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曆年,年末。


    紅巨星光耀大千宇宙,膨脹的光球層如衝擊波橫掃一方單恆星係,潮水似得淹沒一顆顆行星,沉重緊密的鐵核劇烈變動。


    一方麵,巨大的體積壓迫著祂繼續核聚變向內沉積。


    另一方麵,粒子壓縮到極致,龐大的逆反能量粒子洪流如連綿不斷的衝擊波向外衝撞。


    衰老的恆星便如一顆氣球,不斷膨脹收縮,仿佛炸彈,隨時都會爆炸。


    或者就在下一刻,也或者在一千年以後……


    對於恆星來說,下一秒和一千年後也沒有什麽區別。


    可這對於苦苦煎熬的行星上生活的文明螻蟻們可是揪心,惶惶不可終日,卻又或可平安度過一生,這種心驚膽戰已經持續三萬年……


    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一代又一代的人落幕,一生都在恐懼,卻未等來毀滅,也未有人一統星球,迎來希望,舉星飛升。


    或許,每個人都抱著僥幸之心,相信自己可以安度晚年。


    畢竟,凡人不過百壽,京主亦隻有三百,轉瞬便逝去,在古州看來,這顆星球的文明便如一個拖延症晚期的病人,不到最後時刻不會勃發,可一旦那一天來臨,已經來不及。


    每個熬到寒暑期最後一天趕作業的人心頭都會生出一絲明悟……完了!


    老師會給學生機會,從頭再來,可恆星爆發可不會有第二次,冰冷無情,摧毀所有,星辰如塵埃,見證超新星爆炸,衝擊波浩蕩萬萬光年,站在宇宙邊緣都能觀測到這驚世的一幕。


    那一刻,萬物化作塵埃。


    原子分子皆崩碎,被灼燒撕裂,化作最原始的宇宙光子衝向不可知的深空,肢解成億萬萬份,吹散宇宙八方。


    “……”


    忽的,安靜躺在棺材板中的古州差一點坐起來。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他想到驚悚的一幕,所有人皆會死,唯有他長存不滅,亙古萬天,屹立宇宙深空,坐看星辰變遷。


    可如果超紅巨星不能安然寂滅,反而超新星爆發,他遺留在元鎧星上的骨灰便會隨著衝擊波擴散整個宇宙,再也無法收迴!


    “!!!”


    念頭一起,可能性便無限的放大。


    古州無量智慧亦無法想象這有多恐怖。


    一旦超新星爆發,物質擴散速度如同開宇辟宙,開天辟地,物質湮滅,光子衝擊,撕裂空間,他的骨灰將以超光速迅速波及整個銀河係,並向著全宇宙擴散。


    那時候,如何才能將骨灰收集迴來安葬?


    古州意識的臉都黑了。


    那時,收集骨灰的難度以指數式增長,甚至永遠不可能趕上擴散速度,除非他能統一整片宇宙……


    “吾以宇宙為棺,以星海為連壁,黑洞為珠璣,萬物為齎(ji)送……”


    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升起。


    如真是如此,古州隻能擺爛了。


    這活,不複也罷!


    但他會放棄,命運長河的黃天會放棄嗎?這位出生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複活古祖’的重任寫進基因,這堪稱是一切眾生的底層代碼。


    縱使古州什麽也不做,也會有無數生命前赴後繼,浩蕩不絕,為古祖統一宇宙大業奮鬥不息,‘黃’袍加身。


    他甚至能想象到小黃同誌插著細胞腰,猖狂得逞桀桀大笑著搖動磷脂旌旗,大反派似的兵壓宇宙,大吼著‘順天者昌,逆天者亡’的場景。


    這這這……


    “絕對不行,稱霸非我道,逍遙自在心!”


    一介科研人,做什麽宇宙之主。


    “在恆星大爆發之前,完成實驗,如是實驗如期,舉星飛升;如實驗失敗,便打包骨灰提前離開!”


    相較於管理人與事,他還是更喜歡安安靜靜的搞科研。


    作為一名天生牛馬科研人,絕對不允許實驗半途而廢,哪怕威脅他的是一顆超新星爆發!


    沒有什麽能阻擋他完成實驗的意誌。


    生前無人可擋,死後亦不可能!


    強大的思維慣性會讓他古州對所有阻止他搞科研的人豎起一根筆直的中指!


