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應聲退下。


    陌幽離深吸口氣,陰沉的俊臉上神色不明。


    那雙勾人的丹鳳眼,散發著冷戾的寒氣,想到顏落的身世,他內心有激動,慶幸,隨之…又陷入深深的糾結。


    “難怪你身上會有鳳言的氣息…”


    他自言自語,修長的節骨緊捏在一起。


    以往納悶了許久的事,因為顏落的身世被解開,一切也就順理成章多了。


    以前一直盯著顏如玉,就是因為她是鳳言的女兒。


    所以,待人無比冷傲的他,刻意擺著傻兮兮的笑臉去討好她,掩飾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還想從她身上找到自己一直找的東西。


    卻耐何,在顏如玉身上,他沒尋著半絲。


    反到是在顏落身上,讓他尋著一絲熟悉的氣息。


    現在,知道了顏落才是鳳言的女兒,他本該高興的。


    可是為什麽,此時一顆心卻像是失了魂一般呢。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緩步移至後方的牆邊,抬手挪轉了一下牆壁上的油燈台架。


    ‘哢嚓’一聲悶響。


    牆壁上機關打開,凹進去的空槽裏,靜靜躺著一幅畫。


    陌幽離心思沉重,拿起畫卷展開平鋪在桌麵上。


    畫上,是迎月捧著腦袋,溫柔的笑容,仰頭看著上方,對上的,是墨影那英俊寵溺的雙眼。


    伸手,拂上畫裏迎月那精致的眉眼。


    “曾幾何時,腦子裏想著你,我便有了奮鬥的動力”


    “可、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你的眉眼,變得那麽模糊…”


    腦海裏,夜靈的身影和顏落的身影不停變幻,一會是夜靈燦爛的笑臉,一會,又是顏落那隱忍又憋屈的撅臉。


    他自言自語:“你知道嗎?她和你好像…”


    “一樣那麽柔韌倔強”


    “就像你,說過一輩子不再理我,就真的再不理我了…”


    “好不容易,你終於再次約我,卻因為那份可笑的驚喜,讓我再次錯過你…”


    “如今,我卻不知道,該不該拿命去賭,賭一個,與你重逢的機會…”


    這一夜,他久久沒睡,坐在密室的椅子上,盯著桌上的畫,腦子裏,想了許多許多。


    次日,顏落挑著時間,把那尊玉觀音帶去上官雲的思念玉行。


    上官雲拿在手裏打量了許久,對顏落的手藝大誇特誇。


    “起初,第一眼看著你的雕刻,我就覺得眼熟,沒想,你竟是殷大哥一手帶出來的徒弟”


    說到義父,顏落心裏頭也感慨頗多。


    “殷老板,你與義父相識時間長嗎?”顏落問道。


    上官雲眉目柔和,輕笑道。


    “以後,就別殷老板殷老板的叫了,喚我一聲雲姨吧”


    說著,又道:“我與殷大哥,自幼相識,也算是青梅竹馬吧,雖然…他的心不在我身上”


    上官雲拿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茶水,以掩飾心裏的尷尬。


    “殷大哥自幼便心思靈巧,一雙巧手更是了得,對雕刻造詣頗深,他的雕刻,一度還得到先皇的青睞”


    “隻是後來,兩國戰亂,殷大哥身為男兒,誌在四方,隨著殷伯父上戰場,後來,這些東西,便沒再見他折騰過了”


    說到這,上官雲眉色裏多了幾抹憂愁。


    “也就是那幾年,他認識了她…那個如謫仙一般的女子”


    顏落聽著,內心有點尷尬。


    不知道上官雲知道自己就是鳳言的女兒,她是否還會對自己這般客氣。


    不過,這樣的上官雲,真的很讓人心疼。


    感情這個東西,有人得到,就有人會失去,兩情相悅是好,可是天下間真有兩情相悅的,又能有多少呢。


    顏落歎了口氣,開口安撫:“雲姨,那些都是過去了,就不必多糾結”


    “對了,這幾日,可有義父的消息?”


