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十一萬年。


    如此漫長的歲月,人類可以從遠古智人進化到第三次工業革命,迎來知識大爆炸。


    但依舊不及古州的夢長。


    生死歲月對於古州來說毫無意義。


    整個宇宙本質上並沒有可以威脅到他的存在,哪怕將棺槨炸掉,將骨灰揚了,也不足以讓他生出怒火。


    他並非依賴物質而生,他的感念跨越了萬古時空,哪怕對視覺眼睛的渴望,也不過是對過去的眷戀,是過去身為人時的記憶帶給他的一絲溫暖。


    有時候,念頭一轉,他會想要作為人再看一看這個宇宙。


    但念頭起落,並無感情糾葛,念隨緣生,也隨緣落,無論黃祖最終成與不成,古州都不喜不悲,安然自若。


    他,


    仿若一尊鬼神般矗立於宇宙之間,俯瞰歲月。


    人世間,宇宙內,星辰中的一切生命的衍化,智慧的賜予不過是一念之仁,古州所做種種皆是那曾身為人時構建的價值觀,世界觀,人生觀產生的巨大慣性。


    即便他不再為人,沒有感情,但那長久作為人的行為模式產生的巨大慣性仍讓他覺得孤獨和無聊,或許是農耕文明基因作祟,看到荒蕪的星球總想著能種點什麽就種點什麽,能做點什麽就做點什麽。


    哪怕死去,一直摸魚,總也會產生無由的愧疚感。


    打工人的覺悟,早已刻在古州的骨子裏基因中。


    少年時的他受盡苦難,立誌改變一切,這種近乎瘋狂的拚命三郎的強大意誌貫徹了他的一生。


    哪怕死了,也要卷!


    這個卷並非卷什麽火化爐豪華與否,死後的衣著是否體麵,棺材是否夠大,死的時候是否夠敞亮,隻是一種做點什麽的念頭。


    總不能什麽都不做!


    於是,他將智慧從上天灑下,播種在荒蕪的星球上,孕育出智慧型細胞生命!


    黃祖,應運而生!


    ……


    “黃祖,不好啦,這些年突變者數量激增!”


    “黃祖,純粹的太古神物越來越少,黑暗物質卻越來越多,模樣與太古神物極為相似,不少族人以身外化身大神通分裂子嗣時不小心便會產下突變者,而且是黑暗突變者!”


    “黑暗真是太狡猾了!”


    赤硝天子快步來到古祖殿,向黃祖匯報太古四界的訊息。


    片刻後,須彌天子亦急匆匆的遊動而來,梳著大背頭,一副細胞大佬的氣質,沉穩道:“君父,我在遠天觀測到黑暗潮汐湧動,不日便會襲來,我們又該搬家啦!”


    “什麽?!”


    赤硝天子細胞一震,球體細胞哆嗦兩下,他駭然道:“近一萬年,我們已經連續搬家三十八次,每隔兩百餘年便要轉移一次,這簡直駭然聽聞!我等太古諸族何曾如此的狼狽啊!”


    太古十萬年到十一萬年,太古四界幾乎沒有辦法停歇,幾百年便要轉移。


    黃祖拄著下巴斜靠在蛋白質王座上,氣質慵懶,滿頭的鞭毛披散在兩邊,顯得異常的邪性,他喃喃道:“這一萬年,赤還沒有消息嗎?”


    赤硝天子道:“想必我閻魔赤祖還在追尋幕後大黑手的行蹤,一旦抓住,黑暗動亂必將結束!”


    須彌天子整理著大背頭,隨口瞎扯:“不錯,當年赤已經幾次抓到幕後大黑手的尾巴,想必是正在諸天萬界深處毆打黑暗生靈,這才引得黑暗動亂頻頻!”


    “嗯!”


    黃祖不斷的催動‘天人感應’之能,感應諸天萬界,隱隱間有模糊的感應,卻無法鎖定位置。


    “我兒閻魔天下無敵,黑暗生靈無可擋者,再給他一些時間吧!”


    “是!”“是!”


    兩方天子安靜應下,皆神色莫名。


    黃祖又準許了太古四界轉移計劃,同時跳下蛋白質王座,在古祖殿中倒背著手來迴踱步。


    “想我當年初生時,諸天神物予取予求,多不勝數,吃三生神藥如啃蘿卜,怎落得如今的田地,黑暗大劫席卷萬界,我如喪家之犬狼狽而逃,若被古祖知曉,何其悲也!”


