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麽東西,招供太快?招供快不是好事嗎?”崔鶴眯縫著眼睛,滿臉疑惑。


    聽說過跑得快、降的快的,可長這麽大頭一迴聽說招供太快的,真是稀奇.


    “.確實是好事,隻是這廝一點咱齊人的骨氣都沒有,還剛套上重枷,季僉事還沒坐迴座位呢,這廝就大小便失禁哭爹喊娘的說招了,實在是為人所不齒!”繡衣百戶一臉嫌棄的迴答。


    “不過確實是件好事,本來季僉事都打算鋪開大網搜山檢海了,誰知道亥時三刻逮住的他,醜時正就把他給放出去了,寅時一刻羅家的人就跑過來與他接觸了,一點事情都沒有耽誤”對於這件事情的順利,繡衣百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雖說繡衣全員出動聲勢浩大,但繡衣的都指揮使又不是什麽傻子,怎麽可能打草驚蛇,他是用全國河道工程肅貪的名義對外出動的,這件事情除了閣臣們與少數幾人知道真相外誰也不知道。


    真正倒了血黴被抓進詔獄的實際上隻有兵仗局的一群人罷了。


    至於羅家,族中無一位高官甚至連屬於自家的進士都沒有的他們自然是對此一無所知的。


    “嘖,連朝中的動向都探測不到,羅家就敢做這種全家上路的生意,該說他們是無知者無畏呢,還是狗膽包天呢”崔鶴嘴角抽了抽,對羅家的印象大變。


    平時怎麽沒看出來一副儒雅中年模樣的羅家家主,內心實則如此狂野呢


    繡衣沒有接崔鶴的話茬:“所以,季僉事覺得這種事情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畢竟如此的笨賊實在是不多了,就決定將計就計,讓我等帶著兩門小子母炮過來了。”


    “等等!”崔鶴突然打斷了繡衣百戶的話,“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助馬堡駐防參將石炳元他手底下好像有三千多人號人吧?就就憑我們這百十號人去逮他?萬一”


    “萬一狗急跳牆?”繡衣百戶反問道。


    “是是啊”崔鶴更是疑惑了,你這不是很清楚嗎?


    這種能從破虜堡、助馬堡一線走私火炮的,那肯定不是單幹的,定然是有很多心腹參與其中的,但凡石炳元大方一些,買通了哪怕五百人


    繡衣一對一捉殺自然是頂尖的,可一旦上了戰場,缺乏軍陣訓練的他們又怎麽可能是邊軍的對手?


    聞言,繡衣百戶露出了一個陰惻惻的笑容:“這種事情,崔將軍實在是關心則亂,輪抓人,這全國上下我繡衣敢自認第二,那就沒什麽人敢自認第一!


    我等出發前就已經得了僉事大人的緊急調令與太尉的手信了,就差帶著這兩樣東西進薑府了.”


    “薑府?”崔鶴瞬時瞪大了眼睛,“人渣歡?”


    “可不就是當今的大同副將薑歡薑大將軍嘛.”對於崔鶴對某人的稱唿,繡衣百戶選擇了充耳不聞。


    對於薑歡的事跡,尤其是他在馬踏江湖期間與出使朝鮮期間的所作所為,繡衣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哪怕是整個大齊最為出名的變態虐待狂聚集地——繡衣衛詔獄,見了薑歡大將軍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一聲“阿爺”。


    繡衣作為一個比較特殊的衙門,自然是有一些可以繞過兵部與都督府的特權的,臨時調兵的權利就是其中之一。


    隻不過一個繡衣百戶能臨時調集的軍隊有限,隻有兩個百戶的名額。有些時候臨時征調的軍隊還有可能出工不出力的情況,更嚴重些的甚至調來的軍隊都是與抓捕對象背地裏勾結的


    所以,背後有人好辦事啊!


    多虧自己是僉事大人的心腹愛將,僉事大人心疼咱,就給咱批了調兵至多五千的條子,又從太尉那求來了一位狠人來配合抓捕


    五千人外加一員名將,這還怎麽輸?


    簡直就是把飯喂到自己的嘴裏了啊!


    想到這裏,繡衣百戶的笑容越發放肆了.


    “咳咳,”眼見這位繡衣百戶笑的越發瘮人,饒是崔鶴的頭皮也有些發麻,最終還是決定打斷他,“那什麽.兄弟你與我說了這麽多,可是需要在下幫忙?”


