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粗糙,那凍瘡破裂結疤後,變成一個個有如印章般的老繭,舒清妍將口袋裏的防凍霜擠了些,強行拉過他的大手,進行塗抹,她的溫柔小心,讓李京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家的感覺,她就好像自己的女兒一般,像件小棉襖,溫暖著他那顆孤獨的心…


    而舒清妍也把李京墨當作自己的父親,李明軒的家人也就是自己的親人,對待親人,她絕對不會吝嗇半分!


    舒清妍也算是半個大小姐,父母在世時,家中所有家務都是由保姆來做,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她就是在溫室裏長大的花朵,但父母去世後,她以無力再雇保姆,所有的事都必須由她親自完成,在這種心理和外力的折磨下,她最終咬牙堅持下來,浴火重生,蛻變成一個不怕困難,獨立自強分真正女強人,在李明軒的不斷鼓勵下,她的性格又再一次得到加強,往前看,一定要往前看,前麵有彩虹,有美景,有很多好朋友在等著自己!


    這或許才是一個愛笑女孩該有的生活吧!


    打掃完衛生後,舒清妍看著放在灶台上的牛肉,一個奇妙的想法在她腦海裏形成!


    李京墨遞給舒清妍一杯熱水,看著她滿頭大汗的模樣,心中對她也是愈發滿意,妥妥的公公看兒媳和父親看女兒的眼神…


    “謝謝,叔叔,您會包餃子嗎?”


    “餃子?我會那麽一丟丟,最近幾年的年夜餃子都是上官老師幫忙包,我一大老粗,隻能負責燒熱水,哈哈哈。”


    “哈哈,我剛剛說的押送物資的朋友,來之前答應他,要為他包餃子吃,他這才答應幫忙的,所以我想用這牛肉包牛肉餡的餃子,叔叔您覺得我這個建議怎麽樣?”


    李京墨還沒說話,隻聽門外響起一陣如同黃鸝般好聽的聲音“我覺得這個建議很不錯呦!”


    門被推開,嘻嘻哈哈衝進來幾個活潑小孩子,一名穿著藍色舊棉襖的短發女老師走了進來。


    約摸大概有三十歲,如同黑寶石的瞳仁散發著亮光,她有著一張小巧瓜子臉,高翹的瓊鼻以及長長彎曲的睫毛,但山村的風霜依舊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的嘴唇已有了斷斷續續白色俏皮,皮膚也被曬黑,臉頰已被這無情寒風吹得發幹發裂,凍瘡讓她的耳朵看起來發紅發脹…


    “你就是李京墨老師經常說起的舒清妍小姐吧?”


    “對,您好,您是上官老師吧?”


    舒清妍笑著伸出手去,上官璃雪將手在身上擦了擦,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握住舒清妍那溫暖的手,上官的手很冷,冬天了,她還是穿的很單薄,當看見舒清妍那雙好看細膩的雙手時,她不禁看了看自己那雙蠟黃粗糙,已布上皺紋的爛手,她的指甲裏已布滿了白色粉筆灰和風中的灰塵,不太好意思與她握手…


    “你很漂亮,哈哈,我…”


    “你也很漂亮呀,能為這些孩子們付出那麽多,這豈是漂亮二字所能比擬的,我隻有一個花架子,卻做不出像您這樣的功績。”


    不得不說舒清妍很會聊天,她的每一句話都能戳中人的心扉,她一眼便看出上官的心思,這一席話讓上官自卑的內心好受不少。


    “姐姐,要抱抱!”


    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張開雙手,用那可愛萌萌噠的大眼睛看著舒清妍,舒清妍溫柔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把孩子抱在懷裏,掏出手帕擦去孩子不斷“吸溜”的鼻涕。


    李京墨和上官很是欣慰,舒清妍小姐人美心善,竟然一點也不嫌棄這些孩子穿的髒衣服…


    門外的李明軒看著抱著孩子樂開花的舒清妍,他想進屋阻止她,並告訴她,小孩子都是惡魔,但她看起來似乎很開心,還拿出包裏的零食分給幾個小孩子…


    他愣住了,這個女人…好像很喜歡小孩呢…


    什麽薯片,一根蔥,雞腿兒,牛肉粒,就好像做慈善一樣,但在他眼裏,這些小孩是搶走本該屬於自己父愛的罪魁禍首,他們除了混吃混喝,就隻會沒事圍在自己父親身邊,而他隻能遠遠的看著,心裏別提有多難受,因此他無比反感小孩,他們又不是沒有父母,憑什麽搶自己的爸爸?


