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兩人各自開了個車迴青田錦繡。


    季秋陽一路跟在舒諾身後,發現這娃今天開得有點野,全程壓著限速上限跑。


    看得他心頭一緊一緊的。


    要知道她平時開車真是不緊不慢,溫柔平緩?


    兩人前後腳到家。


    他剛進屋換了拖鞋,舒諾一頭紮進他懷裏,將他緊緊抱住。


    “我家諾諾這是怎麽了?”季秋陽有些詫異,輕輕拍打她的背脊,用好聽的聲音問。


    舒諾把他抱得更緊。


    季秋陽:?


    幾分鍾後,兩人並排坐在了沙發裏。


    舒諾掏出蔣玲的文件袋放到季秋陽麵前。


    “這簡曆,諾諾是打算跳槽我…”


    季秋陽笑著翻看舒諾的簡曆資料,目光落在三張現金支票上時,突然眼神一顫,身體瞬間緊繃。


    支票上赫然落著【季書淮】的印鑒。


    他像是瞬間掉進了冰淵,一身冰冷。又像是被人抽了真空喘不過氣氣來。


    驚愕良久,沙啞的聲音才費力地從喉嚨中擠出:“他們,找你了?”


    “嗯。”


    季秋陽高大的身軀微微晃動了一下,修白如竹的手猛地捏緊了支票,手背青筋暴露。唿吸也粗重了幾分。


    他很慌,像是突然被人在大庭廣眾下脫光了衣服,無比難堪,更可怕的是恐懼!


    他僵坐沙發裏,一動也不敢動,等待淩遲。


    屋子裏的一切都像是被禁止,沉默得讓人無法唿吸。


    舒諾凝眸看著麵前的人,他腰背挺得筆直,甚至透著幾分孤傲。日光白的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有些失血的蒼白,漆黑微卷的睫毛在他眼間投下一片陰影。


    明明這樣高大的一個人,卻渾身透著股狼敗和孤寂的脆弱。


    他的少年嗬!


    她無法想象,他是如何在惡意中安然長成?


    又好像突然明白,他那天提醒說做好措施的意思。


    他隻是不想讓另一個悲劇繼續。


    舒諾想著有的沒的,心裏悶悶鈍鈍發疼。


    她不想讓他再受到煎熬。


    於是,她伸手將支票從他手裏抽了出去,輕輕放在茶幾上。


    接著狠狠地抱住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什麽都不管!我隻知道你是命運送給我的最好禮物!”


    季秋陽瞳孔微顫了幾下,緩緩扭頭看向抱住自己的姑娘,眼神陰鬱而複雜。


    他的姑娘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寧靜而溫和,比任何時候都像一汪秋水。


    “你…不需要可憐我…唔…”


    舒諾沒等他把話說完,張牙舞爪地將他撲倒在沙發上。


    微冷的唇氣勢洶洶壓在他發白的唇瓣上。


    趁著季秋陽微愣間,她已經撬開了他的牙齒。香甜美好的氣息席卷,丁香舌長驅直入,主動,小心翼翼,又固執地侵蝕他的神經。


    喜歡、憐惜,又或者憐憫?哪裏能分得那麽清楚?


    天花板上的燈光終於羞澀退場,隻剩微光的燈帶,暈染出昏黃。


    在舒諾的鍥而不舍之下,衣衫淩亂的季秋陽終於按耐不住這番撩撥,惡狠狠地翻身壓住她。


    睜著欲色雙眼,啞聲:“諾諾,你在玩火…”


    舒諾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過他紅豔的薄唇,笑得媚氣橫生:“你就是我冬天裏的火啊。”


    唇上酥麻的感覺讓季秋陽眼底又沉了幾分。


    今夜的舒諾,分外不同。


    相同的是一樣令他怦然心動。


    季秋陽喉頭滾了個來迴,張嘴含住舒諾調皮微涼的食指,用牙輕輕咬了一下。


    她微驚得縮迴手去,嬌嗔著在他白皙結實的胸膛上輕輕拍了一記。


    像是開關被人按下。


    室內春光無限,豔色動人…


    隔絕了冬的寒意。


    ………


    半夜裏,舒諾一覺醒來發現身邊沒人。


    她隨意套上家居服,走出房門,就見季秋陽坐在窗下麵向窗外,手裏夾著一支燃過一半的煙。


    季秋陽很少抽煙,至少住在一起的這些日子,房間裏幾乎沒有煙的味道。


    聽到開門聲的他迴過頭來。


    隱在暗處的麵龐模糊不清,但眼裏有細碎的星星。


    “醒了?”


