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圖?不是聽說山海圖在宮裏嗎?”


    “聽說春坊太子手中的,”那人笑笑,又小聲嘀咕道,“隻是一小部分...”


    “你的意思是?”


    “萬寶樓裏的是全卷!”


    驚夢震驚了,手中的米糕落在地上,她轉過身對白雅說道,“白雅,你聽到了嗎?”


    白雅此刻也站了起來,神色暗沉。


    “哥哥,我們也去看看吧!”阿律問道。


    白雅眸色一凜,點點頭,“好,去看看...”


    這萬寶樓一樓大廳裏已是人頭攢動,大家正你推我擠的往中間一張七尺寬的圓桌上瞧。


    驚夢踮著腳往裏眺望,無奈全是人頭,什麽都看不見,她隻好一個猛子鑽進擁擠的人群,阿律和白雅卻犯難了,他們一神、一天狗怎麽可能學驚夢那樣沒有規矩?況且,他們受不了人們身上散發出來的複雜氣味。


    當他們正在人群外徘徊的時候,喜珠拉著團團也來了。


    “真的是那幅圖嗎?”喜珠一臉驚恐的問道。


    阿律搖搖頭,“不知道,姐姐先擠進去了。”


    “娘,我也進去看看!”團團一咬牙,也一頭紮了進去。


    “欸!”阿律望了一眼白雅,又望了一眼喜珠,皆是無奈。


    “這絕無可能!”


    白雅聽見人群中央傳來驚夢的聲音,眉頭不禁皺了一下。


    “什麽赤水西岸有雙雙...”驚夢提高嗓門說道,“什麽不死國,不死樹...簡直胡編亂造!”


    白雅和阿律一聽,互視一眼,管不得什麽規矩和氣味,立刻衝進人群,扒開一旁的人擠到了驚夢身邊。


    團團此時也站在桌邊,但他已經愣住了,他驚懼的看著桌上那一幅用羊皮拚接繪製的巨型山海圖,圖上還清晰的標注了他的家鄉翼望山。


    “翼望山....”他喃喃道。


    驚夢見他魂不守舍,急忙一肘子拐向他的胳膊,“翼望山?什麽翼望山?聽都沒有聽說過!”


    團團這才晃過神來,立馬點點頭,“是...是!!從沒聽說過!”


    “這是哪裏來的沒有見識的小姑娘,跑來這裏胡鬧!”


    一位長著絡腮胡,身著灰色圓領袍的胡人走了過來。


    他一開口,原本正在交頭接耳的賓客都紛紛安靜下來。


    “這張地圖是上古之神帝禹所繪,其中一些地方我可是親自去過,”胡人伸長脖子望向眾人,口氣確定的說道,“真實不虛。”


    “不可能!”驚夢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去過?你還不如說你去過東穀先生所講的長安來得實在,欸,欸...你們不是也去聽了東穀先生講的長安怪談?那是真的嗎?我問你們?”


    這周圍幾個對花樓的熟客頓時沉默著想了想。


    “長安?那肯定不是真的!哪有什麽長安?”


    “是...是啊...從沒聽說過...”


    “這就對了,”驚夢滿意的笑道,“什麽不死國,翼望山,長安...就是有心人杜撰的...可不能相信啊...”


    “有道理啊...”


    旁邊的人都讚同的點點頭。


    爍爍目光從萬寶樓四麵投向驚夢,發出一聲聲讚揚她睿智的感歎。


    “嗬...”胡人抱著手冷笑一聲,“這位小姑娘想必是閨中待太久了,思想狹隘...還沒見識,算了,我從不和頭發長見識短的女子計較,既然你們都認為是假的,是杜撰的...”他濃眉一挑,“那我就同你們講講我去過的地方,讓你們開開眼界。”


    說罷,胡人將足下靴子一脫,縱身跳上巨大的圓木桌,“這裏,”他蹲下指向地圖的一處,“名喚榣山,山上都是枝葉茂密的蒼天古木,每一棵古木的樹幹有將近二十尺粗,沿著山中溪流往深處行走,就會聽到天籟琴音,端坐在古木上撫琴的,正是太子長琴。”


    “太子長琴?!!”


