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而在往後的大學生涯裏,我時常會一個人坐在教室或圖書館的角落裏發呆。對於自己的專業,對於未來的一切,我總是帶著幾分不屑於念叨著自由的傲慢讓周圍的同學對我敬而遠之。


    就這樣,大二過去了,大三過去了,春來暑往,秋末冬涼,銀杏大道的紅葉美了三次,北去兩端的柿子熟了三次,東門的網吧變成了網咖,甄子和老秦也成了我唯二的同性摯友。


    薛淩在學校中大放異彩,繼成為攝影社的社長後,相繼成為了專業第一和學生會會長,光環加身的她倒也沒再和我提過留學的事情;花知暖成了他們學校電競隊dota2分隊的成員,平日裏除了和我到東門或者其他的一些網咖打遊戲外,還要參與一些尋常的校隊比賽,成績也還不錯。


    而我就像剛剛飛出鳥籠的鳥兒,瘋狂唿吸著自由的空氣,卻再也沒有思考過往後飛翔的軌跡。從某一刻起,學校的活動裏不再有我,班級的聚會裏不再有我,甚至課堂上,也鮮見我的身影……


    每次麵對薛淩的詰問,我都是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她不知道的是,我再也不願迴到當初的那種束縛中,我幼稚地渴望離開我一切的周遭,在所謂的大千世界裏遊走,帶著看似無悔的喜樂,帶著試圖忘記自我的歡騰,緊緊跟隨自己的欲望……於是我與花知暖一起,遊蕩在北京的大街小巷,流連於那一個個大同小異的網咖,甚至翹了整整一周的課,隻為和她遠赴那些未曾涉足的遠方……


    當一天的生活結束之後,我偶爾會雙手枕在腦後,迴顧著一天的經曆。我做了什麽,想了什麽,遇到了什麽……可是,我又會在夜晚獨有的疲憊感中沉沉地睡去,然後忘記了昨天發生的一切。


    或者是在淩晨四五點鍾的時候結束了通宵,迷迷糊糊地迴到宿舍,倒頭便睡,然後再於下午的某個時間醒來,忍著胃痛和各種不適,刪掉還沒有看過的新消息,呆滯地靠在床頭,看著落日的餘暉,繼而發現隻有我一個人還躺在宿舍裏睡覺,一天就仿佛什麽也沒幹就在噩夢與幻覺中消失,最後又陷入那該死的孤寂之中……


    於是,我開始害怕迴憶,也許是每次享受過自由的果實之後,我開始強迫自己不去想昨天都做了什麽,強迫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隨遇而安,得過且過......


    也許這樣,我才能好受一些。那麽,我與花知暖那些荒唐的課餘呢?是否就這樣被我忘記在了時間的灰塵中呢?我不知道,也許我想忘了,也許會深埋在某個角落……但是我還記得,她帶我去看香山的紅葉,帶我去看頤和園的春水,帶我去看長城的綿延,帶我去看故宮的飄雪……


    我明明每次都想帶薛淩一起去的,可是想到花知暖,又想到我和薛淩懸而未決的關係,每次話到了嘴邊,卻也隻化作了一聲晚安,或是一句再見……不過,薛淩會逼我在考試前去圖書館一起複習,但也不再過問我平日裏的生活,也許是她對我失望了。


    我們之間好像隔了一層紗,自從那日酒後校園分別之後,每一次我們的見麵都顯得有些冷清,她依舊會對我噓寒問暖,但是她的口中再也沒有那個網咖裏的姑娘,再也沒有那個名錄上隻有名字的女孩……也許是她在逃避我,也許是我在逃避她……


    三年多的時光照比曾經的求學日子似乎更快了些,我的生活從當初最開始的陌生不安到最後的熟絡上手,北京這座城市漸漸融入了我的生活,對於北京的印象也不再是隻聚焦在那些名勝古跡,網紅打卡。我會答應薛淩一起去五道口來一份巴黎貝甜的小食,在她忘帶皮筋的時候從兜裏掏出幾個黑色的皮筋供她篩選;也會和花知暖一起為了圖個新鮮到六道口的“白夜”網咖玩個痛快;更是會帶著甄子老秦在某個周末帶好背包,遠赴京城周邊來上一次野外燒烤……


    我的朋友圈簡單而高效,卻始終有遺憾縈繞在我的心頭。我不止一次地想讓薛淩與花知暖成為朋友,這樣我便可以組一個更大的玩樂班子。她們曾經有過一麵之緣,雖然過程沒那麽愉快,我卻仍貪心地想要將她們兩個人介紹到一起。隻是非常巧合的是,無論是她們倆中的哪一個,都會在我試圖聊起這個話題的時候生生打斷我,然後趁著我愣神的下一秒轉移到別的話題……


