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珈澤嬰抓住了珈琮元的手腕,唿吸起伏:“他去哪裏了”?


    珈琮元搖頭:“未曾告訴我”。


    “澤嬰”,珈琮元看著一瞬間變的失魂落魄的珈澤嬰,又想起麵如死灰的劉政。劉政在夜色中長跪於雪中,銀白陰冷的月光流淌在他身上,仿佛一觸即碎的琉璃塑像。


    珈琮元伸出另一手輕輕覆在對方的手背上:“阿政說希望你能給他最後的尊重,別去尋他,也別再……強迫他”。


    珈澤嬰的臉色頃刻之間慘白無比,他似乎剛剛意識到對於現在並不愛他的劉政而言,他昨晚到底做了多麽罪無可恕的事。不是當年的時候,兩人彼此間的強迫和半強迫都是有愛的基礎,如今的他和劉政就隻是師徒。


    突然被自己一直敬仰的師尊那般對待,劉政會怎麽想?醒來之後身邊空無一人,自己沒有解釋沒有交待更沒有承諾和安慰,劉政又會是什麽感覺?那殘忍又恥辱的鈍痛,是不是折磨著劉政整整一天?這才逼得他萬念俱灰,心死離開。


    自己到底幹了什麽?幹了什麽……


    珈澤嬰頹然的跪在地上捂住了臉,低聲哽咽了起來:“我……我沒想到他會……是我……是我的錯”。


    “讓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阿政如今的修為雖然折損大半,可跟凡人們相處還是絕無危險的”。珈琮元蹲下來拍著珈澤嬰的肩膀,“給他一點時間吧,也讓自己冷靜冷靜”。


    “趁這段時間我們把一些事徹底弄清楚,解決好。屆時你安心安逸的再去尋他,和他慢慢糾纏也不用擔心另外的事了”。


    珈琮元拉了拉珈澤嬰,沒拉起來。隨即他幽幽的歎了口氣,轉身走出宜室,“後天我們便去靈山見孔雀大明王”。


    雪不知何時又漫天而下,珈澤嬰靜靜地佇立在雪中,任由雪落滿全身。寒冷已經透過肌理滲透到了骨子裏,體內陰鷙的寒氣和戾氣突然被點燃了,唿嘯著肆虐,想要一齊衝破這座禁錮著它們的人類軀殼。


    一束幽暗的藍光在珈澤嬰一片狼藉的內腹中影影綽綽亮起,那是沉寂了很久的承影劍。承影劍沉睡的劍靈似乎被什麽東西喚醒了,被操控著加入了原本就慘烈的爭鬥中。


    珈澤嬰跪地向前一個踉蹌,心髒劇烈的跳動,劇烈的似乎要破體而出了。珈澤嬰的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凍住了,僵硬的不能移動分毫,他調轉靈力試圖壓製著體內混亂而肆虐的三股破壞力,可蘇醒的承影劍似乎在發瘋,癲狂的釋放著自己的力量。


    鋪天蓋地的壓力之下,珈澤嬰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體內靈力的節節敗退。


    不……我不能死……


    阿政……


    我的……阿政……


    珈澤嬰冷汗涔涔,他咬著牙再次將靈力運轉到極致,他的周圍出現了一個個細小的旋渦,刹那間空氣仿佛都靜止了。


    “啊……”,珈澤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怒吼,眉心亮起一枚金色飛鳥的印記。那金色飛鳥忽明忽暗,就像風雪中搖曳的一盞殘燭,忽明忽暗。


    踏雪而行的珈琮元猛然心中一頓,他立刻迴頭看向靈力急劇波動的方向,隨即腳尖點地,飛馳而來。


    珈琮元幾個瞬息間便趕了迴來,可也隻來得及在接住即將昏倒在雪地裏的珈澤嬰。珈琮元觸到珈澤嬰的那一刻隻覺得自己抱住了一塊萬年玄冰,冷的他下意識的手指一顫。


    “澤嬰”,珈琮元急切的唿喊著:“你醒一醒,澤嬰”。


    後山中某個隱蔽的山洞裏,珈思逸坐在一個詭異的陣法正中,他的額頭和脊背布滿了汗水,整個人就像從水中撈出來的一樣。他豁然睜開雙眼,虛弱的歪倒在一邊,繼而嘴角勾起一抹殘忍又快意的笑容。


    淩空自轉的傳音符中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答應你的,我給了。你說的,做到了嗎”?


