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胡夢秀的車,李明軒一直看著窗外發呆,大雨遮蔽了他的視線,他的身體裏似乎有兩個意識,一個勸他不要去想舒清妍,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放父親的骨灰,反正花有重開日,總有一天會跟她澄清誤會的!


    另一個意識告訴他現在打電話和舒清妍解釋,事實並不是她想的,但懷裏抱著的父親骨灰讓他也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現在隻想好好地把父親送走,其他的都不重要,養育了自己快二十年的父親就這樣被病痛折磨到死,他清晰的看見當一具沒有頭骨的骨架推出來時,整個身體都是扭曲的,雙手呈抓握姿勢,可想而知父親在死前也依舊遭著非人的痛苦,他這個做兒子的竟然一點都不知道父親在這兩年間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也是,想想這個年紀隻有大人牽掛孩子,哪有孩子牽掛大人之說呢?


    兒行千裏母擔憂,母出家門兒不愁,這種說法似乎千古未變,李明軒從未關心過自己的父親,他隻覺自己過於自私,隻把自己未曾得到過父愛這一件事掛念在心上,一直從內心討厭著父親,父親這一詞在他心中早已經模糊不清,他想要得到爸爸的關懷也成為奢望,但他並不氣餒,他也相信總會有機會和父親恢複到正常的父子關係,但他的去世有如晴天霹靂,李明軒再也不能親口喊一聲爸爸…


    想到這兒,他也早已泣不成聲,為什麽世間煩惱總是出現在他一人身上呢?


    “唉,看見了吧,你爸就是被一群小孩害死的,我希望你以後不要跟他一樣死心眼,人都是自私的,多為自己著想,懂嗎?”


    胡夢秀的聲音倒也溫柔,說什麽都是自己的孩子,看見他哭,心裏也是不好受,她也並不是狠心,隻是二十年以來就沒有見過孩子,自己也是自由慣了,和李京墨一樣,她根本不懂怎麽樣去做一位孩子的母親,她的思想還停留在二十年前,甚至認為李明軒還是繈褓中的嬰兒 ,如今雖省去了帶孩子的功夫,但她也明顯感覺到李明軒在刻意逃避她…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多給些零花錢,買幾身名牌衣服應該就會好了吧?


    對於自己的孩子,父母也總是喜歡說教,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孩子,胡夢秀也是這樣,她把李京墨的死全都歸咎於山區孩子們身上,她討厭李京墨,更討厭小屁孩,所以她絕對不允許李明軒再走他爸的老路!


    “要不把你爸帶迴美國安葬,讓他死後也能體驗一下榮華富貴的感覺,畢竟他這一生,過的太苦了…”


    胡夢秀歎息一聲,若是當年他願意跟自己一起,一輩子也不用過的那麽辛苦,更不會就在四十二歲的年紀早早去世,為什麽就那麽不聽勸呢?你又能得到些什麽?


    “爸的遺願就是葬在縣裏的公墓裏,他為學生勞累一生,最後再尊重他一下吧…”


    “瞧瞧!這就是死心眼!我真的不懂他的目的是什麽!裝作自己很偉大嗎?認為自己是一個高尚的人?視金錢如糞土嗎?神經病!”


    對於胡夢秀的憤怒言詞,李明軒多多少少是認同的,但是他並沒有說話,因為他看見雨中站著一個矮小的身影…


    黃旦旦!


    “停車!”


    李明軒冷肅喊了一聲,把胡夢秀給嚇了一跳“兒子,你要幹嘛?”


    “媽,我有點事…”


    “能有什麽事,外麵雨那麽大,趕緊辦完事,我們趕緊趕明天的飛機,下午帶你去買幾件衣服去,看看你都穿了學些什麽?這就是你爸說的,就算沒有你,我也會把孩子照顧的很好?真是夠打臉的!”


    “司機!停車!你耳朵聾了嗎?”


