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的太空廣袤而無盡,古州依舊在孤獨的漂流,亡者的棺槨將抵達歲月的盡頭,直至宇宙崩壞。


    古州還在睡,在億萬次的輪迴中嚐試。


    他企圖逃出孤僻的山,卻一次次的碰壁被捉迴,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輪迴。


    機會很渺茫。


    不是具備些許天賦便可青雲直上登頂九天,天賦,運氣,努力缺一不可,而古州還未湊齊逆天改命的條件。


    他想超脫出去,將那頑固的枷鎖徹底擊碎,哪怕將付出天大的代價。


    “移風易俗,改天換地,讓文明取代野蠻,讓秩序接替混沌,讓律法更易私刑,讓大道直通山嶽!”


    少年古州的心異常堅定,就像黃祖矢誌不渝的信仰古祖,堅定不移的尋覓光敏神物一般,從不曾動搖,似乎黃生來便繼承了古州的這份倔強,寫在基因中的不屈!


    一切都在變,唯有基因不變。


    ……


    “一切都可變,唯有法則不變!”


    “不對,天地的法則在變,我們的法則也在變,一切都在變!”


    陽界之中,須彌天子與赤硝天子坐於琉璃寶刹中論道,各自講解對於道的領悟。


    須彌天子認為萬物雖然是動態的,但有其不變的根源性,赤硝天子則認為一切都在變,哪怕最基本的東西也可以相互轉化,兩者各持己見,交流爭端。


    黃祖偷偷藏在古祖殿中,露著半個細胞身子偷偷打量。


    須彌天子講的時候,他點頭。


    赤硝天子講的時候,他也點頭。


    忽的,黃發現自己已然不再如古祖般‘全知全能’,小家夥也不再需要依賴他才能存活,他們有了自己的智慧和領悟,哪怕自己死去,太古諸族也可以活的很好。


    黃祖一屁股坐在古祖殿中,如不中用的老父親般悄悄抹眼淚。


    用鞭毛塞住上百張嘴巴,不讓眼淚流出來,呢喃不止:“偉大的古祖啊,您已經八萬年沒有迴應我啦,您知道這八萬年我是怎麽過的嗎?”


    “我與熔岩生赤,我與大日生青,我與生命誕高,我與死亡產玄,又與光明衍生須彌……浪蕩十萬年,生五祖而育六天!”


    赤,青,高,玄,須彌,再加上赤硝,共計六大天子。


    這,便是黃祖一生的功業!


    “古祖啊,黃依舊沒有尋找到光敏神物,但我將古祖您的意誌傳承了下去,他們將秉承我的意誌繼續尋找,直到尋覓到光敏神物,直到複活古祖您的那一天!”


    藏在恢弘古祖殿中的黃捧著自己的細胞膜,捋著纖毛胡須,忽的覺得自己有些老了,這種老並非物理層麵,而是精神層麵。


    十萬年!


    運行了十萬年的智慧,哪怕是條狗都該成精了,何況具備雲智慧的黃呢?


    可是他雖然越發的通達,閱曆卻給了智慧極大的負擔,就像一直運行的程序,內存緩存不斷地積壓,形成一股來自歲月的沉重。


    一枚細胞活了十萬年,承受了細胞不該承受的功業。


    黃無力的歎息。


    “這具肉身太弱小了,桎梏助我那運轉三千大道的浩瀚智慧!”


    再強大的雲智慧,也需要相匹配的硬件,就像通訊用的網絡,3g秒接收文字,4g秒接收圖片,5g秒接收視頻,那脆弱而簡單的細胞便如3g網的老式鍵盤手機般下載運行效率緩慢,哪怕4g5g網絡遍地,他也享受不到。


    黃祖,修煉了十萬年的智慧。


    可依舊不見得比得上人類九年義務教育之所學。


    人類有千億腦神經,有幾十萬億細胞每時每刻維持著這龐大係統運轉,效率是黃祖的何止千億倍。


    黃悄悄的後退,倒背著手孤獨的走入古祖殿的深處,他跳起來坐上蛋白質王座,斜靠著扶手,細胞微微起伏,像是陷入冬眠。


    他聽著兩尊天子論道,徐徐沉睡。


    偌大的殿宇,僅剩下那若有若無的歎息。


    “這不是我的時代,而是眾生的時代……”


    ……


    恢弘的古祖殿好似一道屏障,隔開動與靜,裏麵安靜的如棺槨,外麵熙熙攘攘。


    赤硝天子一番悟道,大有收獲,他此番主動前來,便是要為赤硝妖族踏出真正的食氣之道,不必受困於一時一地,如須彌仙族般逍遙自在,超脫所有。


    閻魔族很自在,須彌仙族很自在。


    哪怕血魔高天族也自娛自樂的不錯。


    隻剩下赤硝妖族抱著遠古的熔岩古族的榮耀,食氣之妖的輝煌,守著殘餘過活,赤硝天子是有野心的天子,他希望踏出一條前所未有的食氣道!