    “嗯。”


    她赤腳踩過溫熱的地板。


    地暖烘得整個屋子溫暖又舒適,踩上去時,舒爽的感覺油然而生。


    靠近的時候,一股冷風襲來,讓舒諾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季秋陽隨手按滅了煙頭,關上麵前的玻璃窗,拉著她坐在腿上。


    舒諾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頓時皺起了眉頭,不高興地說:“咦…你這腸炎還沒好徹底呢,居然敢喝酒了?”


    “一點點,不要緊。”


    他輕笑一聲,環住舒諾纖細的腰肢,將頭貼靠在她肩膀上沒有說話。


    舒諾也沒開口,靜靜地倚在他的懷中。


    窗外的路燈終於熄滅,天地間陷入沉寂的黑暗。


    聽著季秋陽均勻的唿吸聲,以為他睡著了。舒諾正想調整一下坐得發僵的身體,沒想到剛一動,就被季秋陽按住。


    舒諾:…


    “我媽媽姓傅,叫傅清歡。她是個藝體生,學舞蹈的。上大學那會兒傅女士在她們那個係也算是小有名氣。


    她長得很好看,舞也跳得很好。如果一切正常,也許應該畢業後從事一份不錯的工作,嫁給一個她喜歡的人。可惜……很不幸,她在一次校聯誼會上碰到了她不該遇見的人。”


    季秋陽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傷感的沙啞:“和所有愛情的開篇一樣。傅女士被熱烈追求了。她因為家庭條件不好,想要在專業上苦下功夫。


    但是和所有懷著少女夢的女生一樣,傅女士在英俊多金的富家少爺持之以恆兩年的追求下動了凡心。緊接著他們偷嚐禁果。


    傅女士努力地學習專業,她想要考研,留校任教。至少讓自己在才華上與富家少爺匹配。


    隻是她考研前半年發現自己懷孕了!在那個年代,還沒畢業就懷上孩子是自毀前程的事情,尤其她的專業……但富家少爺卻執意要她生下,並答應娶她進門。


    可惜事與願違。富家少爺的爹媽堅決反對兩人結婚,並停了給富家少爺的月錢。


    富家少爺起初也嚐試去工作掙錢,在抗爭一段時間後,他的白月光從國外迴來。


    一邊是身材變形的傅女士,雞毛蒜皮,無休止的爭吵不堪;一邊是如花似玉的白月光和錦衣玉食。富家少爺心裏的天平瞬間炸裂。


    他毫不猶豫地扔下傅女士投入了白月光的懷抱。


    傅女士未婚先孕的事情經過某些人的渲染,鬧得沸沸揚揚,最終她被退學處理。


    而她在產房掙紮著生下孩子的時候,也正是富家子和白月光舉辦婚禮的日子。


    錄像視頻被人寄到了傅女士的手中。


    於是這個可憐的女人在坐月子的時候瘋了!


    她歇斯底裏,撕扯著自己的衣裳,把繈褓中的嬰孩扔進裝滿冷水的洗澡盆…”


    舒諾聽著季秋陽的敘述,整個人都麻了。


    她用力地擁著,想要將自己的力量毫無保留地給予他。


    反倒是季秋陽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沒事的,沒事的。”


    “後來呢?”她不想問,但是傷口既然開裂了,總要處理好後才能愈合。


    “後來?後來經過治療,傅女士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好的時候她是天下最溫柔賢惠的母親,可她就像個祥林嫂,總是和我絮絮叨叨說著那個富家少爺對她的背叛,說她的深情,說她的遭遇;壞的時候…嘖,像是地獄跳出來的魔鬼,恨不得將所有的憤怒都宣泄在我身上。


    那時候,我學校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有個精神病母親,沒有父親。我是個沒人要的野種……我在所有人的眼裏就像個瘟疫。集體活動的時候都遠離我,組隊活動的時候都躲著我。


    真累啊。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我甚至恨不得死掉算了!


    可看到傅女士那癡呆瘋狂的樣子,我又覺得我還是活著吧,至少我還能照顧她,不會讓她的人生更糟糕。


    我和她就這樣熬了九個年頭。第十年的時候,富家少爺終於想起了他流落在外的兒子。因為他的白月光一直沒有生育。


    為了傅女士能夠得到有效的治療,為了不再活得像陰溝裏的老鼠,我接受了他的條件。


    再後來就是你看到的我…光鮮的外表,內裏其實是肮髒的軀殼,被唾棄的腐爛靈魂!”


    舒諾聽著感覺心髒像被誰捏住,密密麻麻被戳了無數的針孔,疼得快要窒息。


    她一言不發,緊緊地擁抱著他,生怕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想要哭出來。


    她覺得自己很討厭那個叫傅清歡的女人!