    上官雲搖頭:“他仍沒有寫過家書迴來,不過,我前些日子派去打探的人,倒是得到消息,據說一切順利”


    “如此甚好”顏落欣慰的點點頭。


    上官雲將玉觀音收好,留顏落在這玉行吃飯。


    飯間,還勸說著顏落:“丫頭,你可有興趣在我這裏做玉雕?我瞧你手藝,不比那些大師差”


    顏落聽著,有些心動。


    雕一尊玉觀音,能得到五十兩,怎麽算也不比做衣洗機吃虧。


    雖然自己身上有不少錢,但卻不是自己賺的,她的觀念裏,錢可以多。


    但是自己賺的,用著才是最舒服的。


    隻是她有點擔心,自己在將軍府地位很尷尬,在京城會呆多久也不確定。


    這應下是沒關係。


    可是能做幾天卻未可知。


    見她猶豫,上官雲又道:“你可是有什麽顧慮?”顏落笑了笑,把自己心裏所想都與上官雲說了。


    上官雲一聽,寵溺摸了摸她的丸子頭,笑道:“你這孩子,我又不是什麽外人”


    “在我麵前何需擔心這麽多,你且先做著就是,啥時候想離開,我定不會阻攔”


    “而且,平日裏你有時間就來,沒時間就不來,都沒關係的”


    顏落會心一笑:“雲姨,你這麽寵著我,就不怕我上天麽?”


    上官雲被她幽默的言語逗得嗬嗬直笑。


    “傻孩子,我這不是什麽加工坊,對產量什麽的完不趕,你能雕刻出來多少沒關係,我這邊,自然還有成品渠道,不過是需要我多跑上那麽幾趟而已”


    顏落也沒什麽好糾結的了。


    能賺錢,總比在將軍府拿那五兩銀子的月奉來得強。


    “如此,我便在這謝過雲姨了,謝謝你給我這賺錢的機會”


    上官雲笑了笑:“傻丫頭,客氣什麽”


    抿了口茶,又對顏落道:“明日長公主壽辰,長公主應該也邀請了鎮遠將軍府吧?你可會去?”


    顏落扒著碗裏的飯菜,迴應道:“我娘倒是跟我說了一聲,不怎麽想去呢”


    顏落看了眼上官雲,她記得義父說過,上官雲是長公主的女兒。


    隻是她也明白,這個長公主,跟義父口裏的那個長公主,定然不是同一人。


    一個是先帝的胞妹,一個是當今聖上的胞姐,算起來,上官雲跟長公主,是同一輩的。


    上官雲客氣道:“去吧,我這正愁一個人去那裏悶得荒,你要是去了,還能陪我解解悶”


    顏落有些不理解的看著她,按理說,上官雲的身份,也該是不少要巴結的對象。


    上官雲尷尬道:“我性子比較冷淡,是以沒有多少人願意與我來往”


    顏落挑挑杏眉,是人家不願意與你來往,還是你不願意與她們來往。


    不過,比起跟李芩和顏如玉那些虛偽的人為伍,她倒是覺得,上官雲給她的感覺要真實多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當年義父那樁事裏,上官雲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先不管如何,衝她對義父那份情宜,加上這本尊親娘已死,而且當年之後也各自婚嫁,鳳言與義父,終歸是無緣的。


    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她一個外來靈魂,更沒什麽好糾結的。


    “那明日我便去瞧瞧”顏落笑著應下。


    上官雲眉開眼笑的:“如此甚好”


    說著,還起身去內閣拿來一個包袱。


    抬眼,有幾隻玉簪,還有精致的步搖,另外,還有兩套上等雲錦織的成衣,都是淺淺的嫩綠色,綠得發白,又顯得很清晰的那種。


    款式盡不相同。


    上迴與景逸塵一道去的那家成衣店,都沒有看到這般優質上等的布料。


    一看便知價值不扉。


    “丫頭,這是我一點心意,你別嫌棄”上官玉客氣道。


    顏落眨巴著雙眼:“雲姨,你不必這麽破費的,你這樣…我受之有愧”


    上官雲笑道:“傻丫頭,你我之間,何必這般客氣”


    “那玉煙樓的掌櫃與我有些交情,聽聞我想購置兩套未出閣姑娘穿的成衣,送了我兩套,沒我收銀子,你且安心吧”


    玉煙閣,那家與玉煙樓一樣高級的存在,隻是一家是酒樓,一家是成衣店。


    上迴在她買衣服的那家店裏,她就有聽到人議論那玉煙閣的成衣是多麽的好看,多麽的精致,就是貴到讓人望而卻步。


    這麽貴重的東西,那玉煙閣的掌櫃真會這般輕易就送給上官雲?


