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十一點鍾的時候,我到達了別墅區的東北門。與白天的景色不同,此時的別


    墅區燈火通明,光彩熠熠。我下了車,沒有時間欣賞這燈光交錯帶來的夜景,隻是第一時間把自己準備好的口罩戴好,壓了壓鴨舌帽的帽簷,然後快步向門口走去。


    東北門與正門不同,沒有大氣的門臉和設施,僅僅留有一個地賣弄車輛的進出口以及行人通道。兩邊的圍牆十分低調,灰牆灰瓦,鐵質的欄杆,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但是,一閃而過的反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湊近一看,圍欄的上方竟然是三排高壓電網。我咂了下舌頭,心說雖然感覺不像真的高壓電,但是我若是真敢翻牆,分分鍾就被警察抓走。看來,傳統的路子是行不通了。


    我又重新迴到門口,走近觀察:鐵門的門鎖處有密碼按鍵,同時有磁卡感應以及人臉識別係統,怪不得這裏沒有保衛室,敢情是壓根兒不需要。今晚的目的主要是踩點兒,所以我不能著急。我原地思考了一下,決定先把整個小區所有的門探查一遍,然後再考慮進去的事情。


    這個夜晚,我繞著整個別墅區走了一圈。最後,等我滿頭大汗地迴到家時,已經兩點多鍾了。我小心翼翼地開門、關門,發現並沒有什麽異常後,悄咪咪地迴到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大口地喘氣。這一個晚上可把我折騰壞了。


    我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後趕緊躺到床上,腦海中不斷對剛剛探查過的情況進行複盤:從結果來看,北門和南門都是由保安室的,想來這些保安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的高中生能夠賄賂得了的,因此首先排除這兩個門;其次,剩下的四個門情況其實都差不多,進入小區需要有門禁卡,或者知道門鎖密碼,或者能夠通過人臉識別。這麽想來,撬鎖這種的也絕無可能;最後的辦法,就是跟著一個人,趁他開門的時候,緊緊跟上,但是這樣的方法在這樣的別墅區,如果有人多管閑事或者警惕性很高,直接報告保安怎麽辦?要麽我就從哪個不知名的類似員工通道之類的門進入,但是這也需要我再次去勘察一番。思來想去,我還是沒有決定該用什麽辦法,所以我決定第二天晚上二探“翠湖仙居”。


    ……


    早上六點鍾,我又被無情的老爹用那無情的雙手無情地從床上提溜起來。我無奈地走向衛生間,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頂著淩亂的頭發,眼白布滿了血絲,一雙無神地眼睛下全是黑眼圈,活脫脫一副生了大病的樣子 。老爹走過來看著我萎靡的樣子,順手給了我頭上一巴掌,然後罵道:


    “你一個逃學的差生還在這兒裝什麽?趕緊洗漱完滾去學習,早飯不許吃!中午和我出去隨便吃口麵,下午和我去上課!”


    我壓根沒管他說什麽,滿腦子都是今天晚上的計劃。隨便洗漱一下,便在課桌前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一上午。


    中午在廠門口的拉麵館混了一口之後,老爹跟著我一起坐公交車,晃晃悠悠大概一個小時後,我們終於到站了。今天的太陽不知怎麽了,估計是打雞血的生意做到太陽係了,陽光如此的毒辣。從車站走到補習班的這麽點路,我已經全身都是汗了。補習班依舊是生意興隆,人滿為患,幾個負責的老師看到這麽多學生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隻不過,他們很快就看到了滑稽的場景:一個行色匆忙的腎虛少年帶著一位頭發都白了一半的老頭,急匆匆地往教室走去——我能不急嗎?周圍認識的或是不認識的都在看著我們,竊竊私語。我的臉上火辣辣的,隻能加快腳步往教室走去,生怕會有更多的人對我指指點點。


    就在我們踏進教室的時候,我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悅耳的女聲:


    “叔叔,賈念,下午好。”


    我迴過身,隻見薛淩穿著一身運動裝走了過來,笑吟吟地對著老爹說道:


    “叔叔,您怎麽也大老遠跑過來啦?”


