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山巔,陶月兒徒手給陳秋碧挖了一個墳,將她葬了進去。隨後又親手給她做了一個墓碑,上麵用石頭刻著‘摯友之墓’四個字,上麵沒有陳秋碧的名諱,是因為她不想來日被路過之人知曉墓中人的身份,從而打擾了她的安寧。


    她隻是想陳秋碧能睡在一個安穩的地方,再也不被無關緊要的人打擾。


    陶月兒在墳邊陪了陳秋碧一日,花伶便在墳邊陪了陶月兒一日。


    第二天,花伶突然指著陶月兒的身後,問陶月兒:“陳秋碧是不是經常穿著碧色衣裙,頭上隻戴一支珠釵?珠釵由三顆珍珠做成。”


    陶月兒點了點頭,一臉茫然地迴答:“你怎麽知道?”


    花伶半張著嘴,道:“她就站在你的身後。”


    “什、麽?”陶月兒慌忙迴頭,但身後什麽都沒有,隻有鬱鬱蔥蔥的樹木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你看見她了?為什麽我看不見?”陶月兒站起身,茫然四顧,但確實什麽都沒有。


    “你沒有靈力,自然看不見。”


    花伶淡淡說著,目光突然從她的身後收迴來,看著墓碑道:“她現在撫摸著墓碑,眉目溫柔,眼神寧靜,她似乎很高興這個碑文。”


    陶月兒目瞪口呆的看著花伶,見對方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很快便相信了他所說的話。


    “秋碧……她可說了什麽?她究竟是怎麽死的?我要為她報仇!”陶月兒雙拳緊握,一動不動地盯著墓碑。


    花伶搖頭道:“我靈力不夠,隻能看見她的身影,卻聽不見她說的話。她現在正拉著你的手,向你搖頭。我猜,她大概不想讓你替她報仇。”


    “我不可能放過陸冠廷!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他害死了秋碧,在秋碧死後,為了全自己的名聲,還玷汙她的名譽!害她死不瞑目,我怎能咽得下這口氣?”她若輸給二人情比金堅伉儷情深也就罷了,這陸冠廷兇相畢露,她怎麽都不甘心!


    花伶歎息,道:“陳秋碧的動作我都告訴你了,聽不聽她的你自己決定。”


    陶月兒頓了頓,問道:“我要怎樣才能看見她?”


    “成為玄修者。”


    “像你和季寒羽一樣?”


    花伶頷首,剛要說話,頓了片刻,又一搖頭,道:“如果你不想迴玄清宗,你可以成為九方術士。”


    “九方術士也可以看見陳秋碧?”


    “是。”花伶點頭:“玄修者不一定是九方術士,但九方術士,一定是玄修者。達到我的修為你就可以看見她,超過我之後,你可以與她對話。若來日你成了那五名登上蓬萊的玄修者之一,或許,你甚至可以為她重塑肉體凡身,賜她新生。”


    陶月兒靜靜地聽著,原本一片灰白的眸子裏突然閃現出了不同的光芒——那是一種希望之光。


    陶月兒望著眼前的衣冠塚,猛地擦了一把眼淚,鄭重道:“我要成為九方術士,我要見到秋碧!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她說!”


    花伶麵無表情的立在她身後,輕吐了一個字:“好。”那聲音裏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但他的眼神卻沒有半分的喜悅。


    他兜兜轉轉,繞了這麽許多的圈子,都沒能讓陶月兒找迴些許雄心壯誌。


    她被人冤枉入獄,獲得刺青,而後被人毆打,險些慘死,她都沒想過要複仇。可偏偏童年摯友身死,卻喚起了她的希望,這著實讓他沒有想到。


    “因為過去我還心存幻想。”這一次,換做陶月兒猜到花伶所想般,她道:“曾經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安靜,不被人看見,謹小慎微地活著,不打擾任何人,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我。但是我錯了,人善隻會被人欺。躲避換來的,是更深的傷害,隻有強大自己,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


    “花伶,現在我的身邊隻有你了。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我也想保護你。我不希望哪一天眼睜睜的看著你離去,卻無能為力。”


    “以後,我一定拚盡全力,成為一個足夠耀眼、足夠有能力的人。再不讓任何人欺負,也再不讓你擔心……”


    “好。”花伶微微一笑:“我們一起努力。你若不嫌棄,以後,我教你。”


    ……


    ……


    半月後,景國國都,九方寮外。剛填好術士報名表的陶月兒問花伶:“你是術士嗎?”


    花伶搖頭:“不。”


    陶月兒心存疑慮:“那你如何當我師傅?如何教我降魔伏妖之術?”


    “九方術士隻是一個開始,拿到九段金章隻是入門,這能讓你的實力與靈力匹配成為一種可能。”花伶麵無表情,抬手指向前方,淡淡道:“那裏,才是你的目標。”


    陶月兒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見大廳的正中掛著一幅畫。


    畫中大浪滔天,驚濤拍岸,岸上有一高山聳入雲霄——那裏便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山,巍巍玉皇。傳聞玉皇山上,星河燦爛,雲海流波,有洞天福地數千餘,乃世間最美幻絕倫之境。


    “你是說……蓬萊?”陶月兒不確定地問。


    花伶頷首:“不錯。”


    “你在開玩笑嗎?”陶月兒大驚。天下最頂尖的五個玄修者之一,她……她能行嗎?


    “你覺得呢?”花伶麵不改色,一派淡然,道:“隻要有想法,並為之努力,便一定行。”


    陶月兒看著他鎮定自若的模樣,不自覺的伸出右手撫上了他的額頭,說:“額頭不燙啊……沒發燒啊?”


    “……”花伶沒理會她,拍開她的手,衝著麵試官揚了揚下巴,說:“到你了。”


    “啊,那我去了。”陶月兒手握報名表,神情嚴肅,一步三迴頭。


    花伶抱著雙手,靠在石柱之上。他看著陶月兒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模樣,眉頭輕輕皺起。


    四周人來人往,無一不是疾言厲色,步履匆匆。隻有陶月兒,似是一股闖入了虎群的羔羊,始終茫然四顧,懵懂無知。


    花伶突然想起了兒時的自己。此情此景,何其相似,隻不過身份全然反過來了,自己倒成了氣定神閑的那一個。


    他想起自己初入蓬萊時,也是如陶月兒一般,心中充滿了忐忑,但是那時候的自己,卻從來沒有害怕過。因為他知道,牽著自己的人,是這世上最至高無上的存在。那人總是會牢牢地牽著自己,微笑說:“不要怕,有我在。”


    所以他無論遇到什麽危險境況,心中都是有恃無恐的。就算那人羽化兵解,永遠從這個世間消失,他也沒有害怕過。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把她找迴來,然後將本該屬於她的一切,全部還給她……


    可是,快要來不及了。


    沒有時間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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