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柳廟的位置在進入密林深處的入口處,牌匾有些歪斜,牌匾上的字跡已經模糊的不仔細看,根本辨認不出來了。沒有人知道誰叫巴柳,也不知道這個廟到底是什麽時候,由何人所建。黃家人對於這裏其實也並不熟悉,那些常年在這附近打探消息的人,有幾個曾在風雨天裏,在這裏留宿過。唯一奇怪的,就是來過這裏的人,都對這裏諱莫如深,異口同聲都是一個說辭,寧願在外麵挨凍受餓一宿,也不要輕易進入巴柳廟。


    林子裏風起了。潮濕的風吹來,讓人覺得格外的寒涼。眾人站在門口,公冶涵縱身躍上牆頭,看見進了大門,是個草木叢生的院子,雜草叢中有一條小路通往大殿。院子兩側的大香爐裏冒著煙氣,不知道在這荒郊野外,是什麽人不久前在這裏燒過什麽東西。大殿裏透過窗欞,有火燭跳躍的影子。依稀聽見裏麵有絲竹之聲,曲調倒是很奇怪。公冶涵跳下來,把看到的情況跟大家說了。看來這裏麵有人在。


    太叔幻香想了想,說:“不管是人是鬼,咱們都得進去。這裏是進山的唯一出路。穿過這座廟,咱們才能繼續走。既然裏麵有草,那麽,咱們就做好防備。”大家都各自就地整理好衣物。公冶涵上前叩門。


    門沒有鎖,一推就開,即便如此,公冶涵還是規規矩矩地敲了三下門。無人應答。大家陸續進了院子,那種說不出的詭異撲麵而來。


    大家往前緊走了幾步,就發現了詭異的地方。剛剛進來的門,竟然自己關上了,而且門前爬滿了各種植物,生生的把大家都圍在裏麵。


    大家背靠背圍成圈,都拔出劍來做好防禦的準備。


    突然前方滿是雜草的院子,變得平坦起來,大殿的門開了,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帶著兩個小童從大殿裏走出來。女子擋著麵紗,待走近一些,便開口脆生生地問大家:“請問大家從何而來?這是要去哪裏啊?”


    太叔幻香看了看她,一抱拳,迴到到:“抱歉這位小姐,我們都是些江湖人,各有瑣事困擾,欲往山林深處討口飯吃,今晚怕是叨擾了。”女子聽完,又走近一些,發出“咯咯咯”的清脆笑聲。“叨擾說不上,就是來這裏總得留下些什麽。比如嗎…”她說到這裏,突然衝著旁邊一個黃家人出手。手指伸進眼裏,挖出眼珠,拿出手帕擦擦血跡,然後又掏出個水晶瓶子,打開蓋子,把眼珠放進去。再收好。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停留,伴隨著的是那個傷者痛苦的哀嚎。


    大家都呆住了。這個女子笑意盈盈地看著大家,說:“一對兒眼珠可以換四個人在此休息,好吃好喝好招待,你們,嗯,幾個人呢?要不然你們算算要給我多少眼珠呢。”


    太叔幻香拔出劍,“姑娘,你怕是做不了我們的主。”“咯咯咯,那這位姐姐,你就來試試啊?”她依舊站在那裏沒有動。太叔幻香揮劍直刺,眼看著就刺到了,不料對方突然就閃身不見。此時她身後的兩個小童,飛身化作棕黑色的藤曼,撲向太叔幻香。太叔幻香用劍橫切,斬斷一根,另一根變式攻她的下盤,纏住她的腳腕。


    太叔幻香身上穿的是特製的短打扮,浸過老陳醋的。按理說,蔓藤類的都會迴避。唯獨這個沒有任何忌憚的,反而順著腳腕往上攀爬,眼瞅著就到了腰間。大家想出手相助,突然四麵八方都竄出來各種蔓藤,眾人倉促之下手忙腳亂的應對。很多人都被束縛住,綁在那裏動彈不得。


    之前阿京一直被圍在中間,隨著周圍的人被一個個拖走捆綁住,她這才開始覺得有些驚恐。幾根粗藤撲向他們,公孫冉一把推開阿京,阿京摔落在旁邊正在冒著煙的香爐。突然,阿京聞到了一股很特別的味道。她趕緊爬起來,一邊捂住口鼻,一邊用隨手撿的樹枝撥動還未燃盡的香灰,那裏麵燒的不是紙張,也不是符文,而是各種藥材。裏麵就有川藏顛茄,毒蠅傘。這兩種加在一起,致幻能力會加強百倍。如果這樣,平常的招數和殺傷力,在幻境麵前就是徒勞兒戲,很快就會耗盡氣力而亡。


