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師青在旁邊聽到,難以置信的凝向白雅,“這樣你都能同意?”


    白雅輕歎了口氣,將目光轉向前方,“你以為我不同意她就不會燒了嗎?”


    “啊?”魚師青眉梢一挑。


    “反正明裏暗裏她都會一把火將那裏燒了,我不如順水推舟周做個人情,至少她下次想要做什麽的時候也會對我如此坦白。”


    魚師青呆呆的張開嘴,愣了半天,然後忽然咧嘴一笑道,“白雅!你居然變得和我一樣圓滑伶俐了!”


    白雅眼光一沉,嫌棄的扭過頭,又歎了口氣。


    “神明大人,你們看...阿律能鬥得過仙姑嗎?”小葵緊皺著眉頭,擔憂的問道。


    白雅和魚師青同時看向鬥妖場內。


    “那要看阿律想不想真的傷那個仙姑性命了。”魚師青淡聲說道。


    鬥妖場內,上百隻金蝶正撲扇著翅膀,繞著仙姑旋轉環繞。


    仙姑揮舞著手中的煙杆,嚐試著想將惱人的金蝶敲落,哪知金蝶的翅膀太過鋒利,瞬間就在她的煙杆和手背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傷痕。


    仙姑寸步難行,她按了按流血的手背,憤怒的盯視著空中的阿律穩了穩心神,隨後口中咒罵了句什麽,才又猛吸了幾口煙草,在吞雲吐霧時猛然吼出一聲,“煙魅奪魂!”


    幾團白煙嫋嫋升起,開始時飄忽不定,從金蝶的包圍中徐徐散出,散出後身形倏然一聚,猛地就朝阿律襲去。


    就在白色煙魅那雙骨瘦嶙峋的手快要碰到阿律時,阿律振翅一閃,再飛快一個迴旋,一束束金光橫豎出現在夜幕之下,錯雜交織的穿過煙魅的身軀,煙魅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還在冒著煙的煙槍從仙姑手中哐啷一聲落地,碎成兩截。


    阿律冷酷的俯視著仙姑,但仙姑卻沒有要束手就擒的打算,隻見她挽起雙手手袖,屏氣凝神朝阿律怒視過來,“看來必須讓你見識見識大時山吳家祖傳的通靈本事!”


    仙姑將腳下的布鞋一蹬,赤著腳開始跳了起來,她的舞姿完全談不上優美,還格外怪異悚人,她僵硬的肢體和瘦骨嶙峋的骨節一邊舞動一邊發出卡塔卡塔的聲響。


    站在不遠處的虹珂驀然注意到這個詭異的情景,他定睛觀察著仙姑的步伐,怎麽覺得似曾相識。


    “這老仙姑...難道和我們巫門有關?”虹珂緊皺著眉頭,看向魚師青,以靈犀術問道。


    這邊魚師青和白雅也注意到了仙姑的舞步。


    “看上去像,卻又好像...”


    魚師青凝著仙姑搖頭晃腦的舞姿,還在思考著,卻見她發黃的眼珠開始翻灰,隨即大吼一聲,“吳氏祖巫在此!何神敢住!何妖敢擋!”


    說時遲,那時快,白雅身形迅疾移動,立刻出現在阿律身前,一掌將仙姑釋出的咒力摧散。


    “阿律,接下來就交給我吧。”白雅懸身半空,一臉嚴肅的望著仙姑道。


    仙姑朝上使勁夠著脖子,欲以灰瞳與白雅對視。隻不過她才看了一眼,雙眼就被一道強烈的亮光無情灼刺,她喉嚨裏立刻發出一聲慘叫。


    捂住眼睛往後退了幾步。


    “見到本神還不出來!”隨著白雅的大聲嗬斥,一聲龍吟響徹天際。


    還在場內的村民和賭客皆被這震耳欲聾聲音嚇得跪倒在地,紛紛埋頭俯首,抖得像篩糠一般。


    阿律茫然的從白雅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看向仙姑,隻見仙姑已經癱跪在地,淩亂的長發散在眼前,嘴角還掛著不少白沫。


    她蜷縮著身子,又是恐懼又是畏縮的不斷瞟向白雅。


    “空蒙吊客...”白雅見她遲遲不現身,便抬起下巴,眸光淩厲的說道,“你是在考驗本神的耐心。”


    仙姑雙肩一顫,隻見白雅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指尖開始閃爍著璀璨白光。


    “神龍君饒命!”


    一個光影立馬從仙姑身上飛了出來,仙姑頓時昏倒下去。


    那道光影逐漸形成人的形狀,匆忙上前,顫抖著拱起手朝白雅做禮道,“空蒙吊客宿厭...見過神龍君...”