    當大學生活的最後一個夏季來臨的時候,我於此時麵臨著諸多的選擇。保研肯定是沒戲了,曾經的考試中我掛了好幾科,要不是薛淩盯著我補考複習,恐怕想拿到畢業證都難了;考研呢?可是我的專業即使是讀研究生,也無非是煉鋼煉鐵,軋鍛冶金,然後發配到邊遠地區就職,實在無趣,更何況我早已無心學習。因此,我並沒有聽從薛淩的建議,而是在大四開始輾轉於各大校園招聘會的現場,試圖在茫茫的人才市場競爭中找到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


    在我尋找工作的這段時間裏,老秦幾乎與我保持著相同的步調。他的腦子很好,即使不怎麽複習也能取得很高的成績,可是他卻毅然決然放棄考研,與我一起如同難兄難弟般體會著畢業前期迷茫的苦楚,感受著各個公司惡心的嘴臉。


    甄子倒是沒有和我們聊太多他的決定,但是也沒有看他複習考研或者雙學位之類的事情,隻是每天仍舊孜孜不倦地跑到攝影社報道,就這樣在攝影社一待就是四年。每每問起原因的時候,他總是閃爍其詞,要麽是愛好攝影,要麽是覺得社團裏的每個成員都很好,不舍得離開之類的說辭。而薛淩倒也在電話裏跟我講過幾嘴,甄尹總是得空兒就約她出去玩或者吃飯看電影之類的,有時候如果社員們都在,她自然不好拒絕,但是有時候如果隻有她一個人,她便找了些理由拒絕。


    我倒是勸她多和我的好哥們兒一起出去玩玩,畢竟大學同學用老話兒講也算人脈的一環,雖然我不常去,但是我倒是希望薛淩能多放鬆放鬆,別總是在學校裏宅著,要麽學習,要麽就是琢磨她的攝影。隻可惜,她對於我的勸說總是不置可否。


    ……


    畢業在即,我也被花知暖無數次叫出去打遊戲,甚至頻率高得讓我有些厭煩。但是,就在我每次委婉地表示拒絕後,她又會在不久之後出現在我們學校得某個角落,然後逼迫我出來相見,最後齊齊奔向網咖……


    又是一天周五,距離畢業已經隻剩下一個多月了,畢設我已經搞得差不多了,也確實沒什麽事情,所以我就提前和熟絡的網管打了個電話,定了兩個位置,便在花知暖又一次的邀請下往網咖走去。夏季的燥熱讓我有些心煩意亂,總感覺自己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頂著日頭往東門走去,我鬆了鬆t恤的領口,試圖讓自己涼快一些。最後,在“蜘蛛客”門口等了將近二十分鍾後,花知暖終於款款而來。兩個人相視無言,我接過了她手中的袋子,她遞給了我一杯三分糖的奶茶,甜甜地喚了我一聲“念兒”,便拉著我走進了網咖。所以,我便徹底忘記了似乎還有一件我應該做的事情。


    ……


    此時的網咖裏人聲鼎沸,熙熙攘攘,不時便傳來幾聲謾罵和叫好的聲音。看著前台很多人拿著手機蹲在地上排隊等機子的場景,我不禁佩服自己的遠見,對著花知暖揚了揚下巴,打了個口哨,得意地對著身邊的花知暖說道:


    “看吧,要不是哥哥我提前打電話把位置占了,你小子可就沒地方在roshan(dota2遊戲中的中立生物,擊殺後會掉落可以使得英雄在死亡後滿血複活的‘盾牌’,二次擊殺後還可以獲得可以讓英雄使用後幾乎可以瞬間滿血的‘奶酪’,在遊戲中有著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麵前跳騰了,嘿嘿。”


    花知暖緩緩看了我一眼,目光相融的瞬間,她冷色調的眼影亮晶晶地閃著好看的光芒,鳳眼的尾部淡淡地勾了一筆上挑的眼線,透著光的淺咖色美瞳前是她精心刷過的撲棱撲棱的睫毛。她仰頭,沁人的果香便迷離了我的心房,她又露出一抹極具誘惑的笑容,指了指剛剛點的奶茶,說道:


    “好哥哥,你真厲害。這杯奶茶你也趕緊喝呀,不然待會兒裏麵的冰塊兒都化了,就不好喝了。”


    我的心髒麻了一下,愣了半晌,才輕輕嗯了一聲,收住了欣賞她的目光,咳嗽了一聲,才繼續和她沉浸在遊戲的世界裏麵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正在熱火朝天的和對麵幹著架,手上的鍵盤按的劈裏啪啦的,鼠標都要被我按廢了。突然,花知暖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不耐煩的迴了句:


    “搞毛?”