    意誌轟隆隆的降臨命運長河上空,掀動思維潮汐,掀起數據巨浪,整片時空都在搖晃戰栗,噴播霞光,令得命運與時間起點坐鎮的黃自布局中蘇醒,聆聽偉大古祖的教誨。


    “收集速度稍微加快一點點……”


    “謹遵古祖法旨!”


    黃一臉鏗鏘堅毅,待到古州意誌走後,他麵色陰沉的叫來赤天,高天等太古天,嚴厲訓斥。


    “你們太慢,入侵速度必須加快億點點!”


    “高天,尤其是你,平日就知道偷懶,大事在即,拖了後腿,什麽邪祖血祖,都是小道,看來十萬年大道苦修皆虛妄,你還得再度苦修十萬年!”


    血海中的高天本體麵色大變,細胞如蜈蚣般吐著泡泡,爬來爬去。


    不會死的證道者,折磨也是無盡的。


    縱使他們並不會厭世、抑鬱、認為時光是磋磨,亦是十分難受,這才是高天不得不努力奮鬥的根源之一。


    永生於天道者,沒有擺爛一說。


    一次次的輪迴會強製推著他不斷向前,如是不動,那才是永無盡頭的折磨,知識會自發的湧入腦子,每時每刻都在進步,哪怕他不想,知識也會以卑鄙的方式灌入身心,充實他的靈魂。


    每一瞬,他都在變強。


    每一刻,他都比過去的歲月更強大。


    人類所有對於死亡的看淡皆是無可奈何的安慰,所有對萬古消磨的悲歎,皆是對長生求而不得的救贖,永生者並不會受到肉身激素的挑撥,不會被情緒左右,生出永生不如百年絢爛的感慨,如果有……隻是無可奈何罷了。


    對古州而言,永生並不是折磨。


    他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卻發現毫無意義,最多是思維慣性產生些許無聊罷了,並未有自我毀滅,永寂的念頭。


    “慷慨悲歌,文明落幕,百年倥傯,死亡的恐懼縈繞在萬物的心頭,文明進步的意義又在何方呢?如若長生,我已長生……”


    乃至黃赤青高玄、須彌、赤硝、帝媧、帝魁等等皆證不朽,但這並不意味著不會死亡,當他們的意誌隔開因果,再也無法幹涉大宇宙,不再能降臨人間,方是真正的死。


    生死,是一種狀態。


    但這也需要依托於物質的形態。


    如果超新星爆發,或者大宇宙熱寂,萬物都將死寂,生死也便失去意義。


    古州隱隱參悟出長生文明真正追求的東西,是不被消磨的生態,永恆不死的循環,長存不滅於宇宙。


    又或者,這也是宇宙所追求的狀態。


    “可如今,這個文明,乃至星係都要死了……”


    “文明若不進階便要死!”


    ……


    被訓斥的高天也很怒,法身自元鎧星蘇醒,指著漫天元氣訓斥:“上頭已經下了最後通牒,若是不能在恆星爆發前完道,你們便不用迴歸天上了!”


    細胞真人們色變。


    如他們這般未證道者,命格如時間長河的砂礫,被太古天撈出來重生,賜予來世證道的可能,若是敗亡,再無來生可言,會被永遠淹沒在命運時間長河的深處,被越來越多的新生兒覆蓋,再不可見。


    一層層敕令傳下,越來越嚴苛,儼然變了性質。


    轟隆隆——


    鈦初古礦內部元氣暴動,引動天象,越來越多的元氣使者托著蘑菇走出,在城闕間傳道,雖被京主們嚴禁修行,但大多數人實在架不住誘惑。


    尤其是麵對紅巨星變動,生態惡劣,很多礦主所在生態惡劣到極致,幾乎毀滅,不得已培育太初菌菇,踏上元氣修行路,借此穩固生態。


    明麵上,深惡痛絕。


    暗地裏,人人皆修。


    一名名京主氣的發抖,感受到自身對天地生態的權柄正在一點點的流逝,這讓他們很不甘,拚命的掙紮,甚至親自屠滅數座礦區,油田的獸鎧主宰者,震懾八方,這才勉強遏製住元氣擴散。