    “宿厭?”魚師青眉心微微一皺。


    “這個名字...好陌生,好像從未聽聞。”虹珂此時已經來到了魚師青身邊。


    “搞老半天,居然是你們巫門中人!”茯神鳶也過來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道,“啊呀,為什麽驚夢不在啊,浪費了一個能調侃教育她的機會!”


    虹珂和魚師青同時挑眉看了一眼茯神鳶。


    “這就是傳說中的相愛相殺?”魚師青問道。


    “我隻看到了相殺,”虹珂聳聳肩,“沒看到半點相愛。”


    “宿厭,”白雅俯視著她,“你竟敢私立門派,自稱祖巫,還造下這麽多罪孽!”


    宿厭聞言,立刻重重跪到地上,“神龍君...時至今日我罪有應得,半分不敢辯駁,但我也確實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白雅眸光一凝。


    “三百年前,我從空蒙出發,欲到靈山參加降神。路上...我...我遇到了一位翩翩公子,他名叫吳淵,我與吳淵一見鍾情,很快便情愫繾綣,不願分離。當下我便決定放棄降神,與他私奔,從此隱姓埋名...”


    宿厭說著渾身依舊顫抖不已。


    “我擅長招陰用魅,所以在與吳淵迴到大時山的老家後,便用所學咒術替村人驅邪散病...我們日夜相守,成親生子,日子很快就過到了生離死別...吳淵死後,為了讓我們的後人能養活自己,有一席立足之地,我...我便教授了他們煙魅之術,可我沒想到...擁有我血脈,得到我真傳的後人,特別是這個吳阿芳!會在幾百年後造出這樣的罪孽...”


    “你沒想到?他們擁有你的血脈,還得了你的真傳,”虹珂已經來到鬥妖場中,走到宿厭麵前說道,“並且會在失利時召喚你出現幫忙...你把我們都當成傻子嗎?”


    宿厭抬頭朝虹珂望去,卻見泉先神君魚師青也跟在他身後,她渾身哆嗦,不停吞咽著口水,心下暗罵身邊躺著的吳阿芳真是不知死活,竟然給自己同時招來了兩位妙見尊神。


    宿厭渾身都怕得抽搐,再看到白雅帶著阿律也落到了自己麵前,她趕緊伏地一拜,“神...神龍君,泉先神君...其...其實我已經得到了懲罰...”


    “懲罰?什麽懲罰啊?說來聽聽。”茯神鳶也走了過來,抱著手說道。


    宿厭稍微直起身,揚手摟過一邊的頭發,朝她們露出了脖頸,那裏有一枚十分顯眼的黑色印記。


    虹珂自然知道那枚印記,他在看到的瞬間便忌憚的往後退了半步。


    “這是什麽?”茯神鳶見他臉色忽然緊張起來,便湊過頭小聲問道。


    “這枚印記被稱作神隱,”虹珂說道,“是由巫鹹爺爺和靈氛奶奶共同編織的詛咒。被烙下神隱印記的巫覡會在這世間投胎轉世至少八萬四千次,沒有咒力,沒有咒靈,更不可能降神,隻能在六道裏痛苦又混亂的輪迴,直到將身上的罪孽贖完,才能消去神隱詛咒,變成凡人。”


    “這...這麽狠啊...”茯神鳶暗自咽了口口水。


    “正因如此...”宿厭搖頭苦笑道,“我才不想進入輪迴...”


    魚師青冷笑一聲,眯了眯眼睛,“啊,我明白了,所以你需要很多錢,因為你要買很多香料,讓後代供奉給你,這樣你就能維持住你這早就該跌入詛咒輪迴的靈魂。”


    被魚師青一語道破天機,宿厭隻覺慚愧,她耷拉著腦袋,斜瞟了一眼昏厥在地上的吳阿芳,“我最初就是因這些後人造的孽被烙印上詛咒,當然要他們替我一起償還!可無奈他們什麽都不會,就隻懂煙魅之術,驅邪斬祟來錢太少,根本不夠供奉我...所以...”


    “所以你就徹底放縱他們行傷天害道之事?”白雅冷聲質問道。


    “我...我寧願像遊魂一樣這樣飄著,也不願意去遭受非人的痛苦輪迴!”宿厭話音才落,就見白雅眸光一凜,她心弦震顫,立馬妥協害怕的膝行到白雅腳邊。


    “神龍君,神龍君,求您幹脆將我的元神和魂魄同時打散了吧!我願意,我真的願意就此消散,歿於虛空...神龍君,求您了...”


