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盆多肉是我媽媽最喜歡的。”


    青年聲音沙啞,目光落在枝繁葉茂,鬱鬱蔥蔥的花月夜和玉露上。


    從舒諾的角度,抬眼就能看到他猩紅的雙眼。眼底深幽,情緒翻湧,像是有什麽東西擁堵在那裏唿之欲出。


    站在門口的她突然感到一陣心悸害怕,不假思索地上去擁住他。


    入懷是季秋陽緊繃的身體,僵硬著像是隨時都會被折斷的弓。


    “季秋陽,不要說,不用說!”她將冰冷的臉貼在他的肩甲處,飛快地說:“我們不著急,慢慢來,慢慢的~”


    “不急…不急。”


    季秋陽閉上眼睛,任由她緊擁,粗重的唿吸逐漸平緩。


    良久,他輕歎了口氣。


    “諾諾……”


    她想要抬頭去看,被他扣著後腦勺壓在肩甲處,隻好乖乖的不動。


    “諾諾對不起……我很惶恐,不知道要怎麽和你說,你等等,再等等好不好?”


    季秋陽聲音很不穩定,帶著絲顫抖。舒諾在心底歎了口氣,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感覺像是擁著那個雨夜蹲在地上狼狽不堪的少年。


    “好。”


    她說。


    於是他將她抱得更緊,像是要將她融入嵌入身體,融入骨血。


    一點陽光奇異地撥開了厚重的雲霧,落在遠處,渲染出一線靚麗的景色。


    風在此時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舒諾心想就盲目地信任一迴好了。


    她用了兩輩子與他相遇,著什麽急呢?


    …………


    轉眼就是一周。


    十二月已經是冬天了,禹州幾乎不會下雪,隻是很冷。那種潮濕的陰冷,無處不在的冷,讓人很難受。


    舒諾一早開車送季秋陽到公司後,轉道去商場專櫃提了給吳清雅預訂的結婚賀禮,然後在預約的時間到【雍和尚府】收人送來的家私。


    【雍和尚府】裏的東西已經添置得七七八八。當日季秋陽說了幫她買樓後,隔天真就轉了100個到她的銀行賬戶,弄得舒諾心情頗為複雜。


    等所有家私安裝到位,已經快到中午飯點時間。


    季秋陽電話打了進來,聲線柔和【完事了嗎?中午一起吃飯。】


    舒諾和他說過要過來收家具的事情。


    【好啊,牛肉湯鍋吧?】雖然也清淡,不過有蘸碟。天曉得這幾天陪著季秋陽少鹽少油,她肚子裏僅有的一點油水都被熬幹了。


    舒諾到的時候,季秋陽已經麵無表情地等在餐廳外麵。


    饒是如此,還是有小姐姐上前要微信,更有反複路過的……


    嘖,咱就說,能不能拿個口罩把他那張禍水臉給捂上?


    不過那張臉在看到舒諾的時候,瞬間變得柔和了許多,有種春風化雪的味道。


    飯後,兩人去【雍和尚府】欣賞舒諾這幾天的傑作。


    季秋陽細細打量過每個房間,最後迴到客廳的沙發邊。


    “怎麽樣?季先生,還可以吧?”舒諾跟在他身後,笑得眉眼彎彎,一口小白牙,一副搖尾巴討誇獎的模樣。


    房屋主色調是兩人討論過後,布置的。顏色以淺灰搭配淺咖為主,感覺低奢中透著溫馨。


    “真好!”季秋陽毫不吝嗇對舒諾的誇讚,雙臂一展將她摟入懷中,低頭就尋著玫瑰嬌花般的紅唇吻了下去。


    雖然親親愛愛已兩人的日常必修課。


    可舒諾還是分分鍾沉醉在季秋陽獨特的雪鬆木質氣息中。熱情地迴應著他極具侵略性的深吻。當他的指尖在白皙的皮膚上滑過激起陣陣顫瑟時,舒諾杏眸變得迷離,像籠罩著薄薄的霧氣,分外惹人憐愛。


    “秋陽……”她嬌嗔,眼尾飛著嫵媚之色。


    季秋陽喉頭滾了個來迴,剛放口,又再次覆住她誘人的紅唇。


    纏綿擁吻一番後,兩人在沙發上和衣而臥。


    沒辦法,這邊啥都沒有,啥都不是。


    午休結束後,舒諾開車將季秋陽送迴公司。


    “很期待,我和你的新家。”下車前,欲求不滿的季秋陽探身捏著她的下巴又忍不住嗦了個纏綿的吻,這才滿意離開。


    舒諾開車迴家。


    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喂?你好哪位?】她禮貌接聽。


    【我是季秋陽的媽媽,舒小姐我們談談。】電話那頭是個中年女人趾高氣揚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忙。】舒諾麵無表情掛斷電話。


    喊我就去?我不要麵子的嗎?