    顏落怎麽覺得上官雲在唿悠她呢。


    見她還猶豫著,上官雲又道:“好了,別瞎想了,你瞧我這一把年紀的,這麽嫩的顏色,你要是不收下,留在我這,我也穿不了”


    “難不成,你讓我送給府上的丫頭?”


    “收下吧,大不了,你往後替我雕刻玉品時,多費些心思,多打磨一點花樣出來”


    上官雲都這樣說了,她再推脫,就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那謝謝雲姨了”


    將包袱綁好,顏落又道:“雲姨,我知道你心腸好,以後不要在我身上破費了,我現在自己能賺錢了呢,沒以前那麽摳門了”


    “再者,衣服這些東西,府上也會準備,雖然不是很優質的那種,但比我在鄉下穿的,要好多了”


    “我對這些,也沒什麽追求,所以,雲姨真的不必破費,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看她一臉不好意思的。


    上官雲應道:“好好好,都聽你的”


    顏落在種子店裏購置了一些菜種,當天迴去遍撒在了地裏。


    唯一不好的是,這府裏的茅側雖比鄉下幹淨,但是弄起肥水來,還真是能把人給熏死。


    顏落擰著眉頭,越發覺得義父人真是太好了,在鄉下,這些糙活都不讓她碰。


    可是,她也不置於為了這小片地去雇個人來替她幹這個。


    連墨竹,她都沒喚。


    桃花眉頭也擰得深深的,她在鄉下的時候,幫顏落鋤過地,但糞水這些,一向是男人幹的。


    顏落折騰了一小會。


    扔下糞勺,轉到前院,看著新來的那兩個婢女。


    再想到李芩的卑鄙,一抹精明閃過。


    指著那兩名婢女道:“你們,給我施肥去”


    那兩名婢女原本還在暗自討論,這醜小姐也太窩囊了,好好的千金小姐不當,非要整這些個鄉野村姑幹的事。


    更覺得夫人把她們兩個一等丫頭調到這二小姐院裏,是委屈了她們。


    沒想,下一秒顏落卻指著她們,讓她們去施肥。


    不可置信的看著顏落:“我、我們?”


    顏落淺著賊笑:“我剛剛動手呢,就是親自給你們示範了一下肥要怎麽施”


    “難不成,這等活計,你們身為下人的,還讓本小姐親自動手?”


    這兩名婢女,一個是春暖,一個是春雨。


    一聽顏落的吩咐,兩個人杵在那腳下就像訂了釘子一樣,許久都沒個動靜。


    良久,春暖才開口道:“二小姐,夫人要奴婢二人前來,是教你規矩和禮儀的…”


    “而不是、做這些低賤的活計”


    顏落聽著,瞬間就不樂意了,三步並兩步走了春暖跟前,清音涼涼。


    “你說什麽?”


    “你說這是低賤的活計?”


    “哼…”


    “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你每天吃的菜,不是肥水淋出來的麽?”


    “竟然敢說這是低賤的活計,沒有肥水的澆灌,你們連菜都吃不上”


    春暖春雨委屈的站在一邊:“可是小姐、夫人派奴婢來,是來伺候小姐,和教導小姐的”


    顏落一臉不屑,諷刺道。


    “本小姐的禮儀和規矩,可是宮裏德高望重的許嬤嬤親自教導的,許嬤嬤驗證過關才離開”


    “如今你們一口一個來教我禮儀規矩,到底是在瞧不起本小姐,還是在質疑許嬤嬤教導無方?”


    一頂高帽子叩下。


    春明春雨臉都氣紅了,看向顏落的雙眼,委屈到不行。


    “二小姐,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顏落叉著腰:“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麽意思?”


    “身為下人,主子的命令不聽,讓你們幹點什麽,還推三阻四的”


    “如此,我要你們留在這院裏有何用?”


    春暖春雨一臉憋屈,看向顏落的目光裏有委屈,更多的是抱怨。


    “可是二小姐,奴婢們的手,是用來作畫彈琴的”


    顏落揉了揉眉心:“嗬,敢情,夫人把你們派到我這裏,是讓你們來當小姐的?”