    “可那些因你而死的生命呢?誰來償還它們?!”茯神鳶半分都聽不下去,出言斥道。


    宿厭卻隻是拉著白雅的衣角,一邊哭泣一遍懇求。


    白雅冷冷的垂眸看了她片刻,才毅然決然的從她手中扯出衣角。


    “青,這是在你們駐守的地方發生的事,交給你們定奪了。”


    魚師青和虹珂一聽,很是一怔,睜大眼睛看向已經轉身要離開的白雅。“你要去哪裏?”魚師青趕忙問道。


    “我去看看驚夢,看她燒完了沒有。”白雅說著頭也不迴就走了。


    “燒?”虹珂對燒這個字眼很敏感,他立刻用目光詢問魚師青。


    魚師青笑笑,“別擔心別擔心。”


    阿律看了看白雅,又看了看宿厭和躺在地上的吳阿芳,無所謂的振翅飛起,就和白雅一起走了。


    茯神鳶也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聳了聳肩,哼著小調也走了。


    虹珂歎了口氣,看向魚師青,“怎麽辦?”


    “當然是送她進輪迴啊。”魚師青想都沒想就迴答道。


    宿厭一聽,渾身頓時散了勁兒,雙肩一垮,眼神無神又空洞。


    “還有這個吳什麽?”魚師青凝了凝眉。


    “吳阿芳。”虹珂抱著手迴答道。


    “哦,對,吳阿芳!不能再讓她繼續待在聞巧村,這裏的人很蠢,容易控製,萬一她要是...啊,對不住,沒想到你們還在這。”


    魚師青正說著,眼角掃到在一旁熱衷於看熱鬧的村民,尷尬的笑了笑。


    “不過...順便告訴你們一聲,”魚師青唇角一勾,又繼續說道,“吳阿芳在這裏犯下的所有殺戮和虐待,這些罪行...你們都是要同她一起承擔。不是嚇你們,因貪婪造下的罪孽,付出的代價...會更高...”


    ---


    “我和老頭子一生吃齋念佛,此生粗茶淡飯,本無什麽渴求。隻是...當我們發現小葵夢想著去城裏找沈先生學地學時...我們就覺得對她十分歉疚...”


    小葵的母親是個極質樸的村婦,當麵對白雅,魚師青,驚夢這一行人說話時,她都絲毫不敢抬頭。


    “地學?你喜歡地學?”虹珂有些吃驚的看向剛剛從破舊的小屋中走出來小葵。


    小葵手上端來幾碗剛煮好的熱乎乎的玉米粥,聽虹珂這樣問,猝不及防的掃了一眼驚夢幾人向她投來的目光,臉頰唰一下子就紅了。


    她趕緊低下頭,將木盤子放到桌上,將一碗碗玉米粥恭敬的分給客人,“大家一定餓壞了,快趁熱喝些...我爹爹煮的玉米粥最香了,”待將碗遞給虹珂的時候,她咬了咬嘴唇,小聲道,“別聽我娘胡說...”


    “我可不敢說謊,小葵以前畫的堪輿圖滿家都是...我們這附近的湖灣島嶼啊,她自己一個人早就走了個遍,隻是這半年沒錢買紙筆...所以...”


    “娘!”小葵羞得皺緊了眉頭。


    “因為我們的過失,讓你們受苦了...”虹珂愧疚的說道。


    “不,我們沒什麽...”


    小葵話音剛落,就見阿律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低頭看去,見阿律手上捧著顆綠鬆石遞給她。


    茯神鳶見他手心的那顆石子怎麽有點麵熟,低頭一看,自己腰帶上鑲嵌的綠鬆石怎麽沒了,“欸!你小子!這是長弈哥送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驚夢拽了下去,再被白雅一個眼神熄了火。


    小葵抿嘴一笑,“阿律乖,放心,小葵姐姐不缺錢。”


    “欸,”小葵的娘搖頭歎了口氣,“是我們愧對小葵,也正是因為什麽都沒有給過她,就想成全她一次,幫她到城裏找沈先生學地學...我和他爹才....”她說著老眼一紅,愧疚的看向桌邊的阿律搖了搖頭,“才害了阿律...”


    小葵他爹又端來兩碗玉米粥,這兩碗明顯比其他的都要清寡很多。


    “那位仙姑來找到我們,說我們隻要照她的話去做,召喚來一隻妖怪給她,她就給我二十兩銀...”


    小葵他娘很自然的就接過缺了口的陶碗,“我們一聽二十兩銀,足夠讓小葵離開這裏去找沈先生拜師學藝了,便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小葵他爹捧著玉米粥坐了下來。


    “她給了我們一隻書蟲,說如果這隻書蟲要是能連續吃下我們念的經文中三個“靈”字,那這隻書蟲便就有了靈氣。那時隻要捧著書蟲到曠野中召喚,就能召喚來附近或者路過的妖怪。”


    聽小葵他爹說到這裏,驚夢他們的目光皆是一覷。


    “吳阿芳是這麽和你們說的?”驚夢皺眉問道。


    小葵的爹娘兀自點了點頭。


    “不...不對嗎?”小葵不安的問道。


    “不對,當然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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