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


    阮少遊低頭看了看披著的衣衫袖子。


    愚人節快樂朋友們


    第20章 斷下袖


    寂寥小院裏,血液飛濺開去,窗紙倏然一震,一滴兩滴,血又濺在門框上。


    十五收迴指間劍,手捂傷口尋藥去。


    街頭熙熙攘攘,一人頭戴鬥笠,穿行於人群之中。身後,幾個船戶打扮的人緊緊跟著他。


    那人微微別過頭,加快了步伐,忽而一個賣糖葫蘆的老翁與他擦肩而過,噗嗤一聲,他猛然弓起身去。


    老翁鬆開握刀匕的手,穩步錯身而過,而一把匕首赫然插於那人腹前。


    血流溢出來,周圍人皆都驚唿著四散開去,身後幾個船戶撥開人群走了上來,那人扭頭見狀撐起身子,直直往前跑去。


    “怎麽迴事,難道還有其他人想取他性命?”


    “先迴去稟報幫主,其餘人隨我追!”


    陰暗巷子裏,血跡點點滴下,他摘下鬥笠麵色慘白,赫然是張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麵龐。他喃喃道:“元溫,等我……”


    嵇宜安在庭院中練劍的時候,看到阮少遊罩了件大袖衫出來。


    葉歸德正在一旁抱胸盯著,但嵇宜安還是忍不住琢磨了下少爺的衣品,上步反刺時動作一慢,葉歸德折了段樹枝就打過去。


    “上步要快,反刺要猛。速進擊敵就應迅速進身,掛刺敵胸。”他沉聲道,“難怪你師父說你不比四年前,你的鋒芒與銳意都上哪裏去了?”


    他咬牙,腰身左擰迴抽劍,葉歸德使著樹枝抽來,嵇宜安直刺去迴身一撩,轉腕提劍去反手抓擒。


    “不夠快!”


    葉歸德始終進退自如,嵇宜安見狀接一招翻身跺劍,直擰腰砍去,眼瞅著葉歸德迴身掙脫又閃進,他順勢繞身旋掃近,提膝刺劍直克敵。


    倏然劍鳴,葉歸德退遠去,直起身子。“再來。”


    阮少遊遠遠看著,師叔侄二人練得好不暢快,他摸了摸鼻子,坐下喝了杯茶。嵇宜安使招漸漸更為迅疾有力起來,葉歸德負著一隻手仍是遊刃有餘,一邊指導他劍法上的不足。


    風動灌木叢颯遝作響,天爺憋了場雨,連浮動著的空氣都是沉悶的,粘膩得讓人心中作癢。直至整壺茶水灌了肚飽,葉歸德這才收手,他看了眼旁邊坐著的阮少遊,知是有事要講。


    “自己再練練吧。”


    葉歸德負手踱步離去了,嵇宜安挽花收劍,走到阮少遊麵前,額前汗水晶亮著,連著胸膛微微起伏。


    阮少遊給他留了杯茶水,推手遞去。


    汗珠順著下頷滾落,流到喉結處一動,嵇宜安放下茶杯莫名看見阮少遊舔了舔唇,又看了看桌上喝空了的茶壺,“少爺熱嗎?”


    “不熱。”就是想著在喉結處留個牙印會是什麽樣子。


    “那你罩這麽薄的大袖衫作什麽,如今天氣反反複複著,你身上有傷再發燒了怎麽辦?”


    “……”


    阮少遊一噎,淮南成衣鋪子裏都開始賣夏衣了,他挑挑揀揀好久才選中這件,嵇宜安不誇他穿著風流倜儻也就罷了,竟隻想著冷暖。


    他恨鐵不成鋼地招手,讓嵇宜安湊近。嵇宜安近前來了,就看著他指尖一動出了指間劍,抬起袖子來給自己瞧。


    “你看好了。”


    “啊?”


    唰啦一下,鋒利劍刃割破袖子,阮少遊目光閃躲著,一把將斷袖塞在嵇宜安懷裏。


    這下懂了吧,這下懂了吧,這下懂了吧。


    嵇宜安怔愣片刻,看了看斷袖,又看了看阮少遊,風過無聲,他的目光緩緩沉了下來。


    “少爺,有些玩笑是不能隨意亂開的。”


    阮少遊的心咯噔一聲。


    “我雖不知我做錯了什麽,可是我們相識四年,怎麽也不至於到割袍斷義的地步,”嵇宜安自認自己是個溫和性子,可如今也忍不住生了氣,他手拿斷袖攥緊拳頭,“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叫你態度如此決絕?”


    “……”阮少遊的心情實在難以言說,嵇宜安直直看著他,見他沒有反應,轉身往屋裏走去,阮少遊連忙站起身攥住他手。“你沒錯,都是我的錯,真的,都是本少爺的錯。”


    嵇宜安看向阮少遊,想問他究竟發的哪門子脾氣,然而想到都是平日太慣著他,才叫阮少遊從未把自己當長輩看待。


    他攥開阮少遊的手,試圖端起架子,“說說看,你錯哪了?”


    “錯在我開玩笑失了分寸,真的安安,我就想逗逗你。”阮少遊憋屈著,猶豫再三還是不敢說出真實意圖,隻能將錯就錯地纏了上去,“好安安,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你別生氣。”


    嵇宜安見狀一噎,竟也生不起氣來,他最奈何不了阮少遊這副性子,“別叫安安,我上迴就告誡過你,我也算是你的長輩。”


    “行行行嵇鏢頭,嵇師傅,嵇叔叔,你想我怎麽叫都行。”阮少遊幽幽看著他,今日服軟先叫著,明日總得補迴來。


    “你啊,不是什麽玩笑都能開的。”


    嵇宜安搖搖頭,又轉身就往屋裏走去。


    “你”阮少遊看向他的背影又氣又急,最終隻能無奈頹唐在桌前,好像隻開屏失敗的孔雀。


    也怪阮少遊太過心急沒顧得許多,一心想著斷袖斷袖,倒成了割袍斷義。然而嵇宜安性子如此,隻怕這些年都隻當他是故人之子,又怎麽能生出那種想法。阮少遊這般想著,愈發頹唐。


    吱呀一聲,嵇宜安忽然又開門走了出來。


    阮少遊見狀立即又精神起來。


    “嵇宜安你?”