    春暖聽著,內心暗自誹腹,果然傳言如此。


    這位二小姐來自鄉下便算了,還蠻不講理,虧夫人還說什麽讓她們來教二小姐禮儀規矩,依她看,這分明就是扶不起的阿鬥。


    揚言道:“二小姐,我們在大小姐院裏的時候,連少掃帚都不曾摸過一下”


    “你、現在讓我們去弄那令人作嘔的肥水…這、是不是太過份了”


    顏落軲轆著一雙大眼睛:“我今兒個就問你們一句,做、還是不做?”


    春暖春雨一臉不願意的表情寫在臉上。


    顏落也不免強,朝她們擺了擺手:“得了,既然本小姐使喚不動你們,那我自然也沒有留你們在院子裏的必要”


    “趕緊的,收著一下包袱,從哪來,迴哪去吧”


    春暖春雨聽著,心裏頭可真是一萬個不爽。


    暗道這二小姐真是沒半點眼見勁,夫人可是跟大小姐嘮嗑了許久,大小姐才同意她們過來這梨棠院的。


    這位二小姐竟然還不稀罕,到底是自視甚高,還是瞧不起大小姐。


    真是氣死她們了。


    反正,打死她們也不會去挑肥水的。


    咬著牙,當即就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


    好不容易院子裏多了兩個婢女,這又被氣走了。


    顏落隻得自己動手。


    桃花看著也覺得著不好,怯怯的對顏落道:“小姐,這施肥的事,還是我來吧”


    桃花心裏頭雖然也不願意,但是她不想被趕走。


    看顏落施起肥來有模有樣的,桃花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矯情了,小姐都肯做的事,她一個婢女有什麽理由不能做。


    而且顏落對她有恩,這事怎麽算,也不能讓顏落親自動手。


    顏落沒丟手,桃花隻得和顏落一起打理。


    惡心是惡心了些,習慣了也就沒事了。


    桃花的表現,顏落還是滿意的,看在眼裏,她並沒有坑聲。


    次日,便是長公主的壽辰,桃花一大清早就來伺候了,給顏落梳洗。


    隻是顏落沒讓桃花碰她這張臉,讓桃花給她梳了個稍微精致的發鬢,也省得著裝隨意,讓長公主以為自己是輕視她。


    長公主到底是皇家的人,若是被人家抓著小辮子,她可沒能力跟皇權對坑。


    “小姐,這兩身衣服,你更喜歡哪身?”


    不得不歎,桃花這丫頭眼光還挺毒,櫃子裏衣服眾多,她卻單單選中上官雲送她的。


    更應該說,上等布料無論放在哪裏都是會發光的。


    顏落看了眼,兩套衣服款試不一樣。


    一套是大袖的,一套是窄袖。


    大袖的那套,上等雲錦做底,麵上還有一層薄薄的雲紗,看著就很仙氣。


    相比之下,窄袖的那套,就多了幾分幹練的英氣。


    各有各的風格,論行事方便與否,她更喜歡窄袖。


    論款式,她更喜歡大袖的,顏落約莫思索了下,這種場合,大袖的比較襯景,最後就決定穿這套了。


    雖然,很可能穿出去會讓人覺得,她是在毀了這身好看的衣服。


    但上官雲相送一場,她總得穿到人家跟前露露臉,以求顯示她的重視。


    淺綠色的雲錦為襯,白紗盈盈而飄。


    加上她身形高挑,偏瘦的身子骨,這衣服一穿上,簡直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仙到讓人不自覺忽視她臉上的胎記了。


    顏落又從衣櫃裏找了塊輕紗遮麵,畢竟這張臉太過於打眼,這萬一那長公主金貴,唐突了她可就不好了。


    殷紅的胎記掩去大半。


    這樣的顏落,讓桃花都看直了雙眼。


    驚唿:“天,小姐你實在太美了”