    令他們奇怪的是太初之主狄洛南一直不曾出世,約束菌區擴散,十分的收斂,似乎在培育什麽,又似乎在等待什麽……這令人極度不安。


    當然,也有些京主無懼,暗地早已吸納元氣,渾身長毛。


    此時,汴京北郊。


    白西華身著凰鎧,如一尊女戰神振翅而來,直麵案發現場。


    一具男屍。


    肉身幹癟如風幹,骨架中空,血肉扁平,似北疆的葡萄幹,胸腹裂開,似有什麽破腔而出,遁飛遠去。


    周圍的昆鎧者驚懼難安,還有受傷者,鎧甲受創,金屬蜷曲,如被刀鋒斬裂,胳膊血肉模糊,少了一大塊血。


    受傷者解釋:“白王,那修行者似乎進化了,不需要培育菌株元花,而是在體內孕養著某種蟲,以血肉為食,附近失蹤的人很可能便是被當作血食吃掉。”


    而且,此人似乎也並非那蟲子的主人!”


    他以自身血肉喂養血蟲,便能操縱其飛行殺人,這蟲子質地堅硬,宛如金屬子彈,能撕裂昆鎧,將我擊傷,若非有援手到來,我恐怕難逃惡口!”


    我們聯手將那修行者扼殺,血蟲便逃跑了!”


    白西華很震驚。


    元氣之花,本質似植物,通過吸收大地中的無機物產生元氣,雖然能喂食血精生長,但還不算邪性,可這血蟲便截然不同,純粹的肉食者,以血肉為食,釋放元氣……


    “傳說,咒神並不唯一,恐怕是有邪惡的咒神複蘇了,最近可從他口中聽到其他咒神的名諱?”


    “呃……”


    昆鎧者皺眉沉思,有些驚疑不定:“倒是聽過,但是與您說的似乎截然相反,他在念什麽……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至純至善高尚帝!”


    “……”


    白西華闊氣的臉色漆黑。


    這邪惡的咒神還真是臉大,恐怕是邪神中的邪神,大惡中的大惡,怕是咒神紀元最邪惡狂悖之神,也是始皇老祖真正要鎮壓磨滅的邪惡咒神。


    她踱步思考,片刻後沉聲道:


    “邪神冒用正神之名,危害至深,不可不防,當廣為傳播此邪神危害,令人洞悉,莫要走上不詳路!”


    “白王說的是,隻是該如何宣傳,難道說……什麽至純至善高尚帝?”


    這讓白西華也柳眉倒豎,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宣揚正神之名,這古之咒神的確用心險惡。


    名頭,分量很重。


    給人第一印象很重要。


    普通人聽聞此名怕是便以為是什麽光明神武的慷慨正義的偉大之神。


    白西華倒背著手沉思片刻,道:“咒神古道,有善有惡,但道不同不相為謀,對此惡神,必須嚴厲,血蟲以肉身為皿,蟲在皿中,古道……蠱道!”


    當即,她福至心靈,低喝開口。


    “當將此邪惡之法分割而出,謂之蠱道邪神,大加貶斥,訴說其害!”


    如今星球風雨飄搖,咒神古道興起似有成定局之勢,但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高位有邪惡暴虐之徒,群眾中亦有奸詐狡猾之輩,神群中亦不例外……


    這什麽高尚帝,恐怕便是最卑劣之神!


    白西華一邊命人嚴加封鎖此道,一邊廣為宣傳其害,自己則來到京主府稟告此事,如她能解決此害,必能執掌風雷神鎧,一步一步走向至高,甚至推翻這……高樓大廈,重建元鎧新天。


    “唿……”


    吞吐完血色元氣的天諸武從後間走出,麵色紅潤,披頭散發,毛孔間的血色毛發縮迴皮囊下,宛如常態,龍行虎步而出。


    他眸子幽深的盯著白西華。


    “肉身養蟲,獻祭咒神,獲取力量,謂之蠱道……竟出現如此邪惡之輩,吸收人血肉培育元氣,當真邪惡至極,白西華,此事交給你全權處理,無論是何人所為,何種級別,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天諸武慷慨而語,義正言辭。


    隻是看著報告,心頭也稍有疑惑,不對呀,被殺死之人的數量怎麽翻倍了,自己記得沒有培養這麽多肉田啊……


    有人借此孕養元氣之花嗎?


    到時候讓白西華這柄刀一並斬除便好了。


    他望著白西華離開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他以操縱血蟲留下線索,會將髒水一點點的潑向鯊福林……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啊!”


    ……


    ps:終於又早了!晚上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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