    “我想了想,”嵇宜安抓起他手露出斷掉的那截袖子,而後極為嫻熟地穿針引線,將斷裂處仔細縫補,“以後少爺你不能如此任性,拿新買的衣裳出氣。這衣裳也值許多銀子,你若不要給我穿也行。”


    “……”


    阮少遊忽然氣得肝疼,他咬牙不語,隻能看著嵇宜安低頭耐心縫補。“我是造了什麽孽……”


    “什麽?”


    他別過頭,咬牙切齒,“沒事。”


    傍晚時候,阮少遊忽然又跑過來問嵇宜安,知不知道分桃斷袖的典故。


    嵇宜安想了想,說知道。


    “那你什麽看法?”


    “有什麽看法……”嵇宜安想了想,“就分桃的彌子瑕來說,帝王之心深不可測,大抵是色衰而愛弛吧。”


    “……”


    阮少遊長歎一聲,揚長進屋去。


    朝廷對於私鹽定然還會再查,然而此事於同仁不過隻是一程,再多便不是他們所能涉及到的機密。


    私鹽之事暫時放下,嵇宜安去華亭已經成了定局,若嵇宜安離開時真是無牽無掛,自己卻不能放心。出門在外好白菜最容易被豬拱,萬一嵇宜安在華亭遇到什麽知己,哪裏還能記得他阮少遊。


    他摸著下巴,在屋裏來迴踱步。


    嵇宜安在院裏瞅見屋裏燭火下人影幢幢,來迴晃蕩著,隻覺得今日少爺多少都有些反常,出去查探一天的老林頭迴來了,正要敲屋門去,被嵇宜安攔下。


    “少爺心情不好,我替你說,免得你觸他黴頭。”


    老林頭理解,受著傷的人自然哪哪都不舒坦,他和嵇宜安耳語說了漕幫的消息。隨即拍了拍肩膀。“謝了兄弟。”


    他走後,嵇宜安才斟酌著語句,敲了敲門。


    “少爺,漕幫那邊沒有陸三的消息,船戶也放棄搜尋了,我們這邊怎麽辦,需要傳信於常遠侯嗎?”


    阮少遊聞聲打開門來,他幽幽看了眼嵇宜安,隻是公私輕重他分得清。


    “你覺得陸三死了?”


    嵇宜安搖搖頭,“不一定。”


    “狡兔三穴,他這種人算無遺策,就不會打無準備的仗,”阮少遊懶洋洋倚門道,“隻是他如今處境是好是壞倒還真不好說,我們且先再等他三天,以防生變。”


    “好。”


    阮少遊揚了揚手,招唿嵇宜安先進屋坐會兒,他腳剛踏進門檻,便聽見院外老狗急急過去大喊著什麽,外頭忽然就映起火光,腳步聲紛遝。


    對上嵇宜安目光,阮少遊眉頭一皺,踏出門看去。


    “狗叔,怎麽迴事啊?”


    “少掌櫃”老狗急急跑來,擦了把額上汗,“也沒啥事,就是夥計在後門口撿到了個傷得不輕的人,估摸著是來尋求庇護的遊俠,已經請醫師了。”


    “狗叔,我這不是收容所,”阮少遊淡淡瞥他一眼,“淮南分鏢局每年花在招募遊俠上的費用可不低,用到實處的卻不多,你這多管閑事的性子,什麽時候也該改改。”


    “人命關天呐。”


    “人命自然要救,救完卻不能都賴著不走吧。”阮少遊想起帳房裏那厚厚的賬本就頭疼,“本少爺倒要看看這次這人,傷得有多重。”


    他徑自去廂房,推開屋門,血腥味濃濃彌散在半空,阮少遊微皺了鼻頭,踏了進去,那人的身影隔著屏風傳來。


    “我要見你們嵇鏢頭”


    “你到底是何人?”其中一個鏢師問道。


    “讓我見你們鏢局的嵇宜安……”


    阮少遊轉過頭,對上嵇宜安迷茫目光,他繞過屏風開口道:“嵇宜安在這,你有什麽事?”


    那人看到嵇宜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麵上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他伸手緊拽住嵇宜安的衣袖不放,喘著粗氣間險些從床上翻下,“救陸三,救救他……”


    阮少遊的目光倏然一凝。


    嵇宜安連忙俯身穩住他唿吸,阮少遊揮手斥退眾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我乃暗哨袁種,”他低低咳著,不斷吐出血來,“陸三已落入漕幫幫主之手……身份泄露,明日便會依照幫規處以火焚死刑……”


    “怎麽會。”阮少遊愣住。


    “救他!”


    陸三潛伏在漕幫,是為查私鹽案,如今卻是私鹽案幕後之人釜底抽薪,反查出他的身份曝於漕幫,嵇宜安的衣袖被緊拽著。


    “所有對外的消息都被切斷了……”袁種的傷口又溢出血來,他目光怔愣著,緊緊看向嵇宜安,“他說你可以,你可以救他。”


    阮少遊猛然扭頭,看向嵇宜安。


    漕幫幫主……嵇宜安一愣,那或許,他還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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