    “唉對您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可對我們來說就麻煩了”繡衣百戶剛剛還高漲的心情瞬間低落了下來,“您也知道,這些年薑副將隔三差五惹是生非,我們繡衣幾乎是每個月都要來大同申飭一頓,嚴重點的甚至還要打上幾棍子!


    上個月漠北土謝圖部的使團從大同入關,誰知道在大街上吃飯沒給錢,反倒是把店家給打了一頓。薑副將知道之後,帶著那店家衝進驛館就讓他指認是誰打得他,找出來之後二話不說就打斷了他們的胳膊”


    聞言,崔鶴也反應了過來,同情的看了繡衣百戶一眼,而後搖了搖頭。


    對使團動手也就罷了,打斷胳膊算是怎麽迴事?


    這不,被禦史抓住了把柄狠狠彈劾了一番,搞得賈琿都不知道該怎麽幫他壓下去了。


    不過薑歡畢竟占理,之前在大同的所作所為也都是行俠仗義主持公道,再說了朝中管事的都知道薑歡腦子有問題,多年來在大同也幹的還行,沒出什麽差錯,跟賈家的關係也很好,也就沒有苛責他。


    隻是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外加派繡衣打了他三十棍子——畢竟他打斷了三個人的胳膊嘛,一人十棍很公平


    嗯,繡衣執行的。


    “行吧.”崔鶴歎了口氣,“那某家就替你們去一趟了,就是不知道他聽不聽了,唉.”


    繡衣百戶對此很是樂觀:“將軍放心,畢竟是皇差,而且還有太尉的書信,薑副將肯定會去的!”


    而且


    薑歡已經有二十多天沒有整出什麽活來了,時常往大同跑的繡衣們都在提心吊膽猜測薑歡是不是在憋大活


    所以,有這麽一個可以宣泄情緒的好場合,薑歡肯定會去的。


    。。。。。。


    薑府


    老薑家作為大同鎮的開鎮四家之一,一直以來都是大同的名門望族。


    作為土生土長十幾代人都在山西的黃土地上過活的薑家,能作為開國伯爵存世,任誰也不得不感歎一句.


    狗日的命真好!


    當年的薑家也隻是一個走南闖北的普通江湖客,扔到人群裏就找不見了的那種。


    在這幾百年一遇的大亂世,就是那些江湖名門都不一定能保住家業,更別提薑家老祖這種江湖小蝦米了。日子因為大涼末年的天災人禍而搞得日子越發艱難,甚至讓薑家老祖一度產生放棄闖蕩迴家種地的想法


    不過想法是一迴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迴事了,在發現自己壓根就不會種地後,薑家老祖還是認了命,重新背上了行囊,帶著老家平遙的推光漆器大匠的委托與作品,南下山東送到青州府的嵌銀髹漆官坊的另一員大匠處,再把一件嵌銀漆器帶迴平遙。


    聽說是雙方家中小輩的定親信物


    薑家老祖實際上是不想去的,畢竟世道這麽亂,鬼知道會不會在路上碰到亂兵死在路上?


    但在看到大匠那充滿了期冀的目光與漲紅著臉、害羞到身子都快擰成麻花的發小,長歎一聲交友不慎後,便背上行囊出發了.


    這一走就是六年.


    那個江湖客薑小蝦米從此再也沒有迴到故鄉,多年後迴到家鄉的,則是頂盔摜甲威風凜凜率領大軍征晉的齊軍大將軍.


    一路從平遙直到出山西都沒遇上什麽事情,畢竟魏氏父子當年把山西治理的不錯,最起碼治安很不錯。


    但出了山西後,薑家老祖便發現自己來到了煉獄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


    自出了山西後,路麵上就隻有白骨與即將變成白骨的屍體。兵的、民的、富的、貧的、貴的、賤的統統都橫七豎八的疊著倒在地上,骨頭摞成了小山,人間賦予他們的身份瞬間失去了作用,白骨與白骨之間突然就沒什麽兩樣。


    直到他走到邯鄲時,才從半掩著的房門中看到了人影。


    一路戰戰兢兢的走到了山東境內,人這才漸漸多了起來.


    直到他到了臨淄,這才好像迴到了人間。


    正當他在臨淄休息好,準備繼續上路往濰縣走時,他遇見了影響了他一生的那個男人——陳椋。


    當時沒什麽名氣,但在幾十年後,整個大齊的人都會一臉崇敬的叫他一聲太祖爺。


    “當時太祖爺見我家老祖背著行囊腰挎長刀,當即就覺得我家祖宗是個實在人,跟著他造反都是自備行李和武器,還是風塵仆仆不知道從哪趕過來的,那叫一個感動啊!