    那個電話隔了十幾分鍾再次打進來,她已經開車上了繞城。


    【舒小姐,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和你說什麽嗎?】


    【不想。】冷漠迴應,再次掛斷。


    人說有人可以用童年治愈一生,擱季秋陽那肯定不是。


    這女人對季秋陽都不客氣,更不會給她舒諾好臉色。


    上趕著去挨罵,賤?


    電話二十幾分鍾後第三次打來。


    【舒小姐,你不想季秋陽難做吧?】


    舒諾皺了皺眉頭,這才開口。


    【時間,地點。】


    電話裏報了個地名。


    舒諾從最近的出口下了繞城,開車直奔那約定地點。


    點著香薰的茶餐廳裏,舒緩的音樂讓人有些昏昏欲睡,窗外淡薄的陽光被關在窗外。


    應約而來的舒諾往門口一站,就有身穿洛麗塔裙子的服務員小姐姐上前接待。


    “下午好,請問您想喝點什麽?”


    “我約了蔣女士。”


    服務員小姐姐立刻將她帶到了一個燙著波浪長發,穿得珠光寶氣的女人麵前。


    沒等服務員走遠,這女人皮笑肉不笑地朝對麵位置揚了揚下顎:“你就是舒諾?坐吧!長得倒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樣子,難怪我們家秋陽會感興趣。”


    舒諾:?


    聽聽這女人在說什麽?要不是她曉得季秋陽和家裏關係很僵,她該怎麽想?


    小家碧玉?就是說她上不了台麵嘛。


    沒事,她人美心善,從來不吝嗇對人讚美之言。


    舒諾坦然地在女人對麵坐下,微笑著點頭:“多謝大嬸誇獎,大嬸可真是養顏有方啊,不知道用的什麽滋補品,奔六的人了還能風韻猶存?”


    蔣玲臉色一白,兩個眼睛瞬間就鼓起來。


    什麽大嬸?她才四十一枝花!這個死丫頭簡直和季秋陽一樣不是個好東西!


    “牙尖嘴利,果然是十八線小縣城的泥腿子進城,沒點規矩!”


    “是的呢,我確實沒什麽規矩,比不上大嬸你家規矩多。”舒諾也不慣著她。


    “啪!”


    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被蔣玲扔在桌麵上。


    舒諾目測了一下紙袋厚度,沒動。


    “識相的就收下這張現金支票離開季秋陽。”蔣玲開門見山,也懶得端架子,說廢話:“他是h城季家的人,不是你一個什麽都沒有,還不幹不淨的人能肖想的。”


    舒諾眼睛倏地一亮,意外之喜!


    終於輪到她出演這樣的戲碼了?


    畢竟電影裏看過很多遍,但從來沒有發生在她的現實生活中啊!


    蔣玲抓住了舒諾臉上的喜悅,更加鄙夷她。心想但凡這舒諾會裝一點,她都能高看一眼。這種段位實在是太低級了!


    早知道還不如讓保姆來,她也不用親自跑這一趟了!


    一連掛掉她三次電話,她還以為是個多有個性的呢!


    隨著紙袋的開封,舒諾看到了一份打印著她家庭情況的資料,還有一張不記名現金支票。


    “一百萬?”


    舒諾麵無表情地盯著支票上的圈圈數了一遍,六個零,七位數。


    這真是……真是……


    她捧著支票的手微微顫抖,氣的。


    這點錢,也不知道是在侮辱她,還是在侮辱季秋陽?忒小氣了!


    蔣玲誤以為她是歡喜得難以自控。決定趁熱打鐵,端著咖啡杯優雅地啜了口:“是啊,隻要你點頭,這一百萬就是你的。年紀輕輕,別跟錢過不去。”


    舒諾扁了扁嘴:“才一百萬?我還以為他是有皇位要繼承,是我這個十八線泥腿子配不上皇後位置呢!”


    蔣玲不屑地嗤笑一聲,一副果然如此表情。抬手從坤包裏又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


    “二百萬。你十年都存不下這麽多!”


    “不夠。”


    “小丫頭,你還真是人心不足!”蔣玲麵部肌肉微微抽搐,忍痛遞出第三張現金支票。


    “三百萬,隨時都可以提取的!”


    她想了想,火上澆油:“我知道你家在縣裏有公司,可你還有個弟弟。你家的家產和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大嬸,你這出手也太小氣了。我和秋陽說要買房子,他轉手就給了我一百萬呢。我幹嘛要放棄他那麽個金主,收你這點小錢?”