    赤硝天子涕泗橫流:“黃祖啊,若您獨行,諸天萬界無可擋者,我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若無您坐鎮太古,我等早已盡被黑暗所滅!”


    “唉!”


    須彌天子手握大日降魔杵幽幽一歎。


    這些年,發生過不止一次的黑暗動亂,突變者動亂,在太古四界引發極大的騷動,各族死傷慘重,甚至有突變者設伏襲殺赤硝天子,多次將其重創,若非黃祖出手,太古諸族已然在動亂中土崩瓦解。


    須彌天子之所以歎息,不是其他,而是這些黑暗動亂正是他親手推動。


    黑暗生靈大黑天太過忌憚黃祖的力量,哪怕大日天子和閻魔天子已死,他手中也掌握著禁忌古器——十方寂滅樁,聞聽須彌天子的計劃後,依舊不敢對黃祖出手,常說好怕怕借故推辭。


    須彌天子知曉是自己將黃祖的形象樹造的太強大,使得大黑天心頭生出大忌憚,大恐怖,反倒更膽小不敢出手。


    黑暗動亂,便不得不為。


    為了古祖,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哪怕是赤硝天子和黃祖!


    須彌天子自出生以來便擁有絕對的理性,他不會為各種情感所誘惑,蠱惑人心的言語隻是達成目的的手段,大日降魔杵同樣隻是博取信任的武裝。


    大日天子締造《大日道經》時刻意刪除了膽小怯懦和狂妄自大的基因法則,須彌天子生來便不具備這種弱點。


    他如閻魔般強大,如古祖般理性,又如黃祖般虔誠!


    他是大日天子最完美的造物。


    隨著一次次的黑暗動亂,須彌仙族、閻魔族、血魔高天族、赤硝妖族、地獄古族死傷皆超過億萬,太古四界進入大衰期,死亡率遠高於出生率。


    黃祖意興闌珊,須發散亂,慨然長歎。


    “黑暗大劫是混沌掀起的劫數,是不可改變的命運,我們無法阻止,隻能接受,隻是怕有一天,整片混沌天地都將失色,不再有太古諸族的落腳之地,你們又當如何?!”


    古祖殿中,三枚細胞席地而坐,手牽著手,圍成一圈,仿佛論道。


    赤硝天子歎息的蠕動鞭毛傳遞信息,如神經細胞突觸般快速傳出電信號:“那將是永夜到來,諸天將失去顏色,黑暗取代所有,一切神物都被汙穢,太古諸族吸收不到新的神物,數量將永遠不會增加!”


    須彌天子蠕動鞭毛補充道:“不僅不增加,還會瘋狂的減少,一名名族人沒有光芒的庇護,純陽道果將逐漸耗空,族人們陷入永眠,等待光芒重現人間的那一天!”


    黃祖也蠕動鞭毛,迴應:“太古之初,我便是如此遊曆諸天萬界,在生與死之間徘徊,白晝蘇醒,深夜沉睡,可是那時沒有黑暗生靈,不必擔心身後事,如今永眠,黑暗生靈必會鳩占鵲巢,將沉眠的族人害死!”


    赤硝天子再蠕動鞭毛。


    “黃祖說得對,黑暗心魔會寄生到太古諸族的身體中,破體而出,甚至於會被改易法則,複活為黑暗生靈,極端邪惡恐怖!”


    三尊細胞老祖同時一歎。


    “哪怕是我們都難逃這一天!”


    被黑暗入侵,從葬土中複蘇出另一個黑暗的生靈,宛如僵屍成妖,異形出世,邪性扭曲,再也不複對古祖的虔誠,簡直不要太恐怖。


    赤硝天子倔強道:“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我寧願將自己的屍骸提前分解,也絕不會成為黑暗的食糧!”


    黃祖歎息道:“或許,我們該打造一副堅不可摧的棺槨與墓穴,存放我們的屍骸,以此渡過永夜,等待複蘇的那一天!”


    打造棺槨和墓穴?


    這是從未設想過的道路!


    赤硝天子微微一震,腦海中閃滅出黃祖傳遞來的浩瀚智慧:“在古祖的智慧中,生靈死去會置於棺槨,棺槨埋於葬土形成墓穴,等待來生,原來如此,在古祖的智慧中早有答案!”


    須彌天子捋著大背頭,凝重道:“君父,赤硝,這的確是一個方法,不過僅僅防守的策略是不夠的,我們將自身埋葬等同於放棄進攻,被動的等待永夜過去的那一天!”