    顏落看了看鏡中的自己,這人啊,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還真是一點沒錯。


    哪怕頂著張帶著胎記的臉,稍微穿好一下,瞬間就變了個人似的,桃花會驚唿也不足為奇。


    “二小姐,可準備好了?夫人在府門等著呢”外頭,李芩派的婢女來崔了。


    顏落安置著桃花:“你在院子裏好好照顧桃葉,今兒個我帶墨竹去,畢竟那種地方,人多嘴雜的,沒個會武功的跟著,我這心裏不安”


    桃花點頭,雖然她也很稀罕去這種場合,但是她自己有幾斤幾兩她是知道的,一個沒弄好,丟了小姐的臉可就不好了。


    “小姐放心,我定好好守著梨棠院,前麵那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顏落笑了笑。


    又招來墨靈:“小寶貝,你今日也好好守著院子就行,但凡誰收覬覦姐姐錢財的,給我往死裏咬”


    知道顏落不帶它,墨靈好像很不高興。


    ‘嗷嘰’的叫聲都顯得不那麽興奮。


    顏落摸摸它的小腦袋:“乖,聽話,晚上迴來我給你準備好吃的”


    一聽到好吃的,墨靈蔫蔫的雙眼裏才有了幾分光彩。


    墨靈嗜血,隻是顏落不喜歡血,所以一直沒給它喝,今天顏落答應了給它好吃的,就代表能飽喝一頓了,它能不高興嘛。


    墨靈的聰明,桃花在鄉下的時候就已經見識過了,如今已經見怪不怪,隻是打心眼裏對顏落越發的佩服起來。


    這位二小姐可真是個奇才,連寵物都能聽懂她說話。


    將軍府正門的院子裏,顏昌明一行人早已等在那,唯獨顏落姍姍來遲。


    顏如玉一襲嬌嫩的緋衣,將少女的顏色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知是否被景逸塵懟過紅衣小醜,還是因為怕大紅太過搶眼,搶了主人風頭,今日李芩並沒有穿那一身大紅,而是穿了件奶黃色的錦袍,配著孔雀頭釵,倒也體麵,挺有一府夫人之風範。


    等顏落等了這麽久,顏昌明這兩日盡量平息下來的內心不自覺又開始升起熊熊怒火。


    “去崔崔,那死丫頭幹什麽去了,磨磨蹭蹭的,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李芩巧應道:“老爺息怒,已經派人去了”


    “落兒畢竟初迴將軍府,又沒有參加過什麽重大場合宴會,今日第一次,難免會重視些,興許是打扮去了”


    顏昌明不耐煩的看了李芩一眼,沒再開口。


    倒是顏如玉,溫柔的臉上寫著不樂意。


    對顏昌明道:“爹爹,小妹她初迴將軍府,禮儀規矩尚未修習得體,長公主壽辰如此重要的場合,讓她也前去會不會不太好?”


    “這些日子她在將軍府鬧的,不是玉兒容不下這個妹妹”


    “隻是她品行你也看到了,這在府上鬧鬧便罷了,若是鬧到長公主府,那就…”


    她話還沒完。


    視線便被一抹淡綠身身影吸過去。


    輕紗裹麵,淺淺的綠影行為舉止間溫柔得體,款款而行的步泛不緊不慢,半頭青絲被一支青竹玉簪高高綰起,寬廣的大袖錦紗袍厚而不顯肥重,整個衣身沒有過多的花朵做點綴。


    明明很素的身影,那股子脫塵的氣質卻讓人無法忽視。


    待顏落走近,顏如玉才看清楚,顏落身上穿著的,是玉煙成衣閣那近千兩白銀一套的上等雲錦雲紗織造而成的成衣。


    前些日子聚會時,鍾晴晴心心念念著的這套仙綠籮,卻因為沒有足夠的銀子,望而卻步的那套。


    這下賤的醜女,她憑什麽穿得這麽好。


    顏如玉緊捏著拳頭,長長的指甲陷入肉裏都不自知。


    不隻是顏如玉,就是李芩,眸子裏也現滿震驚之色。


    顏昌明對女人的衣服沒有多少研究,白了顏落一眼。


    “一大家子人就等你一個,你真是好意思”


    顏落對他的嗬斥,充耳不聞:“我好像並沒有要你等”