    舒諾咧嘴一笑,隨手將東西扔在了桌子上,起身就打算走人。


    還以為多好玩兒呢,原來就這點章程,真是浪費表情。


    蔣玲翻起眼皮瞥著她,優雅地端起咖啡,慢悠悠地說:“你知道季秋陽他媽是怎麽死?”


    舒諾驚悚迴頭:“怎麽?你買兇殺人?”


    “噗!”


    蔣玲驚一口咖啡噴了出去,形象全無。


    “我就知道他不敢告訴你!”蔣玲喘過氣來,見舒諾坐迴位置上,頓時勾起了烈焰紅唇,一臉得意。


    “他媽是瘋了以後,跳樓自殺的!”


    舒諾聞言臉色突變。


    周圍的空氣和溫度仿佛在這刹那都被抽得一幹二淨,她像是被扔進真空裏無法唿吸!


    再看對麵一臉幸災樂禍的蔣玲,瞬間怒氣上湧。


    “嘩!”


    一杯溫水潑在了蔣玲濃妝豔抹的臉上。


    舒諾恨恨罵道:“你搶別人的家庭,還很得意是吧?她走的時候什麽就沒把你這個恬不知恥的禍害給捎帶上呢!”


    蔣玲被潑了一臉,居然半點都不惱怒,甚至還故作姿態地挑了挑眉:“舒小姐,我要不要告訴你,我和季秋陽他爸爸是青梅竹馬,他媽才是插足別人感情的人呢?”


    舒諾:!


    “我隻不過出國讀了三年書,她就趁虛而入,還給季秋陽他爸下藥,想要母憑子貴。可惜書淮死活都不肯娶她呢……哈哈哈……他那個不要臉的媽,還真以為自己拿了灰姑娘劇本!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貨色!”


    呸!什麽土味霸總劇?


    舒諾眨巴了兩下眼睛,狐疑地問:“你出國前和季秋陽他爸結婚了?”


    “怎麽可能?我出國前沒到二十。”


    “那憑什麽說人家是趁虛而入?”


    蔣玲嗤笑一聲,滿臉倨傲:“舒小姐,我勸你還是把三觀擺正點吧!哼!你以為自己攀上了個什麽樣的貨色?你知道精神病那種東西,會遺傳哦……”


    舒諾握緊了放在桌子下的拳頭,冷著臉,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蔣玲目的達成。拿著坤包起身,歪頭打量了會兒麵色煞白的年輕女人,臉上笑容不屑: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季秋陽輸了這場角逐,他將一無所有!你打算跟著一個一無所有的瘋子嗎?”


    蔣玲說完,扔下滿臉錯愕的舒諾,雄赳赳氣昂昂而去。


    似乎不過眨眼的功夫。


    舒諾迴過神來時,窗外的光線暗淡下去,大廳燈光亮了起來。


    她看著擺在桌子上的資料和三張支票,沉默地收件好後,這才抬頭恍惚地看向大廳,有種光怪陸離的感覺。


    大廳裏已經坐了好些人,像是突然長出來的一樣。


    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她被驚得嚇了一跳。


    電話是季秋陽打來的。


    【季秋陽?】


    舒諾開口,感覺喉嚨有點幹。顫抖嘶啞的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諾諾?你怎麽了?】那邊也被嚇得不輕,緊張地問。


    聽到這熟悉清和的聲聲音,舒諾的眼淚突然就忍不住,哽咽【我想你了,非常非常想!】


    【諾諾,你在哪裏?不要嚇唬我,趕緊給我個定位!】


    定位發送。


    穿著洛麗塔的服務員小姐姐過來提醒舒諾:“這位小姐,我們現在是晚餐時間,您看……”


    舒諾趕緊用紙巾擦幹眼淚:“雙人份,你推薦吧。”


    “那您看這個可以吧?”服務員小姐姐翻了個套餐圖片出來,假裝沒看出她的異樣。


    “行。”


    …………


    季秋陽氣喘籲籲,心急火燎趕到茶餐廳的時候,舒諾的神情已經恢複,正在喝草莓奶昔。


    一大杯冰冷的奶昔喝了一半。


    他落坐一旁,審視了良久,沉聲追問:“怎麽了?”


    “冷。”舒諾將冰冷的手塞進他的大手裏,溫暖微濕。


    季秋陽立刻包緊她的小手,漆黑眉頭擰起:“冷你還喝冰的?”


    “我餓了,先吃飯好不好?”


    季秋陽黑眸深沉,隨即歎了口氣。


    “好。”


    是人都能看出她現在情緒不對,除了順著還能咋辦?


    他本來晚上要加班做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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