    他拉住兩位細胞老祖,絕對理性的他情感真摯。


    “在古祖的記憶中不僅有棺槨,還有掘墓者,什麽摸金校尉,搬山道人,段德扒墳之類,隻要黑暗生靈還在,它們就會想盡辦法的打開一座座大墓,將我們的屍骸扒出來斷絕輪迴與來生!”


    “黑暗生靈,無所不用其極!”


    這話讓兩位細胞老祖頭皮發麻,滿背的鞭毛全部豎起來,感受到極大的冰涼恐懼。


    萬一黑暗生靈組成摸金三人組之類的,將他們這群太古的墓穴扒了,拿去研究,那可慘了!


    黃祖不敢想,赤硝天子也不敢想。


    譬如後世人們考古扒出來一塊古化石,上麵有著三葉蟲或者古細菌的屍骸,它們激動的將其拿迴去日夜研究或者展覽,這些化石沒有智慧死翹翹了還好,萬一活著就慘了,被切片都算是命好。


    黃祖既不想被黑暗生靈注入,也不想被後世的生靈切片研究。


    “須彌啊,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棺槨和大墓如果擋不住黑暗生靈的入侵或者考古行為,又該如何是好?


    他們這群太古生靈,為生命的衍化做出偉大的貢獻的魔神,難道在沉眠後也不得安寧嗎?


    沒有人知道這次黑暗大劫的結束日期,或許是千年,或許萬年,百萬年,乃至數億年。


    一切都有可能。


    或許醒來的那一天,已然車水馬龍,鶯歌燕舞,超短裙們跳著性感的辣舞,用動人的求偶的舞姿吸引異性的目光,借此完成一場夜裏的三分鍾的激情,解脫於基因帶來的歡愉的束縛。


    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很小。


    古州也不可能大夢數億年,他總會醒來的。


    但這些黃祖不知道,須彌天子不知道,赤硝也不知道。


    他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黃祖鏗鏘道:“太古諸族不能滅,古祖的意誌不能斷絕,智慧必要在世間流轉,黑暗會遮蔽天空,但太陽終會升起,那一天必定會到來,既然無法戰勝黑暗,或者離開混沌天地,或者構建大墓,等待來生,或者與黑暗殊死一搏,又或者……”


    黃祖窮盡智慧思考數萬年,卻找不到一個有把握活下去的方法。


    他的敵人超乎了他的想象。


    整顆星球的變動不是一個細胞能夠抗衡的。


    哪怕曾經的地球人類,麵對各種天災也隻能無力的盡人事而聽天命。


    唯有成為徹底駕馭行星的宇宙一級文明,方才能駕馭天災地難,將颶風、海嘯、地震、火山爆發等恐怖災難化為己用,改滄海為桑田,化沙漠為草原。


    可是直到古州死去,人類文明距離宇宙一級文明也尚且存在距離。


    黃祖很是氣餒,氣的怒拍兩位天子的細胞頭:“我,第一次感受到這般無力,答案就在古祖智慧之中,我卻尋覓不到那個真正的解!”


    他是混沌第一生靈,遊走諸天萬界的大神,混沌之先的兇獸,駕馭萬道,屈指一彈便能摧毀一方世界,唿吸吞吐間鯨吞海吸萬顆星鬥的能量,橫霸諸世,坐鎮寰宇,麵對這黑暗動亂卻依舊無力。


    他氣悶道:“古祖智慧中曾記載過些許偉大生靈的隻言片語,什麽一念間枯竭因果命運的偉大生靈,探手間開辟宇宙的不可名狀的存在,不可言說的古神……但是卻沒有提及真正的玄奧!”


    這些年,他暢遊古州智慧中關於文學的小說區,大感震動。


    但奇怪的是,卻沒有從中發現關於這些偉大生靈的知識注釋,讓黃祖極為煩惱頭疼,古祖為什麽不將這些偉大生靈的修煉法傳給自己!


    是自己沒有發現,還是古祖也沒有呢?


    不可能,古祖全知全能,定然是有的,隻是我不夠努力,還沒有發現!


    黃祖陷入對自己的極大懷疑中,須彌天子一瞧黃祖這模樣怎和大黑天似的,暗唿不妙。


    咱這張嘴啊,又把黃祖給說抑鬱了,我須彌真該死啊!


    他輕撫著黃祖的脊背,輕聲安慰:


    “君父莫急,黑暗動亂是宇宙玄黃的劫數,我們抗衡不了,卻不代表別人抗衡不了!”


    “你什麽意思?”黃祖一怔。


    須彌天子安然端坐,正色沉穩,擲地有聲的迴答。


    “讓古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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