    李明軒真的是受不了了,他也搞不懂,為什麽父親都死了,還要對他不停地數落,想讓他在天上也不得安寧嗎?母親!她究竟有多恨爸爸?哪怕是他死了,都不能消除這個陌生媽媽心中的恨意?


    司機也不敢耽擱,踩下刹車,李明軒將骨灰盒放到車裏,下車前他盯著胡夢秀的眼睛冷冷道“他是你丈夫,無論你有多恨他,但是現在他死了,你可以把你的不滿現在全都發泄給他,現在,李京墨就在你的旁邊,你可以得償所願地辱罵他,但是請你不要在我的耳邊說這些,我不是你發泄不滿的傾聽者,更不想聽您的憤怒!”


    “砰”的一聲,李明軒關上車門,順手拿走車上的雨傘,他頭也不迴地衝向黃旦旦,將外套披在她身上,看見孩子蹲在地上放聲大哭,李明軒心裏很不是滋味,父親走了,該有誰來照顧她呢?


    “旦旦,你怎麽背著上官老師跑出來啦,你忘啦,下雨在外麵是會感冒噠…”


    李明軒抱起黃旦旦,雖然他討厭小孩,但是他不討厭黃旦旦這個孩子,和父親一樣,他是一個很善良的人,若是看見手動挨餓的人了,隻要能出一份力,就不會拒絕,他一想到父親離世,黃旦旦也活不長久時,他不能就這樣昧著良心,不管不顧,討厭小孩,討厭老師,心情糟糕,但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個善良的人…


    “我想爸爸…明軒哥哥,爸爸是不是走了?其實我都明白,大家隻是不想讓我傷心才會騙我,清妍姐姐也是這麽跟我說的,不過我剛剛看見她被一位阿姨打了兩巴掌然後暈過去了,姐姐呢,我以為哥哥姐姐一直在一起呢…”


    “好了好了,我們不談舒清妍姐姐了,我先把你送迴家,看你渾身都淋濕了…”


    李明軒強忍著悲痛,順手打了輛出租車,舒清妍…這夢幻般的名字再一次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她被媽媽打了兩巴掌?暈倒了?不知道現在她怎麽樣了,譚警官在她身邊應該沒事吧…


    李明軒的眼睛死氣沉沉,他隻覺得腦袋快要爆炸,那麽多突發事件讓他根本反應不過來,既是父親離世,又是擔心舒清妍,還有三天之後的高考,還有一個一路上要帶自己迴美國的陌生媽媽,好像他的人生在此刻已經被各種千絲萬縷的東西給分割,原本隻有一條路,而現在卻連路也看不見,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辦,該拿什麽去解決這一個個棘手的問題…


    他看著舒清妍的微信,猶豫很久,還是沒有勇氣再去發送一條安慰的信息…


    看著昨天剛加的媽媽微信,就在剛剛胡夢秀給他發了條消息“我希望你不要走你爸的老路,人生除了家人,你就隻是個自私的自己,你不是活菩薩,管不了那麽多底層人!”


    他並沒有去迴複,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迴答母親這個問題,也許她是對的,也許是錯的吧…


    陳樺發了一大段話,讓李明軒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放棄高考,隻有高考才會使得前途光明之類加油打氣的話…


    李明軒很感激陳樺,她才像自己的媽媽,可以說這十幾年,一直都是由陳樺來當媽媽的角色,她有媽媽般溫柔,又能把媽媽和老師的身份切換恰當,這或許才是媽媽的模樣吧?


    糟糕的心情已經無法再讓他迴更多的信息,他隻是迴了個嗯嗯,放心吧…


    還有許多朋友同學的關心,這讓他心裏暖暖的,有好朋友可真好,隻不過隨之一聲苦笑,這些問題自己一個都解決不了,麻煩事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心態,他現在都不知道該擔心哪一個問題,似乎當下的事情都已經是火燒眉毛…


    我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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