,竟有軍兵持槍值守。


    一路從沙苑監過來,城池遇到了不少。頂多城門前,有幾個兵丁值守,不過,也是心不在焉應付差事。如富平縣這般如臨大敵模樣,軍兵全副武裝都上了城牆,當真沒有見到過。


    再凝目往城門看去,才發現那裏也是守衛森嚴。凡是出城入城,皆要經過盤查,甚至還要搜身。


    “城裏發生了何事,怎麽盤查的這麽嚴?”秦重叫過攤主,指著城門問道。


    “城裏來了大人物,不光要盤查,夜裏還宵禁呢。”攤主小聲說道。


    “大人物?”秦重咂咂嘴,不以為然。金粟山死了一個大人物,這裏又一個大人物。


    這些大人物要幹啥?紮堆跑到西北來,甚至冒著死亡的風險,究竟有多大的利益?秦重可不相信,這些養尊處優的大人物,會閑的沒事幹跑西北來吹風。定是有什麽大事,而自己不知道罷了。


    “聽說,是什麽王爺的世子,大的沒邊兒。”攤主神秘的說道。


    秦重聞聽就是一愣,王爺世子?這等金枝玉葉,怎麽會屈尊降貴,跑這荒僻之地來?忽的心中一動,在金粟山時,客棧掌櫃也說過,有個王府大管家死在了金粟山。這兩者,會不會有關聯?


    沉吟了片刻,秦重湊到郎宗瑜耳邊,小聲說道,“咱們不能進城了,得繞城過去。”


    王爺世子在城中,難怪地方官如臨大敵。城門已是如此,城內不定怎麽嚴查呢。就算進了城,也少不了步步攔阻遭人盤問。兩人四馬又帶著兵器,自然是引人懷疑。


    不若繞城而走,省去多少麻煩事。畢竟進城也無大事,不必徒生事端。


    “嗯。”郎宗瑜悶悶點頭,他根本不想進城,怕遇見張家人,一時忍不住出手。


    倒是秦重,多少有點失望。他原本想著,進了城找家鐵匠鋪,改造一下自己的鐵錘。此際,離著延州已越來越近,難免會遇到敵情,可是自己鐵槍丟了,現在連個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此地哪裏還有鐵匠鋪?”心裏想著,不由問了出來。


    “鐵匠鋪?隻有城裏有,城外倒是沒有。”攤主手裏忙活著,一邊迴答秦重的問題。


    “當家的你忘了?上陽村有個鐵匠啊。”忽然,攤主的婆姨插話說道。


    “哦,對,對,對。”攤主一拍腦袋,連聲說道,“上陽村有,上陽村有。”


    “上陽村怎麽走?”秦重聞聽大喜,連忙追問道。


    “不遠,從這裏往西去,三裏多路,過個河就是上陽村。”


    “多謝,多謝。”秦重一邊道謝,一邊從懷裏抓出一把銅錢,數也不數全按在了桌上。


    打聽到鐵匠所在,秦重不再耽擱起身就走。郎宗瑜正悶頭大吃,眼見秦重要走,急急抓起剩下的包子,全塞到了懷裏。嘴裏還咬著包子,口齒不清的喊著,“等等俺啊。”


    兩人翻身上馬,一聲吆喝直往西邊而去。四馬奔騰,揚起一大片煙塵,轟隆隆遠去。


    瞧著兩人離開,不遠處另一個攤位上,站起來一個中年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中年人四十來歲,一身青袍溫文爾雅。直到秦重二人身影消失,中年人才收迴目光,緩緩走向路邊一架馬車。


    “即刻進城。”中年人吩咐著,利落的鑽進馬車。


    車夫應著,趕車往城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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