    蠢而不自知。


    當女兒失敗,當媽更失敗!


    成年人,既然無法承受後果,怎麽就敢義無反顧?


    戀愛腦挖十八年野菜果然還是便宜的!


    季秋陽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上,繼續說:“後來,我聽人介紹,在這裏買了房子。想著等傅女士身體好轉後,來這裏養老。”


    “可沒多久,他們就利用傅女士威脅我。要我去國外讀書,去參與家族的話語權爭奪。


    嗤,我幹嘛要去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麵對那些無端的羞辱呢?我安安靜靜讀書,考個好的大學,掙一份收入不好嗎?”


    “可你還是走了啊。”舒諾悶悶地說。


    “是啊。如果我不同意,季書淮就會放棄給傅女士繼續治療。於是我隻能出國了。可惜……”


    “……”


    “出國前我還去看過她一趟,看上去精神好了些,跟在老太太們後麵跳舞,臉上也有了些微笑。我想啊,如果能繼續這樣也不錯。”


    “嗯……”


    “可惜有一天她乘人不備偷偷地跑上了樓頂。”


    舒諾聽到這裏,兀地一顫,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從七樓上跳了下去!聽說摔得滿地都是血漿……救護車都沒到,人就沒了……”


    季秋陽沒有動,哽咽從喉嚨深處壓抑著傳出。舒諾很快就感覺到肩頭的衣服被浸透。


    “後來,我整宿,整宿無法入眠。一閉眼,就看到她滿身是血的猙獰模樣,看到她聲嘶力竭喊我給她報仇。


    傅女士想用她的死來折磨季書淮,想讓他午夜夢迴的時候歉疚不安。


    可惜她永遠不知道,季書淮那種人,隻會活在當下,活在未來。前塵往事壓根不會在他那留下一絲半縷的痕跡。


    她能傷害到的,隻有真正關心她的人!”


    舒諾抬手在他的脊背上輕輕撫摸著,她感覺任何言語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傅女士說過想讓我奪迴所有屬於我的東西。


    那個除夕夜,我選擇了聽從他們的安排,參與到話語權的競爭中。


    我拋下了我絕無僅有的,開始玩命地學習工作。


    甚至為了達成目標,同意和晏梓涵商業聯姻。因為她也需要在她的家族裏嶄露頭角。”


    舒諾總算是明白晏梓涵為什麽總跳出來挑釁她,原來根源在這呢!


    就……有點意思!


    “可命運卻將你的照片帶到了我的麵前……那一瞬間,我心裏長出了一粒貪婪的種子。我想,是不是有機會守住屬於我的最後一縷光明。”


    何止千裏,是兩世啊!她在心裏暗暗地補了一句。


    舒諾在心裏長長地歎了口氣,捧著他淚痕未幹的麵頰,輕輕吻上。


    “我極力說服了季家在禹州布局。”季秋陽閉著眼,感受著舒諾溫柔的親吻,聲音輕柔:“我很貪心,想魚和熊掌兼得。”


    “諾諾,你是我的毒藥,也是我的解藥。”


    “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不要……不要為了一時意氣做出選擇。”


    季秋陽話說完,舒諾的吻也跟著停住。


    她琢磨了三秒鍾,突然冷笑一聲,再次借著窗外的晨曦微光朝著季秋陽的唇上吻了過去。


    喃呢著說:“你是我的,以後也是我的!”


    舒諾有些不懷好意地想:你甚至不明白我會為你帶來什麽!


    …………


    時間過得極快。


    轉眼就到了吳清雅和趙玉麟舉行婚禮當天。


    辦在【玫瑰印象】。


    這是禹州喜宴首選場所。不僅有多規格大廳,還有能夠舉辦露天婚儀的草坪,很受大家喜歡。一般要提前半年甚至更早開始預約才能排上。


    舒諾和季秋陽,一個是伴娘,一個是伴郎。另外還有兩對是新郎新娘的大學同學。


    鬧麻麻的從早到晚下來,舒諾感覺人都要累去世了,卻又為吳清雅感到開心。


    她在大學裏不小心就立了個高冷人設,除了學習就是生意。活脫脫的四年壓根沒認識幾個人,交上幾個朋友。掰指細算,除了高中三個,還是高中三個。


    晚上玩瘋的一群還要去酒吧嗨。


    舒諾和季秋陽見機開溜,偷摸跑路。因著兩人都喝了酒,隻好讓代駕送迴去。


    兩人從車上下來都有些暈乎乎的,季秋陽伸手摟住舒諾的腰。


    剛走到岔路口,一個人從暗處疾步衝出來,狠狠將兩人扯開,接著抬手朝舒諾臉上“啪”地唿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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