    吞噬天地之氣,修成自在之道!


    妖?


    何為妖?


    自由自在方為妖!


    然而,他拱手告別:“須彌天子,實在可惜,我無論如何也執掌不了大日降魔杵,沒有這般根骨,無論如何修不成餐霞大道,看來食氣之道隻能另辟它法!”


    “未必,天地生發變化,或許,未來天命在妖!”


    須彌天子輕聲安慰。


    赤硝天子點頭:“但願如此,隻是往事曆曆在目,天地大劫,諸般離散,當年我熔岩古族何等輝煌,天地一變,眾生皆殤,與其求天地變,不如修自身法!”


    言罷之後,赤硝天子飄然而去。


    嘩啦啦~


    琉璃寶刹散射萬道光,須彌天子捋著鬃毛,感受著赤硝天子逐漸遠去的細胞身影,感同身受道:“求天地變,不如修自身法,赤硝天子好大的氣量,當世豪雄,唯我與赤硝也!”


    須彌天子微微一笑。


    整個細胞迅速拉長,瞬間彈射起飛。


    唰!


    刹那如彈簧般衝向高天,越過層層水幕,消失在所有細胞人的感知中。


    他來到一片渾濁的海水中,原初的星球還未衍生出魚類等大型多細胞生物,海水中單調且空曠,乃至虛無的有些嚇人。


    如果人在大海中潛水,遊出千米不見一個生靈,估計得嚇得懷疑人生。


    在這裏,枯寂單調才是永恆。


    哪怕天材地寶無數,可終究是死物而已。


    嗤啦!


    他撕開一片黑色的濁霧,降臨在一片昏暗死寂的星辰世界中,走在凹凸不平的枯黃地麵上,遙望整片天地不見一個活物。


    “出來!”


    唰!


    地麵的縫隙中探出一顆蠕蟲腦袋,嘴巴對著須彌天子的方向皺了皺,感受幾下形狀後縮進去。


    片刻後,死寂的星辰裂縫中響起驚人的尖嘯,無邊無際的黑暗心魔病毒從黑色深淵中飛出,組合成一頭黑色的扭曲的心魔。


    這心魔完全由心魔病毒組合而成,形態扭曲怪異,一顆顆蛋白質頭顱不斷地鑽出又陷入腹部,渾身長滿怪異的鞭毛,仿佛球體的觸手怪。


    這怪物發出一縷縷波動。


    “稀奇啊!須彌天子,你竟然會主動找我!”


    “大黑天,對於殺死黃祖,我是一刻也等不及了,不知上一次我提議的計劃你覺得怎麽樣?”須彌天子不徐不疾的坐在一處黑暗礦岩上,杆狀細胞身形微微挺直脊背,像是孤身犯險卻無畏無懼的大將,展露出那種安然自若的氣態。


    “哈哈哈~你開什麽玩笑!”


    心魔病毒組合成的怪物抱著肚子大笑,一隻隻心魔病毒被笑的如渣滓般掉落,又迅速的飛迴重新組合成巨大的怪物。


    須彌天子心中暗驚。


    這大黑天到底是怎樣的怪物,他竟然能借助心魔病毒組成臨時的分身與自己交談,這個能力太過恐怖,近乎逆天!


    難道大日天子便是被他這般遠程操縱心魔暗殺偷襲?


    大黑天笑停了才道:“須彌天子,殺死黃祖是我們共同的夙願,隻是我說過,十方寂滅樁不能交給你,禁忌之物亦絕不能再次現世,你死了這條心吧!”


    “可是你有辦法殺死黃祖嗎?”


    須彌天子沉靜無比,那張嘴巴能吹得天地變色。


    “你要知道黃祖是什麽人!他是古祖之孫,雷公靈母之子,混沌第一先民,大黑天,難道你有辦法能夠殺死他?”


    “……”


    大黑天沉默不言。


    若是有辦法,他早就做了,自然不會等到今天。


    “黃祖那老怪物老東西,得到上天的賜福,是古祖智慧的化身,秉承重生的夙願而來,哼,確實很難殺死,隻能等到黑暗大劫徹底降臨的那一天,諸天被黑暗籠罩,那一天將是他的死期!”


    “真的嗎?”