    顏昌明發現跟顏落說話總會忍不住想要發飆,想到還要赴宴,再想到李芩對顏落的重視,加上他對李芩,心裏多少有愧疚。


    最終,還是將心裏頭那股怒氣給掩了下去。


    招唿著一眾人:“既然人到齊了,趕緊上馬車”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府,隻備了兩輛馬車,顏昌明和李芩同乘一兩,顏落隻得跟顏如玉擠。


    沒管顏如玉上沒上車,顏落撩起裙擺,麻利的跳上去。


    她麻利的動作,落在顏如玉和春香眼裏,那就成了粗擼。


    扶著顏如玉的春香滿腹鄙夷:“麻雀就是麻雀,永遠成不了鳳凰,白瞎了這麽好看一套衣服”


    她聲音極小,本以顏落是聽不見的,或者說,就是顏落聽見了,她也不認為顏落敢把她怎麽樣。


    哪想,顏落鑽身進馬車之前,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麻雀能不能變成鳳凰我不知道,不過某些人,明明連烏鴉都敵不上,還當自己是鳳凰呢,嗬嗬…”


    春香臉都青了:“你…”


    她想說什麽,顏落已經穩穩的坐到裏頭,放下簾子。


    顏如玉看了春香一眼,示意她別再說,畢竟在人前鬧笑話,丟的是她的臉。


    顏如玉上了馬車,擺著張高冷的臉對顏落道:“妹妹難道不知道,嫡姐沒上車時,你是沒資格先上車的?”


    顏落懶懶的靠在車架上,擺出一副,我就是上了,你耐我何的模樣。


    她不說話,不迴應,甚至連眼神都懶得拋一個。


    顏如玉這心裏頭氣啊:“我和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顏落無語的吹了吹麵紗:“我怎麽記得,你我好像同是府上嫡女,怎麽就沒資格了?”


    “莫不是你仗著自己是先夫人留下的女兒,又甚得種馬爹的寵愛,就不把我放在眼裏?”


    “再者,你自己扭扭捏捏,慢慢騰騰的,生怕路人少看了你兩眼,還不準我先上車了?”


    顏如玉好看的臉蛋漸顯青色:“你娘不過是從妾爬到夫人的位置上的,要不是我娘親故去,你以為她有資格坐上夫人的位置?”


    比起顏如玉的憤怒,顏落顯得淡定多了:“是麽?”


    “既然你不服她坐上夫人的位置,那你就想想辦法,讓種馬爹把她從夫人的位置上趕下來”


    “到時候,等我成為真正的庶女,你再來我麵前得瑟不遲”


    “你…”顏如玉沒想,她好心開口,反倒被顏落給奚落。


    她向來習慣了在府上優越的地位,就是李芩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


    府上任何一個人,都沒拿顏落當嫡女,連份例,都是按庶女的例份來的,畢竟顏落從一出生就是庶女。


    哪怕她娘被扶正,也仍改變不了骨子裏那低賤的身份。


    偏偏顏落在這個上麵,沒有半點自知之明,還引以為榮,簡直要氣死她了。


    顏落抬眸看了顏如玉一眼,笑道:“我說好姐姐,你還是趕緊平息一下心裏的怒氣吧,瞧瞧你這張臉,紅得跟猴屁股一樣”


    “一會下了馬車,知道的人會知道你是生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為了好看,刻意把胭脂給擦多了”


    “結果這一個不慎,沒擦好,適得其反,好好的一張臉,弄得跟戲子一樣,給人見著,實在貽笑大方”


    顏落嘴不留情,吧唧的說了一堆。


    顏如玉長這麽大,從小就被顏昌明捧在手裏心,哪裏被這麽氣過。


    竟然說她的臉像猴屁股,還拿她跟戲子比。


    顏如玉平日裏再柔的脾氣,一碰上顏落就想炸毛。


    不過她得承認,顏落說得沒錯,這眼看就快到公主府,她要是失了態,可就得不償失了。


    平息下內心的怒氣,憤憤道:“真是個沒教養的,哼,就是穿得再好看,也上不得台麵”


    顏落眉目裏透著淡淡的淺笑,臉上被遮去大半塊胎記,這一笑,煞是迷人。


    “我說嫡姐,吃不著葡萄,就別說葡萄酸了”


    “我這身衣服,你就是稀罕,也穿不上,先不說你那肥胖的身子能不能穿下我這麽瘦的衣服,我要是沒猜錯,你手上也沒這麽多錢來買吧”


