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所有人都沒睡好。除了申屠和常瑜。


    申屠和常瑜算是徹底的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也沒有了念想,往後餘生隨便怎麽度過,他們也都沒有什麽所謂了。


    而圖南將軍、長佩帝姬,季寒羽、白相景、陳秋碧,都覺得很是不真實。


    花伶,怎麽複活了?


    怎麽還成了上一任的蓬萊仙主?


    陶月兒又是怎麽成了現任的蓬萊仙主?


    他們不明白,也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能做的,隻是接受。


    可有些事情就算已經是現實,也依然接受不了,於是隻能睜著眼睛到天明。


    而陶月兒,自然也是如此。


    她再一次的躺在了清淨殿的大床之上,頭頂,是無垠夜空,可空中一絲風都沒有,她隻是可以隨心所欲的觀看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隻要她願意。


    然後,她就看到了花伶。


    花伶同她一樣,躺在一塊巨型岩石大床之上,睜著眼睛,望著天空。


    陶月兒的頭頂,是世界上唯一一處可以看到他人生活的地方,叫無垠之幕。跟聽到他人心底的聲音一樣,也是仙主才有的特權。


    而花伶現在躺著的,是他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在他還是花靈之時,被五族排擠的時候,他獨自一人生活在清淨殿外,一處很像雁蕩山的地方。一躺就是百年。百年裏,為了不給蓮華找麻煩,他都老老實實的以個人待著。也跟如今一樣,一個人癡癡的望著天空。


    他是不是知道,她現在正在看他,所以才會這麽一動不動地盯著天空,造成了二人似乎四目相對的假象?


    陶月兒這樣想著,卻發現花伶突然閉上了眼睛。


    他睡著了。


    他沒有跟她一樣睡不著,他淡定地沉睡過去。


    陶月兒突然覺得更生氣了。


    在重逢的夜晚,雖然有那麽多的記憶湧入她的腦海,可她記得最清楚的,依然是和花伶在人間的那六年。


    六年裏,他們形影不離,睡在同一幢房子裏。他們有無數次的機會在一起,她甚至每晚都想抱著花伶入睡,可是礙於身份的原因,她不敢冒犯花伶。


    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普通,她愛的人比她要更深切的愛著自己。她恨不得立馬就衝到他的麵前,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就像當年他曾經想對她做的那些一樣。


    她想將他綁到自己的宮殿裏來,朝朝暮暮,纏纏綿綿,不舍晝夜。


    而這種想法,在他閉上眼的那一瞬間,更是達到了頂峰。


    她一定會這樣做的。


    臨近天明,陶月兒才沉沉睡去。於是翌日的繼任大典,她也遲到了一會兒。就是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造成了讓她悔恨終身的事情。


    清淨殿內,一掃之前的頹喪陰鬱,卻而代之的,是滿殿金黃璀璨,喜氣洋洋。大紅的綢緞宛如要舉行婚禮一般。


    假如這時候花伶在店內,還能聽見陶月兒的心聲的話,他一定能夠聽見,陶月兒的心,發自真心的,不論是蓮華,還是陶月兒,還是李青竹,都在為花伶而跳動。


    他們經曆了那麽多的風風雨雨,幾世糾纏,到這一刻,已經分不清是誰欠了誰,誰先愛了誰,隻知道到了這時候,什麽都罷了,過去種種昨日休,未來,該攜手走得更好、更遠才是。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


    可是,陶月兒卻發現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花伶呢?”陶月兒問圖南將軍。


    圖南說:“剛剛還在這裏,就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您沒來,他就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圖南畢恭畢敬的迴答,可在陶月兒聽來,卻覺得極為刺耳。


    “你身為蓬萊將軍,一個大活人去哪了,不知道?”陶月兒盯著他問。


    “我真不知道……”圖南瑟縮地迴答:“他就那麽陡然的消失了。”


    “我在問你的時候,就是希望你通過你的手下人去竭盡全力的尋找,然後準確的告訴我在各處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而不是簡簡單單一句不知道。”


    陶月兒這時候突然發火,其實並不是真的對圖南有什麽不滿,隻是她自己慌了。


    她發現自己神識範圍以內,根本尋不到花伶一星半點的氣息。甚至,她將神力下放到人間,也沒有任何的一草一木能夠迴答她,花伶去了哪裏。


    她的內心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預感在她一步步孤獨的登上禦座之後更加明顯。


    台下是一個個熟悉的人,一切都迴到了最初的最初。


    花伶他為自己做了這麽多,不可能不來參加她的繼任大典。就算她遲到了,他也會等。那麽隻有一個原因導致他消失,那就是——他不得不離開。


    陶月兒意識到這一點,立即省去了大半的繁文縟節,直接飛奔下神壇,去到了人間。


    她的神識告訴她,花伶不在蓬萊。


    而她站在雲端,雖然人間也沒傳迴來花伶的消息,但她想著可能是因為距離,導致沒有那麽的準確。


    她身穿大紅色的衣甲,陡然出現在景國的大街上。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他們在蓬萊待的那些光景,已經讓人間不知道換了多少的春秋。如今又是一年三月三,洛水河邊,滿是參加三月花會的男男女女。


    陶月兒一身紅裝鎧甲,是她自己挑的登基服飾。


    過去她喜歡裝女神,衣飾總是挑素色的,就連首飾都不怎麽戴。成日就戴一隻花靈自己做的木簪子。


    那會兒倒不是真的喜歡,而是其他的首飾會奪了她本人的光彩,一根木簪子,倒是將她的氣質襯托得無與倫比。集中的凸顯了她個人。可落在旁人的眼裏,反倒成了她不喜俗物,博得了一個美名。


    然而如今,她卻並沒有過去那樣的自信了。


    雖然依然很喜歡花靈親手雕刻的那根木簪子,可是如今的她,在花伶的教養下,陡然覺得,衣著華麗一些、讓人有距離感一些,也沒什麽不好。


    她本來就襯得上這世上最好、最美麗的一切,她為什麽要刻意收斂了光芒?


    五名徒弟,人人都在她誕辰之際,送了一枚禮物。而隻有那一根木簪子,是她成日戴著的。也就因為這樣,花靈對她更加尊重和愛戴了。


    可是她重生之後,花伶卻再也不敢讓她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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