    這時,不光是蔓藤在攻擊大家,大殿的大門被打開,裏麵衝出各種猛獸,衝進人群,場麵就像大型的捕獵現場。大家眼看著力不從心。


    阿京看見旁邊的蔓藤衝她爬過來,她快速的從腰間取下水壺,倒進香爐,澆在未燃盡的藥材上。阿京大喊:“都是幻覺,幻覺,把那邊的香爐滅掉!”隨著阿京的叫喊,蔓藤和猛獸們突然消失了很多,眼見著半數盡沒。公孫冉最先明白過來,掙脫著蔓藤的束縛,也高唿著滅掉香爐。大家都往香爐那邊移動,公冶涵最先到達,倒水,很快,兩個香爐都不再冒煙。


    眼前藤曼,猛獸,全部變成一縷青煙,被拉散,消失。


    那些被蔓藤纏繞的傷痕,被猛獸撕咬的傷口,還有那名一開始被挖掉眼珠子的隨從,在幻境消失以後,一切都如初。


    如果一直這麽耗下去,大家就會精疲力竭,甚至會自殘,互相傷害。這兩大香爐的藥材,就是對手謀害性命最有力的手段。如果不是阿京碰巧在香爐附近,碰巧她認識這些藥草,要不是她幡然醒悟,大家還不知道要在這裏消耗到什麽時候。


    這裏安排的,就像是有人知道他們必來一樣,掐準了時間,做好了準備,然後就等著太叔幻香他們鑽進套子。這個是最讓人氣憤的。太叔幻香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醋沒起作用到底會是什麽原因,她就很自責,她應該第一時間覺察到是幻象的。但是她沒有意識到,還被困住了。如果這個不是幻象,那她該怎麽辦?如此看來,自己還是不夠強大,需要曆練的還是太多了。她看了看大家,眼光落在了阿京身上。“阿京,你額頭怎麽了?”太叔幻香一邊問,一邊走過來。大家這才仔細看阿京。


    阿京一臉懵懂,她也不知道額頭怎麽了,“就是突然感覺有些疼。剛才還沒有,就剛才突然就覺得刺痛,然後就隱隱的一跳一跳的”。阿京也不明白所以,拿手摸著額頭。


    太叔幻香伸手撥開阿京摸額頭的手。大家看到阿京的額頭上隱隱有個雲紋一樣的圖案。


    這個圖案很奇怪,像是隻提筆畫了兩處而已。隻有一小部分看的比較明顯,整體的樣子,現在根本看不出來。


    公孫冉心裏一沉,他下意識覺得阿京體內應該有什麽隱蔽的封印之類,束縛住了阿京原本的樣子。如果真有,不知道這種封印會不會傷害到阿京,看來,阿京的來處,他們不得不花時間探求一番了。


    太叔幻香的看法跟公孫冉一樣。看來得到一個合適的時候,他們二人聯手,好好探查一下阿京體內是否有封印。


    “沒事,以後再說。”太叔幻香輕描淡寫的說。


    “噢,現在也沒啥感覺了。”阿京又摸了摸額頭。


    眾人站在大殿麵前。大殿裏麵的確亮著油燈。裏麵有奇怪的聲音傳出,有咚咚咚的敲門聲,有嘶嘶聲,好像誰在撕扯布料,也有人哽咽哭泣的聲音,裏麵隱隱還有馬鳴。


    大家互相看看,想著這裏麵到底能有什麽?不會又是該死的幻覺吧?


    公冶涵衝在最前麵,拔出劍,他推了推門,門沒有開。


    這種門很是奇怪,常規都是推門而入。如今這個,難道是拉門而入?


    咚咚咚的敲門聲變得異常清晰,就在眼前。公冶涵一咬牙,抓住門上的扣環,用力拉開門。


    眼前的場景,大家徹底驚呆了。


    這個大殿並不是一座真的殿堂。


    它隻是一個看著像大殿的,有著自己的門楣的牌樓。後麵直接一片空地。有幾個人偶燭台,從大門邊,一直擺到後麵的空地兩邊,擺出各種姿勢,燭台上的蠟燭,又粗有大,燈火通明。


    燭光映襯下,看得清楚,門口大梁上赫然懸掛著兩具大紅衣袍的女屍。隨著公冶涵大力地開門,女屍被門撞得來迴擺動。鞋尖每撞到門上,都能聽到像敲門一樣的咚咚咚聲。


    地上兩大灘已經幹了的血漬。


    女屍披頭散發,死狀淒慘,被懸掛在梁上,脖子都被勒的隻剩半根。身上傷痕累累,盡是刀口,已經流盡了鮮血。傷口處的衣衫缺破損,切開的肉外翻著。傷口被山風吹幹,變成一條條黑色的疤痕爬在屍身上。


    阿京嚇得哇一聲,抱住公孫冉的胳膊,紮進他懷裏。公孫冉沒有推開,而是抱住她,撫摸著頭發低聲安慰她。


    大家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定屍體身上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就安排人把屍體從梁上卸下來,擺到後麵的空地上,並排躺著。


    女屍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的刀口沒有一處是致命傷。仔細圍著看了看,又翻看了一下袖子。公冶涵迴眼找到公孫冉,說:“公孫,這兩人我見過,你記得在百裏客棧的事兒嗎?”