    “淩兒啊,哎呦,好久沒見你了,一切都好吧?”老爹看到薛淩的一瞬間便喜笑顏開,連說話都溫柔了許多,反正我是沒見過他這麽溫柔地對我說過話,不知道的還以為薛淩才是他女兒呢,“淩兒啊,你是不知道啊。這個混蛋玩意兒昨天居然逃課跑出去玩了,你說這不是混賬東西嗎?所以我今天就是過來陪讀來了,我看看他還敢不敢逃課……”


    薛淩轉過頭,帶著莫名的意味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笑著對老爹說:


    “叔叔啊,我今天是第一天過來,剛剛才知道我和賈念一個班。叔叔,您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吧,您放心,我幫您看著他,保證讓他老老實實的,您就迴去好好休息吧。”


    我被她這一番說辭震驚了,實在搞不明白她為什麽寧願撒謊也要幫我,畢竟我昨天可是狠狠地放了她的鴿子。老爹聽了之後沉默了片刻,繼而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


    “淩兒啊,那就太感謝你啦,這混小子要是不好好上課,一定告訴我,看我迴去不抽死他……對了,老薛最近都還好吧,哪天請他喝酒啊,哈哈。”


    “都好著呢,叔叔,我爸還總是念叨您呢,說您當年給他幫了那麽大忙,他怎麽能忘了您這位老哥兒呢……叔叔,我送您迴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你啊,真是好孩子……你們都迴座位吧,別耽誤了上課。”說完,老爹揮了揮手,又瞪了我一眼,慢悠悠地離開了。


    等到外麵徹底沒了老爹的身影,我才喘了口氣,撓了撓頭,支支吾吾地對薛淩說道:


    “謝謝你,薛淩…我,我沒想到你能這麽幫我。”


    “賈念,”薛淩輕輕攥住了我的袖口,用柔和如春風般的語氣對我說道,“我們兩個就沒必要這麽客氣了。我知道,你和那個女生之間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現在不會去探究。但是,我已經答應叔叔了,一定要看好你,所以,你不可以再任性了。答應我,好嗎?”


    看著她期待的目光,我鼻頭一酸,此刻,她的耐心與溫柔正一點點融化著我的心,我甚至萌生了一絲退意,願意放下瑣事與薛淩一起攜手同行……隻是,我的大腦卻強迫我記起了自己還有一位重要的朋友,她正深陷囹圄,等待著我給她一個答案。她比起薛淩,更不能辜負……想到這,我隻得木訥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做出什麽承諾,勉強做出一個笑臉,便迴到了自己的座位。薛淩狐疑地看著我,終究沒說什麽,默默地坐在了我的旁邊。


    ……


    一整個下午,我都處在一種遊離的狀態,腦海中不停地模擬著各種與林伊相見的情形,以至於直到放學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我才從幻想中迴過神來。薛淩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拍了拍我的肩頭,說道:


    “賈念,一起吃個晚餐吧?”


    我想了想,反正迴家也是被當成犯人一樣,不如和她一起出去,時間也能消磨得快一些……對啊!我拍了下腦袋,內心仿佛像找到某種法門一樣興奮:我可以趁這個機會去別墅區那邊看一下,正好是白天,能夠彌補昨天晚上得紕漏。想到這兒,我就更不會猶豫了,立馬答應了她。同時,我拿出手機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又讓薛淩親自和我媽解釋了一下,我媽才同意。


    掛了電話,薛淩顯得非常開心,兩個可愛的梨渦掛在了她的笑臉上。她興奮地拿出唇膏和化妝鏡,簡單塗了下嘴唇後,又快速地用手打理了一下劉海和鬢邊的碎發,然後問道:


    “咱們去哪裏吃啊?你有什麽想法嗎?”


