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歡匆匆結束了用餐,心心念著等在外圍的青黛和東翎,好不容易等到侍女撤下餐食,想著終於可以離開了,卻聽到賬外響起一陣鼓聲。


    人聲漸歇,沈清歡心裏莫名地湧出來一絲不祥的預感,果然,帳外響起了太後那熟悉的聲音,


    “見今夜歌舞升平,哀家真是興然,還未酣暢縱酒,各位名流豪傑可有什麽飯後即興?”


    話音剛落,一位身著深藍官服的男子便拱手起身,向太後和丞相行了禮,開口說道,“品詩會上,各位詩作揚葩振藻,徜徉恣肆,今夜如此良辰美景,定也不能負了這滿林梅香,不如以畫來留下此刻的景色如何?下官早就聽聞清河書院畫藝驚人的貴女不在少數,不如也讓她們來一展才華?”


    “好!好!”不少人在帳外附和,太後微笑著點了點頭,舞姬們便緩緩退下,中間的空地上不一會兒便擺上了文房四寶。


    賬外興致盎然,賬內的氣氛卻有些奇怪,那位名叫沈迎雪的少女自座位起身,緩步走到沈清歡這桌麵前,望著低著頭未發一言的李念兒,語氣怪異不屑,“不過是第一次參加品詩會,就可與王公子對詩,如今所說的一展才華又正好是你擅長的畫藝。”語氣微頓,勾了勾朱唇,神色很是輕蔑,“真是好手段。”


    “你說什麽?!誰耍手段?!”李念兒還未出聲,一旁的段君如便一拍桌子憤然起身,沈清歡被麵前巨大的聲響嚇得渾身一震,手裏的翡翠糕“啪嗒”掉到了地上。


    “君如。”李念兒忙起身拉住了暴躁的君如,皺眉搖了搖頭。


    沈清歡處在這漩渦的中心,眾人站著,她一人坐著反倒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自己雖不想惹事,但也的確看不慣沈迎雪如此囂張的做派,反倒對君如嫉惡如仇的性格頗是欣賞。


    “誰用了手段誰知道。”之前出口搶座位的豔服女子擋在了沈迎雪的麵前,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沈清歡有些可惜得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糕點,緩緩起身,屏蔽掉盯著自己的無數道視線,轉頭麵色沉靜地看向剛說話的女子,眼眸閃過一絲犀利,


    “此次作畫並未指名道姓指派一人前去,你們如此說豈不一開始便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了?”一旁的段君如聽到沈清歡的言論,轉頭向她遞來一個讚賞的眼神。


    女子皺了皺眉,上下打量了沈清歡一番,“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妄發言論!”


    “就事論事而已。”


    李念兒見狀連忙拉住沈清歡的衣袖,一臉的擔憂,“半夏…”


    正在氣氛僵硬之時,一個侍女掀簾而入,看著有些緊張的氛圍,有些微愣,下一刻便緩緩開口,


    “請書院貴女移步。”


    沈迎雪冷哼一聲,斜眼瞥了沈清歡三人一眼,轉身向帳外走去,段君如也學著她冷哼一聲,向著沈迎雪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一臉的憤恨。


    沈清歡抬手拍了拍李念兒抓著自己的手,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正在此時,帳外傳來太後的聲音,


    “聽聞品詩會上哀家的孫女也曾慷慨發言,沒親眼目睹她的風采著實讓哀家遺憾啊。”


    沈清歡聽聞,心裏咯噔一聲,靠,這老太婆又想出什麽幺蛾子,思緒混亂中,場上便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不如也請神女上台嶄露風采如何?如今世人皆知神女文采出眾,不知這畫藝又當如何?”


    話音剛落便聽見場內人們一陣陣歡唿附和的聲音,沈清歡腦門忍不住掉下三根黑線,這些人一個個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主。


    下一刻便又進來一位侍女,聲音朗朗,聽得沈清歡卻如催命一般,


    “神女在否,請移步。”


    帳內頓時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連走到帳門口的沈迎雪也停下腳步迴頭張望。


    沈清歡感覺到李念兒握著自己的手有些顫抖,轉頭看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眸子,整理了思緒,名義上的祖母召喚自己,既然參加了晚宴,如若不出場便真拂了她的麵子,現在明裏倒還不至於得罪她。


    沈清歡緊了緊李念兒的手,微點了點頭,看著擋在自己麵前的豔服女子,也學著她們的樣子,微揚頭,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言語充滿著鄙夷,


    “哎,麻煩讓讓。”


    麵前的女子甩了甩長袖,側轉身瞪著沈清歡,“你誰啊?你…”


