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陽光不似往常一樣刺眼,灰蒙蒙的天空偶爾會有陽光透過照射在眼前的柏油路上。現在已經臨近十月,吹來的風兒帶了絲涼意,鑽進我的脖領,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我隨意捋了下被吹亂的頭發,心裏麵有些煩躁,快步向教室走去。我想,今天之後,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剛進教室,就看到薛淩正在幫我把之前課桌裏的書本搬到新的桌洞裏麵,並且幫我擦拭著桌麵和椅子。順便一提,在我們學校,所有人的座位前後位置每周都會輪換,這樣就可以避免有的學生一直坐到後麵。好巧不巧的是,這周正好輪到我和薛淩所在的這一排坐在最後一排,這真是天助我也!


    我走向座位,趕緊從薛淩手裏接過抹布,笑著說道:


    “薛大人,太感謝你了,又是幫我搬書又是幫我擦桌子的。”


    薛淩淺笑了一下,接過了我的書包,問道:


    “賈念,昨天晚自習怎麽沒來啊?“


    “額,家裏有點事兒,來晚了,就直接迴宿舍了。”


    “哦哦,好吧,你快準備準備吧,馬上早自習了。”


    她說完,便順手拿著我和她的水杯去水房接水了。趁這個時候,我也趕緊把課本文具全部擺出來,還專門把桌洞裏一些用不到的書本也拿了出來,高高地摞到一起,這樣起碼能遮擋一下老師的視線。不過,班主任還沒過來,我不能著急,至少要讓她看到我來了,這樣也能為後麵的逃學爭取更多的時間。


    隨著經典《卡農》的上課鈴聲響起,早自習開始了。班主任踩著一雙平底運動鞋慢悠悠地走進了教室,眼睛在黑板以及座位兩旁的過道上停留了片刻,便抬起頭來掃視了下全班同學。她身材消瘦,一頭短發,眼神犀利地望著大家,冷冷的樣子讓每個人都把臉埋在課桌裏麵,生怕撞上她的眼神。直到她的眼神看到我這邊,發現這小子挺直了腰板,生怕別人看不到他的樣子,班主任才點了點頭,開始安排早自習的學習任務……


    早自習結束後,我跑到班主任麵前,裝模作樣地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又刷了下存在感,然後我感覺時機已到,便開始行動起來。


    我把校服脫下來,隻留穿在裏麵的黑色長衫,同時把準備好的手套、口罩放在口袋裏,鴨舌帽直接藏在衣服裏,然後捂住肚子,裝作不舒服的樣子對著薛淩說道:


    “薛……薛大人,我肚子不舒服,得去個廁所,再去醫務室吃點藥……有老師問起來的話,你幫我解釋下,謝謝哈……”


    薛淩聽到這裏,趕緊湊到我麵前遞給了剛才接好的熱水,然後小聲問道:


    “先喝口熱水吧……你沒事兒吧?我扶你去醫務室吧……是不是昨晚吃的東西腸胃不消化啊?對不起啊,都怪我……”


    “和你沒關係……我自己去就行了,來不及了……老師那邊拜托了哈……”


    說完,我就一路彎腰駝背地跑到了衛生間,然後立馬藏到了裏麵。這個時候,第一節課的鈴聲響起,我站在鏡子前,把帽子戴好,給了自己一個鼓勵的眼神,然後義無反顧地衝出了教學樓。在經曆了一番磨難後,我靠著自己的鬼鬼祟祟和蛇皮走位,終於在最合適的timing衝出了校門,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第三次向別墅區駛去。


    天上的雲似乎更厚了,灰白疊嶂之間,似乎有一雙掙紮的手在向我伸來。透過半開半掩的車窗,我的眼中卻不再有遠山,不再有陽光,不再有一花一草,我隻記得那天的風咆哮著肆虐了剛剛入秋的城市,吹得路邊人影散漫,吹得車內陣陣冰涼……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


    到達了別墅區的東南門,我先把口罩和手套戴好後,憑著記憶找到了那扇小鐵門。看著略有鏽跡的鐵門,在秋風的掃蕩中叮啷作響,我的內心澎湃非常。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鎖扣處輕輕一掰,便推開了鐵門,進入到了別墅區的內部。


    放眼此間,我仿佛置身於蘇州園林,鵝卵石鋪就的人行道路蜿蜒伸展,曲徑通幽,頗有意境;兩側綠柳搖曳,高矮錯落,更有植被經專業園藝師之手,其形千姿百態,別致生動;遠處,偶有亭台坐落,前有潺潺之流水,後有成蔭之林叢,雕梁畫棟,渾然一體。我觀此景,心生感歎,一路北走,兩邊矗立著一座座風格迥異的別墅,看來,每一座別墅的建築風格都是根據主人的喜好來定製的。僅僅百步之內,皆景便足以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如此之“翠湖仙居”,頗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既視感。不過,正所謂“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嘛,這些眼花繚亂的東西不可能迷了我的心誌。