    “我查一下啊,我知道有個地方不錯…”其實我壓根不知道哪裏不錯,但是我必須把位置選在別墅區的附近。我打開地圖,在東北門的附近找到了幾家餐廳,都是可以直接通過店裏的窗戶看到對麵的情況。於是,我指著其中一家名為refer的餐廳說道:


    “薛大人,要不就去這家吧,很不錯的餐廳。”


    薛淩看了一眼,臉頰掛上了一抹羞紅,輕咬了下嘴唇問道:


    “賈念,你確定要吃家嘛?”


    “沒錯,這家評分也挺高,咱們打車過去吧,去晚了要排隊呢。”我其實也不知道什麽好不好吃、排不排隊之類的,我隻想快點過去,早點吃完早點去別墅區探查。也沒留意薛淩的表情,急匆匆地背上包正打算出門,卻聽到她弱弱地叫住了我:


    “那個,賈念……”


    “怎麽了?”我不解地問道。


    “這家餐廳不預定的話,是不能進去用餐的,預定起碼得一周之前……”


    “牛逼!”


    ……


    最後,我們選在了refer隔壁的bluefrog餐廳,位置還算不錯,雖然不能直接看到東北門正麵的情況,但是斜一點的角度也並不影響我的視野。


    薛淩坐在我的對麵顯得有些局促,就在我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尷尬的時候,服務生拿著菜單和酒水單走過來,對著我們說道:


    “請問,兩位現在要點餐嗎?”


    我對西餐不甚了解,便指了下薛淩說道:“聽她的吧。”,隨後便把視線轉到了窗外,直勾勾地盯著馬路對麵的別墅區東北門。


    薛淩也沒矯情,拿起菜單,一邊和服務員交流菜式和做法,一邊問我:


    “賈念,牛排你想吃哪一款啊?七分熟可以接受嗎?”


    “隨便……”


    “他們家漢堡好多品種啊,你想吃哪種類型的?牛肉?雞肉?還是鱈魚呀?”


    “都行……”


    “再來個煙熏三文魚水波蛋吧。賈念,你能吃生食吧?”


    “可以……”


    “你想喝羅宋湯還是奶油蘑菇湯?我個人推薦奶油蘑菇湯哦。”


    “跟你一樣就行……”


    “哦對了,再來兩杯伯爵紅茶。賈念,你需要加奶嗎?”


    “加吧……”


    “賈念,一起看看菜單嘛。”


    “哦……”


    ……


    說實話,我對西餐的菜單完全不懂,也實在搞不清楚這些食物都是怎麽料理的,勉強配合著薛淩點完餐,就看到薛淩手裏拿著水杯,扭扭捏捏地不知道在想什麽;而我也是第一次和女生出來吃飯,也不知道說什麽,隻能把視線落在窗外,場麵一度陷入了沉默。


    終於,薛淩率先打破了沉默,說道:


    “賈念,你在看什麽呢這麽專心?”


    “啊…沒看什麽……”我迴過神來,眼神有些躲閃,下意識喝了口水。


    “真的嗎?”薛淩的敏感讓我有些吃不消,正好菜品一件件被端了上來,我便打了個哈哈,以吃飯的名義躲開了她的追問。


    薛淩動作優雅地吃了口牛排,小心地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後雙手伏在桌子上,問道:


    “賈念,能和我說說你和那個女生的故事嗎?你們居然一次都沒有見過,我覺得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我用手指的骨節輕輕敲打著桌麵,往事如定格電影般一幀幀呈現在我的腦海。我稍微收了收情緒,醞釀了片刻,笑著說道:


    “其實沒什麽可說的,暑假期間我們兩個都是每天通過傳紙條溝通的,她寫一張,我寫一張,就這麽持續了兩個多月。這期間我們聊了很多,曆史啊,人文啊,有的時候也互相嘲諷對方,哈哈……”想到這裏,我不禁笑出了聲,點點滴滴我都記憶猶新,繼續說道,“兩個多月來,我們真的是無話不談,特別投機。對了,我還發現,她其實是個特別有趣的人,我跟你說哈,她……”


    “好了,我知道了。”薛淩突然打斷了我,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了下來,不自然地喝了口紅茶,放在一邊的牛奶也忘記了加到茶裏麵,眼皮低垂,默默不語。我自討了個沒趣,也失去了說話的欲望,餐桌上便隻剩下餐具碰撞與咀嚼菜品的聲音……


    草草吃完,我示意服務生買單。他走過來,把賬單放在我的麵前說道:


    “您好,總共消費688元,請問您是刷卡還是現金?”