    珈思逸點了點頭:“始祖劍乃天下劍器之祖,可統禦天下劍靈”。


    “所以我一直請求尊主借血脈和神力於我,這樣便可以借助始祖劍讓承影劍反噬他”。


    傳音符中響起一聲千嬌百媚的女聲:“這麽多年了,少昊的始祖劍依然不認你呀。還是要借助尊主的血脈和神力,才能騙得始祖劍供你驅使片刻,嗬嗬……”。


    “你閉嘴”,珈思逸被這嘲諷激怒,他撐起了虛弱的身體,刻薄的迴諷:“大後娘娘卻連大禹留下的盤龍神劍在哪裏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竟然都不願意告訴你,一直將你當賊防範”。


    “嗬嗬……若在盤龍神劍在手,尊主便可號令龍族,更能直接斷了人族君王的氣運”。


    “你……”,女聲瞬間變的惱怒起來。隨即她的聲音更加刻薄:“我是個女人,我沒用。你倒是有出息,每次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少昊和他纏綿悱惻,你猜如今的少昊在他身下之時,是個什麽模樣?哈哈哈哈……”。


    “滾……”,珈思逸終於暴怒,即使身體是脫力後的虛弱,卻依然青筋暴起的將旁邊的岩洞錘的飛濺出一片粉末。


    “夠了”,低沉的男音不願再聽他們的互相譏諷。


    “那不是少昊的始祖劍,更不是大禹的盤龍神劍。那是帝俊的,是我神族的”。


    傳音符停止轉動,緩緩的落在了地上。


    珈思逸調息了片刻就出了山洞,他準備去和姑射山的所有人去迎接承影君暴斃的噩耗。想到這裏,珈思逸便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師兄,快”。果然剛下山就見到行色匆匆的思宇,他拉著珈思逸一路急行,邊走邊說道:“承影君被反噬,如今昏迷不醒,宗主急召我們過去”。


    昏迷不醒?


    珈思逸愕然,珈澤嬰不是應該直接冰封而死嗎?為什麽會隻是昏迷不醒?


    驚疑不定的珈思逸看到昏迷的珈澤嬰那一刻,便猶如晴天霹靂的僵在那裏。


    珈澤嬰猶如冰雕的躺在那裏,雙眼緊閉,濃密的睫毛厚厚的堆積在那裏,顯得生氣寥寥,往日裏殷紅的嘴唇也再無一絲血色。


    可是珈澤嬰的眉宇之間卻赫然出現了一枚暗金色的飛鳥圖騰。那是,天帝印記,神力的象征。


    珈思逸不可置信的後退了數步,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記憶的碎片開始遵循著某種規律重新排列組合,一隻無形的大手撥開了縈繞千年的層層迷霧。


    為什麽那個人族可以在戰場上所向霹靂,震懾異族?


    為什麽他可以勝過戰神少陽君?


    為什麽……在絕地天通的那場婚禮後,少昊根本完全放棄了抵抗,而是把神力給了自己,讓自己帶其他人離開?當初奎剛以為是少昊心灰意冷不願和乾荒拔刀相向,承接神力的時候完全震驚於少昊的人族女相,後來更是……


    所以很久之後奎剛才覺得不對勁,少昊給他的神力並不是天帝應該有的力量。應該說,遠遠低於天帝應該有的力量。可是少昊明明耗盡了神力,連男神之相都不能再維持,那天地間最渾厚的神力,到底去了哪裏?


    這麽多年來,奎剛一直以為是自己獸族的原因,導致即使承接了天帝之力卻不能完全吸收和使用。隻能在天帝那浩渺無窮的神力中,拾人牙慧的用了那麽一點。


    原來如此嗎?


    因為天帝早已將自己的力量,幾乎全給了高陽君。少昊那時候其實並不是不想跟高陽君爭,而是彼時的天帝,根本沒有能力再和身負天帝之力的高陽君一爭高下。


    高陽君在和少昊的經年累月的相處中,用虛情假意和花言巧語為少昊挖了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寒潭之上的那層薄冰一旦碎裂,少昊跌下去便是萬劫不複的深淵。


    少昊知道。


    他原來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他還是孤注一擲的賭上了自己的全部。


    所以,那時候……少昊才會把僅剩的一點天帝之力給了自己,讓自己帶其他走。可能少昊從那時起,就沒打算再活下去了,他輸了所有的全部,葬送了神族,他無顏以對天下,心中唯求一死。


    所以,根本不是自己逼死他。


    是高陽君,是那個叫乾荒的人族。


    珈思逸的心口劇烈起伏,他仿佛有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找到了一條可以和自己揮之不去的夢魘和解的路。他欣喜的蜷縮起了手指,眼神錚亮,甚至暫時忘記了眼前的這個人沒有死帶來的失落感。


    不是我……逼死了他……


    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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