    她沒理會我,繼續捅了捅我,然後又拍了拍我的臉,我的怒火蹭的一下就上來了,摘了耳機剛想給她頭上來一拳,就聽她淡淡地說道,


    “那個女孩是你朋友吧?”


    我愣了一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薛淩手裏正拎著一些吃的滿網吧的找我。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晚上好像與她約好了和幾個朋友去轟趴館玩,暗道不好。


    我心虛的把頭往花知暖懷裏躲了躲,搞得花知暖好一陣躲閃,嗔怒地輕拍了我一下。可是我仿佛還是低估了在這樣嘈雜的網吧裏坐著一位像花知暖一樣的美女是多麽紮眼的一件事情。薛淩很快就發現了我這邊的異樣,隨之而來的,是她的短跟高跟鞋噠噠的聲音,就像踩在我的心髒上一樣,直衝我走來。


    此刻,薛淩終究站在了我和花知暖的麵前。我曾無數次幻想過的她們兩個人的再次相遇,卻怎麽也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薛淩眼神疲憊而複雜地看著我,輕咬著嘴唇,幾次想開口卻都忍住沒說話,就這麽看著我和花知暖。也許是這樣的氛圍實在是令我窒息,我慢慢站起來,匆亂拉開了身後的電競椅,對著薛淩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然後又急忙地把花知暖拉了起來,低聲下氣地說道:


    “薛……薛大人,你怎麽跑過來了?不好意思哈,咱們約好了,但是我給忘了,你咋沒打電話提醒我呢?”


    薛淩還是沒說話,眼神向著我的手機瞟了一下。我趕緊掏出手機,發現了十幾個未接來電。我心裏咯噔一聲,難掩懊悔的情緒用力拍了拍額頭。其實這些電話我本可以接到的,隻是剛才遊戲打得太入迷了,導致我根本沒注意看手機。我自知有錯,眼神左右飄忽不定,又勉強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輕鬆地笑著對薛淩說:


    “別生氣哈,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對了,這位美女呢就是我的好隊友花知暖了,你們認識一下……”


    “她就這麽讓你魂不守舍是嗎?”


    薛淩突然的打斷讓我猝不及防,她的左眼微眯,長發有些淩亂,幾根頭發粘在了她的眼角處。她嘴唇顫抖著,再沒說出話來,拍開了我的手,眼神死死盯住了花知暖。我的大腦就像宕機了一樣,摸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該怎麽做。隻是,我也不至於讓花知暖就這麽夾在我和薛淩的中間為難。於是,我把知暖拉到我的身後,有些不敢正眼看著薛淩,隻能支支吾吾地說道:


    “薛淩,你這是……什……什麽意思?”


    薛淩用力把我推到了一邊,向著花知暖走近了一步,扭了扭脖子,就連往日裏淡雅的花香此刻都仿佛變得冷冽尖銳。她雙手交叉在胸前,挑了挑眉,語氣冷淡地對著花知暖說道:


    “花小姐,有興趣找個地方聊聊嗎?”


    花知暖愣了一下,隨即便從兜裏拿出了一個棒棒糖含在了嘴裏,雙手插兜,挺了挺胸,不甘示弱地向前走了一步。


    我怎麽也沒有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幾乎降到了冰點,我連忙走到兩個人側麵,正要開口打個哈哈,就聽見花知暖輕描淡寫地說道:


    “念兒,沒事兒的,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正好,我也想和薛小姐好好認識一下呢……”說罷,她歪著頭看向薛淩,略帶挑釁的目光對著她掃視了一番,似笑非笑地說道,


    “說吧,去哪?”


    “你跟我走就是了。“


    “沒問題。”


    薛淩點了點頭,把手裏的東西瀟灑地甩在了桌子上,轉身離開的瞬間,冷冷的眼神讓我如墜冰窖;花知暖則是看著我窘迫的樣子嗤笑了一聲,吐舌擺了個鬼臉,隨即跟上了薛淩的腳步,隻剩我一個人手足無措在網咖的一角,心神不寧地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我的眼前,僅留下一抹花香與果香纏繞在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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