    “多少?”我愣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從服務生手中拿過賬單,仔細地對了兩遍,才無奈地對著薛淩說道:


    “那個,薛大人,不好意思啊,我帶的錢不夠啊,要不你借我點,下次我還你。”


    服務生的表情有些精彩,倒也沒說什麽。不過我倒是憋紅了臉,感覺實在是丟人丟到家了。薛淩看到我窘迫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搖了搖頭,從自己的錢包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遞給了服務員,並在pos機上輸入了密碼,然後對我說道:


    “好啦,沒關係啦。今天是我邀請你出來陪我吃飯的,自然是我請客,下次你再請迴來就好啦。”


    我訕笑了兩聲,看到隔壁桌子的人偷笑的樣子,更是如坐針氈,隨便找了個由頭,便拉著薛淩走出了餐廳。


    我們並肩站在馬路邊上,薛淩靠近了我一點,抬起頭對我說:


    “賈念,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情啊?”


    “啊?什麽?”


    “你忘了周天晚上是要返校的嗎?”薛淩眨了眨眼睛說道。


    我去,我還真把這茬子事兒給忘了,不過我很快淡定下來,輕咳一聲,迴道:


    “當然沒忘,我就是待會兒迴家拿點東西。”


    “哦哦,那我們坐地鐵迴去吧?打車太貴了,正好消消食兒。”


    雖然她說的很有道理,但是今天我還有沒完成的事情。我搖了搖頭,說道:


    “大人,還是打車吧,今天也挺累的。”說完,我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遞給她,“喏,請你打車的錢還是有的,你就別跟我客氣啦。”


    薛淩接過錢,把手背到後麵,歪著頭看著我,笑著說:


    “那就謝謝你啦,我們一起迴去吧。”


    這時候,正好看到一輛出租車即將經過我們麵前,我趕緊伸手攔下,然後輕輕推了下她,說道:


    “抱歉,我今天要先迴我姥姥家,咱倆不順路,你先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吧……”薛淩耷拉著腦袋,有些失望地坐進了出租車裏,搖下車窗對我說,“那就待會兒教室見咯,拜拜~”


    “嗯嗯,明天見,拜拜。”


    我目送著載著薛淩的出租車消失在路的盡頭後,這才放下心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馬路對麵的別墅區東北門附近……


    ……


    現在是傍晚七點二十分,大概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天就要黑了,我必須抓緊時間。從東北門開始,我重點關注隱藏在一整排茂密樹林後麵的圍牆上。昨晚由於光線不足,很容易忽略一些後門之類的。我連跑帶觀察,一路從東北門跑到東南門,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我在東南門的北側的犄角旮旯裏看到了一個隱藏在植被後方的小鐵門。我大喜過望,走近後觀察了一番,一個令我震驚的事實出現了:這個門沒有鎖!我估計這個門是消防通道,或者是哪家大佬私自建的門。我的內心激動萬分,但是理智告訴我,今天絕不是進去找林伊的最佳時機,最好的時機就是白天他父母出去工作的那段時間。


    我的心中燃起了無盡的希望,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明天是周一,我必須要出其不意。這樣看來,隻能是白天逃學過來了。至於什麽後果,在能夠見到林伊的希望麵前,我早就拋諸腦後了。


    我匆匆打了個車迴家拿了些東西,然後在父母冷冰冰的眼神中,離開了家,迴到了學校宿舍,連晚自習都沒去,就窩在了宿舍,又輾轉反側到半夜才將將睡過去……


    一切,隻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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