    李明軒轉過身去,不停地擦著眼淚,他又跑開了,像個因為生氣而離家出走的小孩,他的心裏不停地想著,為什麽要迴來?為什麽要迴來?


    為什麽要因為父親的一則“今年迴來過年嗎?”的信息而心軟,而去想念這個老頭子,本以為他會有所改變,但他從自己迴來到現在,都沒有對自己露出哪怕一個笑臉,隻有上官老師那溫柔美麗的笑容才能給自己慰藉…


    舒清妍看見跑走的李明軒,等她追出去,卻早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不禁心裏苦澀,他還真是孩子氣呢…


    “叔叔,我…明軒他…”


    李京墨也隻是聳了聳肩,這種情況他已經司空見慣,隻能由著他去…


    “放心吧,我了解明軒,他是個理智的人,隻不過他為什麽會這樣,解鈴還須係鈴人,恐怕也隻有李老師您能親自解除這十幾年的誤會了吧?”


    上官璃雪拍了拍李京墨的肩膀,轉頭便去處理那袋新鮮牛肉,舒清妍也過去幫忙,李京墨走出房門,在冷風中看向李明軒跑走的方向,喃喃輕語道“兒子,記得迴來吃飯啊!”


    冷風割臉的疼痛感讓李明軒冷靜下來,自己這樣是不是略顯幼稚呢?好冷啊,可現在迴去麵子上又擱不住,該怎麽辦?煩!在線等(急!)


    他給舒清妍發去了一則消息,但舒清妍正在和上官璃雪一起學習包餃子,壓根就沒看見,李明軒隻能坐在國旗下發呆,看著飄揚的紅旗,又向不遠處的希望小學看去,不禁縮了縮身子,苦笑一聲“我的希望又在哪裏呢?媽媽不在,父親也被搶走,誰還能愛我啊?”


    李明軒對著深山大神叫喊,重重迴音如同夢魘般讓他心塞難過…


    忽然,眼前多了根炫彩棒棒糖…


    他轉過頭,發現一個啃著手指,不停“吸溜”著鼻涕的小毛孩,那便是舒清妍剛剛抱著的討厭鬼…


    “幹嘛?你也要來嘲笑我嗎?一邊去!看見你就煩!”


    “明軒哥哥,吃糖糖~”


    孩子的奶聲奶氣讓他愣了神,那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好像比這青山綠水更加純潔…


    “吃個屁,討厭的小鬼,疊詞詞,誰教你的?走開,趁我現在心情還好…”


    李明軒壓根不想理會這個小家夥,轉過身去繼續發呆…


    但小孩卻是不依不饒,無論李明軒轉向哪邊,那根五彩棒棒糖都會出現在他眼前…


    他忍不住的碎碎念“你們這群小魔鬼,搶走我爸還不夠,現在又要搶走我的心上人,滾蛋滾蛋,一個棒棒糖就想收買我?”


    小孩隻是傻傻的笑著,仿佛是聽不懂李明軒說話,李明軒有些不耐煩,但當看清那張天真的臉後,他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黃旦旦?


    她是個孤兒,因為天生血友病而被親生父母丟棄,四年前,被上山砍柴的父親撿迴來,他也不止一次勸過父親把他送到福利機構,但是李京墨那個死心眼非要把他養大些再送往縣裏的特殊學校去,他是害怕黃旦旦在福利機構被欺負,因此一把屎一把尿的無條件把這小屁孩撫養到四歲,簡直是比對親生閨女還好!