    胡人話音剛落,人群中就傳來一陣驚疑。


    “雖然卑微的我沒有看清太子長琴的模樣,但圍繞在他身邊的鳳鳥,凰鳥還有鸞鳥...我看的卻是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


    胡人得意的一撇嘴,手上往前一指,繼續說道,“出了榣山一直往西走,就會來到太陽和月亮休沐的地方,這裏...就叫豐沮玉門山。”


    驚夢麵色慘白,她暗自咽了口口水,看著胡人的手指順著地圖劃向最南,他在那個地方重重的敲了幾下,麵色一沉。


    “那是哪裏?”有人急忙問道。


    胡人抬起頭,那雙凹陷的眼中眸光閃動,“這個地方叫做靈山。山穀中長滿奇花異草,還有各種珍奇野獸。傳說...南巫之首的巫鹹就隱居於此...”


    驚夢隻覺後背一陣發寒,手腳涼得都快要僵住了,她恨不得一把火將眼前這張羊皮地圖給燒個精光。


    “驚夢,冷靜。”白雅在她耳邊輕聲叮囑。


    正在這時,樓上卻傳來兩聲擊掌之聲打斷了胡人,“蒙德拉,今日就到這裏吧。”


    胡人尋聲抬頭一看,原來是雅座中的那位貴客,他收斂聲氣,禮敬有加的說道,“是。”


    蒙德拉急忙弓腰做禮,“是!”他跳下桌,招手叫人和他一起卷起羊皮卷。


    擠在桌邊的看客無不發出不滿和惋惜聲音。


    “怎麽說收起來就收起來?”


    “是啊,剛剛蒙德拉明明還講得正起勁!”


    “樓上那個人是誰?竟能讓蒙德拉言聽計從...”正在大家交頭接耳時,萬寶樓裏的夥計手腳極快,眨眼間便幹淨利落的將羊皮卷卷了起來。


    驚夢正手足無措的站在桌邊,聽到身邊眾人的言語,便也循聲抬頭看向二樓。


    紗帳隨清風拂動,隻見到一隻置於膝蓋上骨節分明的手,食指上還戴著一枚型式奇怪的黑玉指環。


    ---


    “羊皮卷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白雅走在田埂間,眉眼深邃,“它不是應該好好地躺在帝禹的神塚裏...”


    “難道有人挖通了帝禹的神塚?”驚夢一臉緊張的問道。


    白雅眸光微微一顫,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看來確實如此。”


    “那些人沒事亂挖個什麽!”驚夢握緊拳頭,咬牙道。


    阿律在旁邊安靜的聽他們兩你一言我一語,驀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問道,“那可是帝禹的神塚啊?掘墓人這樣厲害?竟然能挖通帝禹的神塚將山海卷盜出來?”


    驚夢歎了口氣,說道,“帝禹神塚外的結界隻為防止妖魔入侵,並不防人。”


    “啊?”阿律滿眼驚訝,看了看驚夢,又轉向白雅求證,“帝禹神塚外的結界竟然不防人?”


    “帝禹治水平亂,分九州,定貢賦,立井田,備受百姓敬愛。”白雅也歎了口氣,緊皺著眉頭道,“他所做一切皆為利後代萬世,那時候誰又能想到...這些後代敢去盜開他的神塚。”


    阿律挑了挑眉,帝禹真是小看人類了...他也沉沉的歎了一口氣。


    “那怎麽辦呢?得想辦法將那幅山海卷弄到手藏起來才好!”驚夢說道。


    白雅微微一怔,“弄到手?難道你打算去偷?”


    “這有什麽不行?羊皮卷不也是他們偷出來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從他們那裏偷來放迴去,隻是物歸原主罷了。”


    阿律覺得有理,讚同道,“姐姐說的沒錯!”


    “雞鳴狗盜之徒損德,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還是想其他法子吧...”白雅正說著,一縷涼氣忽地入肺,捂著嘴咳了起來。


    “白雅...”驚夢擔憂的看向他。


    “哥哥...”阿律也懸起了心。


    “沒事...嗆了口風...”說著,他又咳了幾聲。


    正在此時,白雅抬起的眸光忽然一凝,他停在一處軲轆軲轆轉動的水車前。


    “怎麽了?”驚夢問道。


    白雅放下手,朝前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在等我們。”


    一輛華貴的牛車停在不遠處,車旁還站著三位錦衣侍從,其中一位年長者正麵帶笑意的衝白雅微微頷首。


    驚夢瞬間警覺,快步走上前,擋在白雅身前。


    那人卻弓下腰,拱手做禮,“神君,巫女姑娘,在下重齊,得主人之命在此等候多時。”


    他居然知道我們的身份?!驚夢和阿律頓時睜大眼睛,大吃了一驚。


    白雅卻很鎮定,他望著那個名叫重齊的中年人問道,“等我們做什麽?”