    須彌天子再度不疾不徐的詢問:“黑暗大劫真的能殺死黃祖嗎?”


    大黑天又沉默了。


    天地久久的安靜,唯有靈母的風在唿嘯。


    須彌天子道:“黃祖生於太古之先,混沌之中,那時候還沒有光,到處是一片虛無的黑暗,可他依舊活著,他在熔岩世界生下赤,與大日衍生出青,他從不是依附於光明的存在!”


    黃祖,並非光能自養的生物。


    “他可以在黑暗中長存,可以餐霞可以食氣,可以吞天食地,甚至可以身化魔頭,吞噬黑暗生靈而生,大黑天,伱殺不死黃祖便隻會被黃祖殺死!”


    “住口!”


    須彌天子幾句話,紮的大黑天的心口疼。


    須彌天子卻沒有停嘴的打算,在領悟出大日降魔杵之前,他的嘴巴才是最具煽動性的武器,這個世界沒有他說不通的細胞。


    他繼續紮心道:“大黑天,你自誕生之初便躲躲藏藏,不是怕閻魔赤天子,你是害怕黃祖吧,因為你知道不是黃祖的對手,一旦被他鎖定,你會被殺得支離破碎,再無來生!”


    “胡說!我不怕黃祖!”


    “真的不怕嗎?那不妨我將黃祖君父約出來,你們直接打一架?”


    “哼!須彌天子休要做激將法,我一生謹慎,又不是閻魔赤天子那個莽夫,被我釘死在十方寂滅樁上,這就是無腦莽的代價!”


    須彌天子平靜儼然:“的確,赤天子驕狂自大,死有餘辜,但是黃祖可不是赤天子,論智慧你不及黃祖,論謹慎你也不及黃祖,論戰力你還是不及黃祖……”


    紮心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宛如錐心的尖刺在大黑天的心頭紮根。


    大日古族最擅長pua,須彌天子更是將其修煉到大成,堪稱pua之王,短短幾句話便將這位幕後大黑手的信心拍的粉碎。


    操縱人心的第一步,便是打掉一個人的自信。


    須彌天子不用去學,自然而然的便會,他用最強的黃祖與大黑天比較,頓時打的大黑天懷疑人生。


    “我智慧不及黃祖,謹慎不及黃祖,戰力不及黃祖……我又怎麽可能戰勝黃祖呢?”


    大黑天有些絕望了。


    億萬心魔組成的分身轟然崩塌,久久無法重聚。


    甚至於須彌天子隱隱感受到來自心魔的哭聲,這讓他略微無語,這位大黑天不會被說哭了吧?


    “大黑天啊,你也不必如此的絕望,黃祖雖然處處比你強,但卻依舊有一個弱點可以被利用!”


    唰!


    崩解的心魔分身立刻重組,激動的又炸了,炸了又重組。


    它組成一張扭曲的病毒臉,遊動在須彌天子的上方,不斷地打轉兒,完全掉入須彌天子的言語陷阱中。


    須彌天子望著天空,吐出唾沫在鞭毛手上,將滿頭的青毛捋到腦後,根根纖毛崩的筆直,儼然是一尊大背頭的大佬。


    他大馬金刀的拄著鞭毛腿,仿佛非常為對方考慮的歎息道:“大黑天,你糊塗啊!想要殺死黃祖,隻有一次機會!”


    “沒錯,黃祖可怕無比,若是一次失手,恐怕沒有第二次機會,這也是我一直不敢出手的原因,他太可怕了,毫無破綻!”


    “不,大黑天,黃祖君父存在一個破綻,那就是他對光敏神物的渴望!”


    “光敏神物?”


    大黑天微微一怔,沒有了之前的抗拒:“不錯,黃祖便是為尋覓光敏神物而生的,不過這算什麽缺點?”


    “大黑天啊,這正是我要說的,欲望滿足的時刻便是償還的時刻,那一刻,定是黃祖心神最鬆弛的時刻,那一刻,他必將散去一切防禦,露出大道靈胎,祭拜古祖,召喚古祖降臨,那正是他最孱弱的時刻!”


    須彌天子露出澎湃的殺意,鞭毛手在脖頸處來迴的摩擦。


    “相信我吧,大黑天,我們以獻上光敏神物為誘餌,將十方寂滅樁藏於其中,待到黃祖君父觀察光敏神物,我拔出十方寂滅樁,直取黃祖君父首級!如何?”


    “呃……不妥不妥!”大黑天搖頭。


    “哪裏不妥?”


    “十方寂滅樁絕不能給你!”


    “那你便親自來,黃祖,你來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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