    黃旦旦很是乖巧聽話,父親就像嗬護嬰兒一樣,生怕他生病,靠著社會救濟,父親會經常帶他去省城大醫院做檢查,希望這個孩子可以活到預期的壽命,黃旦旦也能也能明事理,也能知道誰對她好,一直跟在李京墨身邊,但李明軒卻是一直不想理會她…


    大大的眼睛,肥嘟嘟的可愛臉頰,不知情的一定以為這個孩子建可以健康成長,卻不知,她的壽命早已經被打上隻能活短短十五年的標簽,這…還是最好的預期了…


    想到這,李明軒不禁歎息一聲,自己剛剛竟然對著一個患有不治之症的小孩發火,真是有夠腦殘的,比起沒有父親的心塞,一個孩子卻活不到成年,還有什麽事比這更悲哀嗎?


    在自己還在為夢想而奮鬥,還在期待未來時,有的孩子卻連生命都保不住,他錘打著自己胸口,試圖讓幼稚的自己好受些…


    孩子可愛天真,一直喊著明軒哥哥,這讓李明軒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我…我不配當你的哥哥,唉…


    “對不起,剛剛我不應該對你發火的,這個棒棒糖,我們倆一人一半好不好?”


    李明軒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肥臉,將棒棒糖對折,把最大份遞給黃旦旦。


    他把孩子抱在懷裏,將舒清妍贈的圍巾套在她的脖子上。


    “明軒哥哥,醫生叔叔說我活不到十五歲,這是真的嗎?”


    李明軒有些哽咽,這種問題他該怎麽迴答?孩子啊!真的對不起,我不該那麽對你!


    “醫生都是騙你的,旦旦,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棄對未來的渴望知道嘛?你一定可以長命百歲,可以去追逐自己的夢想的,加油!”


    李明軒露出溫柔的笑臉,此刻,他的心裏是無比痛苦掙紮的,這是欺騙嗎?看著旦旦笑得很開心,他的淚水也忍不住的滑落…


    老天爺給了一張天使般可愛的臉龐,然而卻沒有給你一雙可以在藍天白雲間展翅翱翔的翅膀,老天不長眼啊!為什麽要把苦難丟給一個四歲的孩子?


    “明軒哥哥,爸爸也說我可以長命百歲,可以去追尋夢想,嘿嘿,等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爸爸!”


    “好…好!那你的夢想是什麽呢?”


    “我想當宇航員,我想去天上看看,看看星星和月亮,或者…嗯…變成小鳥,飛上枝頭,在白雲裏飛翔!”


    多麽純真的想法啊,李明軒輕輕撫摸她柔順的頭發,然而他沒有往深處想,宇航員是她的夢想,然而變成小鳥卻是…


    “明軒哥哥,你的夢想是什麽?”


    “我嘛?我想做醫生,這樣就可以治好你的病啦~嘿嘿~”


    “好哎,那這樣的話,我就可以買好多好多棒棒糖來給哥哥吃啦~我們拉勾好不好?”


    “為什麽要拉勾?”


    李明軒看著黃旦旦伸出的小拇指,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為,我們都要完成自己的夢想呀,哥哥要加油,可不要讓我先贏了呦~”


    “好~我也不會讓著你的!”


    李明軒的聲音在顫抖,硬生生把眼淚咽進肚子,你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的!


    大手小手勾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蓋章!”


    黃旦旦雖然奶聲奶氣,但卻是無比認真,孩子每說一個字,就好像在李明軒的心裏割上一刀…


    但他不想讓這個聰明的孩子看出破綻,隻能硬生生地擠出笑容…


    他不討厭黃旦旦,隻要還是個正常人都會散發出憐憫之心,或許作為老師,換位思考,他要是李京墨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對於黃旦旦這個患有不治之症的孩子來說,自己缺少父愛又能算的了什麽呢?


    他隻是討厭那些明明有父母,卻還要將父親團團圍住並大聲叫爸爸的小孩子,這個坎,他始終過不去…


    隻不過現在他仿佛可以理解父親的做法了,一知半解的懂,但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好麵子,除非笨蛋父親可以親自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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