    顏如玉這種深閨小姐,說得好聽是什麽才女,其實,也不過就是膚淺之輩。


    不就像現代那些個愛炫富的腦殘富二代們一樣麽。


    每天吃飽撐的沒事就是比誰吃得好,誰穿得好,然後什麽名牌包包啊,香水啊之類的,更有甚者,拚爹,拚誰家有權,誰家有錢…諸如此類的,實在太多了。


    平日裏的顏如玉,雖然不屑於自己,但也沒明顯的表現出不鎮定。


    今兒個,她的目光可是在自己這身衣服上遊移不下十次。


    好看的東西有人欣賞可以理解,她即要開口嗆自己。


    如此,不嗆一嗆她都對不起雲姨送她這身衣服了。


    果然,顏如玉聽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說她沒錢,竟然還笑她胖,她這副身子,明明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對象好嗎?


    咬牙道:“自以為是,你的銀子還不是仗著小王爺的勢,從爹爹那裏搶來的”


    顏落好心糾正:“請你搞搞清楚,是種馬爹自願給我的,不是搶…”


    “自願、自願懂嗎?別告訴我你這天下第一才女,連自願是什麽意思都不懂”


    “還不是你使的那些下三爛的手段,你以為,若不是小王爺在場,爹爹能給你?”顏如玉發現,跟顏落說話遲早得氣死自己。


    她越氣,顏落越顯得一派輕鬆。


    那雙清靈的大雙眼玩味十足:“對呀,我就是仗著小王爺的勢怎麽了?有本事,你也仗著去…”


    “不要臉”顏如玉咬緊牙關,氣得不輕。


    又道:“如果不是我看不上他,你以為小王爺他能多看你一眼?”


    顏落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一屁投坐到顏如玉身邊。


    對著她的臉和身子上下打量,顏如玉都被她看得發毛了:“你想幹嘛?”


    顏落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噓…我發現,你不說話的時候,還免強能看兩眼”


    “你一說話,簡直辜負了這具美麗的身軀”


    “難怪景逸塵從前那麽喜歡你,如今都不願意多看你一眼,原來是有原因的”


    她嗤之以鼻,顏如玉臉色都扭曲了:“你…”


    她指著顏落的鼻尖,心裏那股憤怒之火無法消滅。


    馬車緩緩停下,顏落看了眼氣得不上不下的顏如玉,撩開車簾,迴望她一眼,笑得輕盈。


    “你就在裏麵慢慢的消消氣吧,我就不奉陪了”長公主府門口,賓客眾多,顏落沒再像先前那樣大大咧咧的。


    那些規矩她不是沒學進去,隻是看她想不想做罷了,這長公主府並不是將軍府,還是悠著點比較好。


    還別說,她正經起來,連墨竹都詐舌。


    暗自誹腹,如果不是知道這位小姐的真實本性,恐怕都要被她這假象給騙了。


    應顏落的要求,墨竹今天也沒打扮得那麽正經,那一些黑衣換成了一襲深紫,要說穿黑衣的墨竹是英氣十足,今日這身打扮,英氣不失的同時,還多了幾分女子的柔魅。


    顏落一下車,瞬間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盈弱的身姿梟梟婷婷,一頻一笑間,都透著大家風範,那輕白的麵紗,更讓人好奇,那雙水靈靈的大眼下,又會是何等風姿。


    她這張臉,原本生了胎記的時候,眉眼上方的顏色,也是比較淡的,如今被掩去半張臉,隻露出那淡淡的粉色。


    有她這婀娜的身姿做襯,不細眼看,她臉上若隱若現的那點胎記,根本就沒人會注意。


    顏昌明與李芩走在前頭,顏落淡然的跟在一邊。


    見顏如玉還沒下車,顏昌明今日被顏落氣到在先。


    這會見顏如玉磨磨蹭蹭的,心裏頭那股不快瞬間又升了上來。


    對春香道:“還不趕緊把你家小姐扶下來”


    他嚴厲的口吻,讓本就心裏不爽快的顏如玉越發委屈,以前的爹爹,可是從沒對她說過重話的。


    手中的帕子捏成一團,就差沒撕碎。


    下了馬車,仍用隱蔽的雙眼,恨恨的瞪了顏落一眼才甘心,隨之,又扯出那副盈盈淺笑。


    走上前,對顏昌明道:“可能是昨夜沒睡好,今日有點暈”