    這會兒阿京已經沒事兒了,公孫冉走上前,蹲下來看著這兩具女屍。“我當時在客棧裏聽到馬隊聲。沒有見人,你是見到這兩個人了?”“是的,衣物總體看來沒錯了,開始我還不確定,但是,當時在房上,我看見其中一個女的伸手給其他人指著青州方向。她的袖子上有一處刺繡,很特別。我剛剛翻看了,你看,就是這個。”公冶涵過來翻出來其中一個女屍的袖子。果然,有個雙色絲線繡的竹葉圖案。


    太叔幻香叫來兩個貼身隨從,翻看檢查屍身。屍身已經脫水了,皮膚開始風幹。看樣子是在這山風裏吹了有些日子了。女屍身上的香包,銀錢和銀票,還有其他零碎的小東西,都堆在旁邊的地上,怎麽看著都不像是被圖財害命。而且這兩人身上都有都察院令牌,看樣子是公門中人。


    “不對,他們一行十多個人,那其他人呢?他們兩個的馬呢?”公冶涵突然意識到什麽。


    大家看看周圍,眼前除了這一片像是人為修成的空地,接連著不遠處的山林,什麽都沒有。至少現在什麽都沒有看到,聽到。


    公孫冉在前麵帶路,幾個人在後麵跟著,往這片平地深處走去。他們慢慢經過兩邊的燭台,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還未走到最後一盞燈,猛然看見前麵站著一個人。個子很高大。看不清楚長相。公孫冉他們停住腳步,防備地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


    “那兩個,是你們放下來的?”這個人突然開口問。


    “是的。”公孫冉也沒有猶豫,很幹脆地迴到。


    “很好,那就對了。你們終於來了。”這個人開始往前走。


    公孫冉沒有弄清楚這個人的意圖和底細,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看到對方前進,他們不由得往後麵退。


    走到一半,公孫冉停住問:“你是誰?你在等我們?”


    “是在等你們,好在你們來的不算太晚。”這個人平靜地迴答,腳步卻沒有停。


    “等我們幹什麽?”公孫冉問。


    “殺了你們。”這個人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陡然空氣都凝固了。


    “你憑什麽說你等的就是我們?我們都不認識你!”公冶涵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大聲質問。


    “我跟別人做了個交易。他們把人殺了掛在那裏,我在這邊等著,等到一群人來,把這兩個放下來,我再出來,把後來的人都殺掉。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這個人言談裏沒有一絲感情,說這些的時候,就像說著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又是被人擺了一道。


    “這事兒就不能商量嗎?”公冶涵話音沒落,對方已經出手了。看來心意已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對方出手很奇特,他直接撲向離他最近的公孫冉。公孫冉拔劍迎敵。對方赤手空拳,但是速度卻奇快。公孫冉跟他一起比試,就像是慢了半拍,處處受製於他。對方就像知道公孫冉下一個動作是什麽,搞得公孫冉屢屢不能占到先機。而對方就好像在跟孩子打鬧一樣,並未使出殺招,這看起來倒有些像是一種侮辱。公冶涵在旁邊見了,暗叫不好,瞅準時機,也殺進圈子。三個人就這樣打到了一起。一個人,輕鬆麵對兩個高手,卻像在逗孩子玩一樣。眾人看得心裏犯者嘀咕,又個個於心不安。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麽。


    阿京在旁邊看著,心裏緊張二位師父。


    那人打著打著,突然變換招式,居然一把抓住公冶涵的脖子,另一隻手一使勁掰公冶涵的腕子,他手裏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公孫冉衝上去就是一刺,不料對方沒有鬆手,掐著公冶涵的脖子,整個一側身,躲了過去。公孫冉刹住再反轉迴來,此時的公冶涵已經被像扔麻袋一樣,被拋出去老遠,撞在一個人偶燭台上,燭台悶聲倒地,大蠟燭掉在地上,火焰晃了晃,滅了。


    對方貌似對公孫冉更感興趣,他非常自信公冶涵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了。索性站在那裏,叉著腰等著公孫冉來攻。公孫冉憋足了力氣,使出自己的殺手鐧,不料對方兩根手指就夾住了他的劍身,輕而易舉地化掉他的所有招式。趁著公孫冉驚詫的那一瞬,對方一掌拍在公孫冉的胸口上,公孫冉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飛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阿京剛剛把公冶涵扶起坐在旁邊,一扭頭的功夫又看見公孫冉被拍飛出去,公孫冉口吐鮮血,那人不緊不慢走近,舉起手掌,又要一掌劈下去。手起掌落的那一刻,誰都沒有想到,一個身影撲上去,結結實實的挨了那一掌。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了。


    阿京衝上去,替公孫冉挨了致命的一掌。


    阿京頓時口吐鮮血,一大口血噴射出來,噴了那人一臉。


    那人踉踉蹌蹌往後退。一邊退,還一邊大喊大叫,大家聽得不是很清楚,彷佛是什麽“啊,不可能”“怎麽會?”“為什麽?”之類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響出疏桐三部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棟叁陸柒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棟叁陸柒柒並收藏流響出疏桐三部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