    不由分說的就握著我家祖宗的手流下淚來,說不管日後老子能混成什麽樣,但凡有他一口吃的就絕不會餓著他老人家。說的我家祖宗都懵了,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怎麽一迴事呢就被太祖爺拉著進了隊伍,遞上雜糧麵饅頭和一碗羊肉湯就拉著他開吃.”


    望著被掛在最當中的那一巨幅畫像,薑歡神情肅穆,撚著四根香拜了拜便插在了香爐裏。


    崔鶴沉默不語。


    講故事就講故事唄,進了府門二話不說你拉我進你家家廟是要鬧哪樣?


    “要要不說是天賜奇緣呢,老.老伯爺可真是洪福齊天啊!”感受到薑歡直愣愣盯著自己的那種灼熱的目光,崔鶴背後瞬間就濕了,連忙磕磕巴巴的說了起來


    沒辦法,這狗日的腦子有問題,萬一他發狂把自己給辦了怎麽辦?


    自己雖然也能打,但完全沒有信心與這種親冒矢石衝鋒陷陣的狠人交手啊!


    “唉可不是嘛。”薑歡歎了口氣,“也多虧祖宗走南闖北的,雖說武藝不怎麽樣可戰鬥經驗豐富,論起保命來那更是一流,甚至運氣都不錯,陰差陽錯間也帶著人完成了幾次偏師的任務,總算是挺到了打山西的時候。


    太祖爺也因為老祖宗是山西本地人,論起三晉來也算是哪哪都去過,就點了他老人家當了副帥,直到最後與王、高、烏丸三家伯爵,攏共四家人組成了如今的大同鎮,薑家也終於成了新朝的名將門”


    “那石炳元啊,就是烏丸家的人啊!”


    說罷,薑歡直視著崔鶴的雙眼,湊到了崔鶴的麵前,驚的崔鶴滿臉冒汗.


    也不知道是被薑歡的壓迫感搞得緊張的,還是因為被薑歡話中的信息嚇的。


    “這麽熱?”


    “是啊不是.啊這”崔鶴緊張的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熱,還是不熱?”薑歡歪了歪腦袋,猛地再次往崔鶴的臉一湊,鼻尖幾乎抵在了一起!


    家廟內突然就陷入了寂靜。


    崔鶴一動都不敢動,瞬間感覺這座屋子內不止薑歡一雙眼睛看著自己,他甚至覺得,就連這廟裏的那些畫像裏的人都在看自己!


    怎麽辦怎麽辦?這麽近的距離,我可是跑都來不及跑啊!


    若是薑歡發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薑歡突然神經質的大笑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後一屁股坐在了家廟內唯一的那個蒲團上。


    突然傳來小聲瞬間打斷了崔鶴的思緒,他看向伸著腿坐在蒲團上笑的不停用手拍自己大腿的薑歡,滿臉都是茫然。


    “啊?”


    “哈哈哈嗬嗬嗬.嘿嘿不逗你了。”薑歡突然正經了起來。


    變臉速度實在太快,看的崔鶴腦子越發渾濁.


    “臉怎麽紅了?”薑歡突然問了一句。


    “熱的。”崔鶴下意識的迴了一句,但當他感受到薑歡逐漸發用起來的殺氣時,立即反應過來,雙手舉過頭頂撕心裂肺的喊了起來.


    “精神煥發,精神煥發啊大將軍!”


    殺氣瞬間消失。


    薑歡的臉上重新出現了笑意,不過程序還是沒走完,便又繼續念叨:“怎麽又黃了?”


    “防冷.塗的蠟!”這次崔鶴沒有絲毫的停頓,甚至還帶上了一點情緒。


    “哈哈哈,原來是熟人,嘿嘿,來,來坐!”


    聽見崔鶴把最後一句話也給報了出來,薑歡瞬間眉開眼笑,伸出手來抓住崔鶴的胳膊,不由分說就把他摁在了地上。


    摔了一個屁股墩的崔鶴疼的齜牙咧嘴,但沒敢喊出聲來,隻能自認倒黴


    “來,說明你的來意吧,若是能辦,萬事好商量!”


    不等崔鶴緩過來,薑歡拍著自己的胸膛朝著崔鶴保證道,滿臉的豪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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