    顏昌明心裏的怒火瞬間就蔫了下來,轉為關心的口吻:“感覺可還好?要是不舒服,就迴去歇著也無妨”


    顏如玉連連搖頭:“無礙,歇息了片許,已經好多了,再者,我這人都到了門口,卻不進去,給有心人瞧見,怕要說玉兒不尊重長公主了”


    顏昌明想想也是:“既然好些了,那便走吧”


    顏如玉點點頭。


    這來往的賓客多,顏昌明碰著熟人,便與男賓一道寒暄去了。


    李芩則帶著顏如玉和顏落,去晉見過長公主,並把賀禮送上之後,才去後院與女客們會合。


    李芩交待著顏落:“落兒,今日可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這來來往往的,都是有頭有臉的貴族,可別衝撞了人家”


    顏落但笑不語。


    顏如玉看李芩的那雙眼透著寒芒:“也就母親你拿著草根當寶貝,換作我,這種人,是絕不好意思帶出來的”


    顏如玉丟下話,已經自己領著春香去找其她小姐們說話去了。


    李芩看著顏如玉的背影,唇角微啟,卻終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顏落站在一旁看著清楚,李芩看顏如玉的目光,果然滿滿的是母性,所以她對顏如玉的好,看在外人眼裏,都會歎一句,這位繼室待人家嫡女是真心不錯。


    可誰又知道,顏如玉本就是她的女兒。


    顏落內心有點複雜,她不想要什麽嫡女的身份。


    可有時候想想,這本尊在鄉下受盡苦楚委屈,連溫飽都沒有保障。


    而害她的人,卻在將軍府裏享受著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如果她還在,她或許不是李芩的對手,但如今,自己占著這副身子。


    說起來,沒有這本尊,也就不會有她的重生,她是不是也該為這本尊做點什麽。


    顏落內心有了抉擇,目光複雜的看著李芩。


    內心暗自發誓,最好李嬤嬤說的那一切都不要得到證實,否則,我定不會手軟。


    “落兒,你切記,一定要跟緊娘親”李芩又交代著顏落。


    顏落目光淺淺,跟在李芩身邊,一邊走著,一張四下張望。


    她在尋上官雲的身影,隻是沒看到上官雲,倒是先看到了景逸塵。


    那萌貨正板著張萌臉,一蹦一噠的從湖對麵的那條道上跑過來。


    這時候,李芩遇到熟人,和人寒喧去了。


    景逸塵氣喘噓噓的跑到顏落麵前:“落落,你怎麽才來呀,害我找你找半天”


    說著,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盯著顏落輕盈的身影瞧了又瞧。


    “呀,落落,你今天可真是太漂亮了”


    顏落還在讚他會見機行事,總算沒在這麽重大的場合喊她娘子,倒了省了不少麻煩事。


    那頭,顏如玉盯著這一幕,心中好蚊蟻嘶咬,百般不是滋味。


    那個賤人,就是仗著小王爺的勢,才敢這麽囂張的。


    平日裏,她最討厭景逸塵,今日,她內心卻生出不快。


    與她站在一起的鍾晴晴也哼著:“玉兒,那小王爺是怎麽迴事?以往他不是最喜歡粘著你的嗎?現在怎麽總是跟你那個庶妹搞在一起”


    這話,可是戳著顏如玉的脊梁骨了,雖然她不屑於景逸塵。


    但如今景逸塵卻粘著顏落,這讓她自我感覺失了人格魅力,更有種自己的東西被人奪走的不快感。


    ------題外話------


    呃…我不知道看文的讀者裏有沒有富二代,那些針對性的言論,純粹是劇情需要。


    其實不管是上層社會的人,還是低層的人群,現實中,攀比是太正常不過的現象,我隻是把這一麵寫了出來,不要覺得我在針對誰哈!


    還有關於文中一些設定,親們切記,這不是曆史文,架空而已,符合本文設定就好。


    最後,謝謝親們的大力支持,竹子感激不盡!


    另外,歡迎互動,歡迎調戲~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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