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沒有看過我的記憶。”陶月兒對花伶說。


    如今的花伶雖然已經失去了仙主的印記,可是他的氣澤卻從來沒有跌落過神壇。二人都高潔無暇,擁有著讓所有人仰望的神力。


    花伶一瞬不動地看著陶月兒,道:“沒有看過。”


    花伶給出了陶月兒已知的迴答。


    假如花伶看過她的記憶,就會知道,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溫柔、無私、充滿了大愛。


    她也是由一個又一個的‘小我’片段組成,演出了一副世人想要的符合仙主形象的悲天憫人。但實際上,她所做的一切選擇,都是為了自己。哪怕是最後的羽化兵解,也不過是無法麵對那個結局,隻能倉皇逃離。因為事情的發展已經超乎了她的掌控。而她無法接受自己的人生脫離自己的掌控。


    “為什麽不看?”陶月兒又問他。


    “那是你的人生,我不想知道你的過去,我隻想要你的未來。”花伶的話無比誠懇,他的語氣與神態,與過去的花靈一樣。甚至那一副虔誠的模樣比從前更甚。


    陶月兒知道,是因為他這些年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自己的迴歸。他的執念,比從前更多。


    但陶月兒沒想到的是,他能虔誠到這個地步。


    虔誠到就算擁有了她全部的記憶和人生,他也不敢看上一眼,以至於他還將她當作神一般的供在神壇之上。雖然她的確是神。


    然而陶月兒也知道,花伶跟過去有些不同了。


    他的心中,沒有了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的執念,雖然說他想盡了辦法讓她歸來,也說要參與進她的未來。可是她聽不到他的心告訴她:“我要跟你在一起。”


    花伶他……已經不強求要跟她在一起了。


    二人沉默著相互看著,可他們的臉上,都找不到對方想要的神態。


    如今的陶月兒,想要和花伶在一起。


    可現在的花伶,卻不再渴望她與自己在一起。


    為什麽?


    陶月兒想知道,可是屬於蓮華的自尊和驕傲,又讓她開不了口。


    “迴去吧,他們已經等久了。”最後,是花伶先開了口。


    他們剛剛消失在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該疑惑了。


    “好。”陶月兒點了點頭,和花伶一起離開了清淨殿的高塔。


    花伶走在陶月兒的身前,陶月兒望著他的背影,隻能無聲歎氣。


    她們似乎總是在錯過。


    她現在既開心花伶聽不到自己內心的聲音,又有些失落於此。


    假如花伶還同過去一樣,可以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她也不至於有任何的苦惱了。


    她唯一慶幸的是,至少往後,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互相傾訴。哪怕她一時之間無法對他敞開心扉,但未來,她總會鼓起勇氣,說出自己內心真正想說的話。


    清淨殿後院內,眾人還站在原先的位置。


    陶月兒以為他們已經離開了很久,但實際上,並不久遠。甚至隻是那麽一瞬間發生的事情。


    所以當陶月兒和花伶從清淨殿內走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你……你們?”圖南望著陶月兒,長佩帝姬望著花伶。都很是錯愕。


    倒不是因為陶月兒陡然消失又從別處陡然出現。而是因為陶月兒眉心的那一點無垠之玉——那是仙主的象征。是地位的代表。


    陶月兒的眉心多了一點玉,花伶的臉上少了這枚玉,取而代之的,是一朵金色並蒂蓮。容色上沒有落下幾分,可地位卻截然不同。


    長佩帝姬驚唿一聲,立即跪下,行禮:“長佩參見蓮華仙主。”


    長佩之所以這麽多年,是唯一一個被花伶留在身邊的女子,不因旁的,隻因她曾是碧水族人,也還記得蓮華仙主的模樣。他閑來無事的時候,長佩總會在他的耳邊念叨蓮華,這讓他好感倍增。


    這個世上,總不至於隻有他一個人記得蓮華了。


    圖南見長佩帝姬如此,立即也反應過來,行禮叩拜。


    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一個勁的身體顫抖。


    蓮華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也絲毫沒有因為之前的種種而想要怪罪的意思。


    當一個人的身份遠高於之前後,其實過去不論受了多少閑氣都不會放在心上,因為你們根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他永遠也無法對你造成傷害,也撼動不了自己的地位。你也不在乎他如何看你。


    麵對這樣的人,又有什麽理由去怪罪呢?


    “起來吧。”陶月兒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而後看著漫天的飛雪,微微一拂袖,這漫天飛雪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春天飄飄灑灑的柳絮,和數之不盡延綿至天邊的迎春花。


    這一副春來百花盛開的景象,與過去蓮華執政時十分相似,可以說是全然的還原。而在家養傷的常瑜看到這一番景象,已然驚呆了。她快步的走出屋子,見到陶月兒的瞬間,記憶就像是得到了某一種靈啟複蘇,屬於珩常家的一切就在一瞬間湧入了自己的腦海。


    “仙上……”常瑜脫口而出。


    她的眼中,多少是帶了些淚的。


    她這些年在人間受的苦,統共不過一二十年,為他人做嫁衣、被人欺辱,也就短短彈指一揮間。陡然就不算苦了。而她為了一己私欲,毒殺了將自己養大的蓮華仙主的往事,卻在她的記憶中,有著深深的烙印。這才是她邁不過去的那個坎兒。


    “我沒有殺他們。”下一刻,常瑜想起來什麽,立即為自己辯解。


    陶月兒曾經說過,她隻是重傷,而不是死,死的會是白相景、季寒羽,這一切,都指向了她。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告訴眾人:是常瑜故作迷霧,第二個受傷,以此洗刷嫌疑。


    雖然這說得過去,但常瑜知道,並非如此。


    她急於辯解,就是為了不在蓮華的麵前,又再次被刻上了心思歹毒的標簽。


    “我知道不是你。”陶月兒淡道:“他們也都沒有死,他們好好的活在這裏,隻不過,演了一出戲罷了。”


    陶月兒不動聲色的看了花伶一眼。


    花伶想盡辦法的把他們從人間網羅來,讓他們陪伴自己一程,將過去的一切重現,又怎麽會讓他們輕易的死去?


    他想要的,是他們長長久久的陪伴著她。


    這一點,陶月兒聽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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