    我隱藏在樹叢之中,一點點向著林伊所在的那棟別墅走去。幸運的是,別墅區內似乎少有保安巡視,我毫無阻礙地抵達了她所在別墅的大門口——令人崩潰的是,她們家居然還有一整扇大門!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裏默默吐槽她們家是有多怕小偷啊。看著兩邊的圍牆外有灌木叢,上方又有鐵絲網保護,我徹底放棄了翻牆進去的想法。


    於是,眼下的我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按響門鈴。


    這一刻,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全身都變得躁動不安。我有些畏懼,有些猶豫,雙手也不自覺得顫抖起來,腦海中的各種想法接踵而至,或許她根本不在家,或許他父母會把我趕出來,又或許……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想得太多。我把一隻手放在門鈴上,閉著眼睛,默數了三聲,便按了下去。


    “叮咚…叮咚…”


    刺耳的門鈴聲驚得我把手縮了迴來,片刻之後,對講響起了聽上去有點耳熟的聲音:


    “您好,請問您是哪位?”


    我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了,趕緊湊到對講跟前,激動地說道:


    “管家小姐,是我啊,我是賈念。請問林小姐在家嗎?我是來見她的,麻煩開下門好嗎?”


    對講那邊傳來磨耳的沙沙聲,若有若無的唿吸聲一頓一促,仿佛在告訴我對方陷入了某種猶豫之中。短暫的等待之後,女管家支支吾吾地迴道:


    “很抱歉,賈先生……我……我不能讓您進來……”


    “你!”我緊握著拳頭,強忍著火氣質問道,“為什麽?我都已經到你們家門口了,是你們小姐寫了信給我,我才來的,你們就連最起碼的待客之道都沒有嗎?”


    “賈先生,對不起,對不起……”她說完,便沒有一絲猶豫掛掉了對講。


    我重重的一拳砸在了鐵門上,看著兩米多高的大門,內心是掩不住的失望與憤怒。兩個多月的友誼,這麽多天的努力,就僅僅一聲抱歉就把我打發了嗎?我實在是氣不過,又狠狠對著門鎖踹了一腳。


    就在這時,大門突然打開,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衝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我按倒在了地上,我僅僅稍微掙紮了一下,就又被拳打腳踢了一番,腦門兒更是直接磕到了石頭上,把我疼的呲牙咧嘴一陣打擺。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徹底惹怒了,大腦裏隻剩下一個恨字,再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一邊死命掙紮,一邊痛罵道:


    “放開我!你們這幫狗奴才,畜生一樣的東西們,放開爺爺我!林伊,林伊!有本事給老子出來,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玩老子是吧?你他媽有本事出來和我對峙!”


    這幫狗東西把我按得更用力了,兩條胳膊都仿佛要被扭斷了,一個人直接把膝蓋定在我的尾椎上,我疼得岔了氣兒,一時間連唿吸都困難了許多。就在這時,一輛拚色高級轎車緩緩駛出,而我的位置正好看到車內坐著的那個人:那是一張美到令人窒息的側顏。她的美,竟一瞬間騙得我安靜了下來,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聲音與色彩,世界就好像隻剩下她的驚鴻一瞥——她安靜地坐在後排的座椅上,搖下了一半的車窗,微微側身,剪水的眸子淺淺掃了我一眼,便又準備把車窗要上去。


    “林伊!”我終於又迴過神來,更氣恨自己居然差點被這女人的美貌所蒙騙。看她的模樣與氣質,應該就是這位自詡為我的“朋友”的林伊了,我再次掙紮著吼叫起來,“林伊,事到如今你還在當縮頭烏龜!玩我算什麽本事?你下車啊,下車啊!”


    她關窗戶的動作頓了下,緊接著便看到一位身著西服的男人從另一邊走了下來。他看上去五十來歲,目光灼灼,上位者的氣息讓他顯得不怒自威。隻見他眉頭微微一皺,居高臨下地瞥了我一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對著那幾個狗東西說道:


    “報警,讓這小子滾蛋。”


    說完,一個人便跑過去給他打開車門,服侍他坐了迴去。然後,我就像狗一樣,被人按在地上,嘴裏罵個不停,拚命蠕動著身子,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這輛車揚塵而去,還噴了我一臉的尾氣。


    就這樣,十多分鍾後,我被趕來的警察扭送到了派出所,迴過頭去,隻看到了一串車轍,卻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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