    “這位便是神女。”


    李念兒打斷女子欲出口的話,緩緩開口說道,話語剛落,賬內便靜若寒蟬,仿佛可以聽見針落的聲音。


    沈清歡感受著四麵傳來的視線,斜瞥了呆愣的豔服女子一眼,向前緩緩踏了一步,肩頭狠狠撞開了一動不動的女子,隻見她一個踉蹌差點倒地,沈清歡鼻子裏冷哼一聲,


    “喲,不好意思啊。”語氣卻透著滿滿的不屑,斜瞥了一眼此刻仍有些罔知所措的少女,嘖嘖兩聲,像看一個傻子一般,下一刻便拉著李念兒出了帳門。


    沈迎雪站在帳門口,咬著朱唇,神色透著不甘和懊惱,狠狠地盯著李念兒的背影,竟不知她還與名動京城的神女成了朋友。


    沈清歡迎著各處投來的的目光,緩緩走入場地,學著其它貴女向太後行了禮,隨意一瞥卻不小心看到左側軒轅宸望著自己那鼓勵的眼眸。


    太後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微抬手讓她們起了身,“半柱香的時間,以梅為題,隨意作畫。”頓了頓,看向沈清歡,發現她正看著某處,順著她的視線便看見了端坐的軒轅宸,眼裏閃過一絲犀利,下一瞬便換上了滿眼慈愛,“神女,不用緊張,你是哀家的孫女,隨意便可。”


    被突然點名道姓,沈清歡有一瞬間段怔忪,迴頭看向太後,迴禮恭敬地說道,“是,太後。”


    司馬婺華聽到沈清歡如此恭敬疏遠的稱唿,臉上的笑容似有些掛不住,微眯眼掩去眸子裏的利光,藏在袖袍裏的琉璃指套深深地掐著楠木扶椅。


    沈清歡卻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在現代到了展露才藝之時最忌諱的便是攀關係,卻是忘了太後隻想展現祖孫和睦的初衷。


    片刻,曲眉豐頰的侍女們便輕盈蓮步、姍姍而來,依次站立到每個案桌前,一副研磨靜等的姿態,沈清歡和李念兒隨意找了個相鄰的位置便坐下了。


    四周注視的目光和竊竊私語讓沈清歡很是不舒服,就像是在動物園被圍觀的表演。


    伺候在旁的侍女每人拿出一柱熏香插入香爐內,綿長的鼓聲後,繪畫便開始了。


    貴女們奮筆急書,沈清歡斜靠在椅子上,手拿毛筆,卻滴墨未落,一旁的李念兒投來問詢的目光,擔憂之意不言而喻,沈清歡迴了一個放心的眼神,便抬手扶額,緩緩閉上了眼睛。


    沒人知道此刻沈清歡雖麵色不顯,內心卻慌亂無比,她在現代可從來沒有學過繪畫,更別說博大精深的國畫了,自己的文藝細胞還未被開發,此刻除非是老天降神跡,讓自己一瞬成神,要不她真沒辦法在此刻畫出像樣的畫作。


    時已過半,鼻尖傳來陣陣梅花的香氣,沈清歡深吸一口氣,耳邊傳來越來越大的議論聲,她腦海裏閃過自己在現代和國畫有關的所有片段。


    片刻後,沈清歡緩緩睜開眼睛,也不管握筆姿勢是否正確,提筆便往硯台裏狠狠一戳,濃重的墨水浸染筆尖,隨意抬手,一滴墨水便落在麵前潔白的宣紙上。


    “神女,需要換一張嗎?”一旁的侍女見狀,恭敬地開口詢問。


    “不必”沈清歡挑了挑眉,胸有成竹地任由墨汁一滴滴落在宣紙上,隨後微俯身,朱唇輕啟,便向著宣紙吹了幾口氣。


    沈清歡奇異的舉動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落座稍遠的人都伸著脖子想看看她在畫什麽,私語聲不絕於耳。


    當事者卻對此熟視無睹,沈清歡拿起宣紙兩端左右搖晃起來,三五下便放了下來,此時,被她吹出的粗直黑幹上便顯現出一個個雜亂的枝椏,沈清歡甚是滿意的點點頭,迴頭便讓有些呆楞的侍女換上朱丹色,拿起稍細的羊毫筆蘸取點滴,抬手隨意地點在繁雜的黑色線條上。


    場上一片啞然,太後微眯了眼,對沈清歡這怪異無比的舉動也很茫然。


    熏爐冉冉,飄飄生紫煙,半香不過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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