    “我家主人想請各位到金桂坊賞桂品茗。”


    阿律擰著眉問道,“你家主人又是誰?”


    “我家主人嘛...”重齊笑了笑,十分恭敬的說道,“阿律若願意,也可一同前往。”


    連我們的名字都打聽的一清二楚。驚夢眉頭擰得更緊了。


    “多謝你家主人好意,”驚夢說道,“隻是對不住,我們還有事要迴山中...”


    “哎呀...這可怎麽辦呢?”重齊用手拍了拍額頭,“你們的朋友此刻應該已經到了金桂坊中,若是不見巫女姑娘你們,恐怕會失望吧。”


    “我們的朋友?”驚夢雙眼冷冽,盯著那人的眼睛。


    “請問歡喜點心鋪的那三位是你們的朋友嗎?”


    白雅略微泛白的唇角淡淡勾起,“你威脅我們?”


    “不敢不敢!”重齊往後退了幾步,“神君,巫女姑娘,重齊隻是來傳話的下人,怪隻怪我家主人太好客,若幾位實在不願前往,重齊也隻好空車複命。”


    驚夢低頭冷哼了一聲,然後望向身旁的白雅,白雅沉默著思忖了半晌,才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如此,那我們也不便再拒絕你家主人的好意,打擾了。”驚夢冷冷笑道。


    重齊滿意的一笑,側過身向身後的牛車伸出一隻手道,“三位請。”


    “我和白雅去就好。”驚夢說道。


    “姐姐...”阿律不解的望向驚夢。


    白雅走到阿律身邊,低聲說道,“阿律,你立刻去尋阿棠,告訴他我們去了金桂坊。”


    阿律豁然領悟,站在原地目送坐著驚夢和白雅牛車離開了。


    ---


    “這家主人可真不一般。”驚夢用靈犀術對身邊的白雅說道。


    重齊帶著驚夢和白雅走在金桂坊彎曲的遊廊下。


    自從他們從高大的朱色的大門進來,金桂坊內放眼望去就是一片柳色和淺綠的池水,站在池水淺草上的白鶴向同伴們發出了洪亮的叫聲,原本躲在蘆葦叢後的幾隻鷺鷥被白鶴的叫聲驚擾,撲扇著翅膀高高的飛了起來,朝花池的深處飛了過去。


    驚夢輕吐了口氣,若能換一種心境來定會覺得此處心曠神怡。


    重齊一路無語,隻是弓著腰帶路,半晌後,他們走到一曲徑通幽處,這裏種滿了桂花樹,金黃色的花團在葉間簇擁著盛放,濃鬱的香味麵而來,驚夢微微皺眉,望向桂花樹後藏著的那座建築。


    “到了,”重齊笑眯眯的說道,“這裏就是我家主人的金桂畫舫齋。”


    重齊帶著驚夢登樓而上,放眼望去,這座船型建築被一汪綠水環抱。


    “若遇下雨天,池上雨霧迷蒙,更別有天地。”驚夢聽重齊這樣一說,才發現自己被眼前美景恍了神,她輕咳一聲,問道,“還要往上走嗎?”


    重齊點點頭,“巫女姑娘,神君,請。”


    ---


    “噢?驚夢姐姐,你們來了!”說話的是正含著一嘴點心的團團,他直起身憨直的笑著。


    驚夢用眼神愣了一下他,他立刻吞下口中的點心,怯怯的坐了下去。坐在一旁的喜珠滿臉寫著不知所措,望了一眼驚夢,又瞟了眼正抱著手,一臉不爽的宋歡。


    “殿下,貴客來了。”重齊說道。


    “殿下?”


    驚夢驚訝的望向正前方,一座金玉屏風前正坐著一位貴氣逼人的男子,他理了理繡著金線的紫衣,緩緩站起身,笑盈盈的說道,“早就聽聞娥山有巫,一直無緣親見,甚是遺憾。”


    驚夢這才看清楚到這位器宇軒昂的殿下左手食指帶著的那枚黑色指環是蠍子形狀。


    “還有這位神君...”男子很是恭敬的頷首笑道,“慕容無鳩有禮了。”


    “慕...容....!”白雅漆黑的瞳仁驟然收縮了一下。


    “你就是萬寶樓中紗帳後的那位神秘人?”驚夢抬著下巴問道,“你是哪位殿下?哪裏的殿下?這樣請我們來...最好有個好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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