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你怎麽搞成這樣?”


    身前傳來一熟悉的調笑聲,陶月兒抬頭,便見季寒羽正嘴角帶笑,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眼裏的同情溢於言表,卻沒有過多的真實感。


    他不是真的同情她。


    他隻是在看笑話。


    陶月兒不理她,隻顧著扒下自己額頭的菜葉,將它收好放進兜裏。


    “你在幹什麽?”季寒羽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看不出來嗎?這是我今天的晚飯。”陶月兒癟著嘴,雖然被扔爛菜葉和雞蛋的滋味不好過,但轉念一想,又是不錯的一頓,也算是有些許安慰了。


    陶月兒滿不在意地笑了笑,從她身邊繞過去。離開。


    “你也太沒骨氣了吧?”季寒羽一把拉住她,將她兜裏的菜葉掏出來扔在地上,怒道:“這些東西豬都不會吃!”


    “豬都不吃?”陶月兒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看了一瞬,想起花伶說他出身不低,便又釋然了。她道:“季大公子,您從來沒有住過貧民窟吧?你住過漏雨的房子,吃過垃圾堆裏的食物嗎?就那樣肮髒發臭的食物都有一堆人搶,何況是這些?這些再怎麽髒,左不過沾了些灰塵泥土,煮一煮也是一頓美味。”


    “……”


    季寒羽十分驚詫,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陶月兒接道:“你看不上的東西,在我眼裏卻有極大的價值。請您讓開。”


    她說完,推了季寒羽一把,把他踩爛的葉子重新撿起來,拍一拍放進了兜裏。


    這時,花伶從轉角處走出,他見了季寒羽,麵色便冷了好幾十分。但他仍然沒打算理會他。


    花伶看向陶月兒:“你很晚沒有迴來,我擔心你。”


    陶月兒搖了搖頭,微笑道:“我去買菜了。”


    花伶看著她,還有她懷裏裹著爛雞蛋的菜葉,沒有拆穿她,點了點頭,道:“辛苦了。我們迴家。”說完,便拉著她的手,轉身離開。


    陶月兒也真能始終如一,像過去好幾次的那樣,在花伶出現後,完全不理季寒羽。氣得季寒羽直跳腳。


    “還真是個油鹽不進的傻子!”季寒羽仍抱著雙手,“嘁”了一聲。


    而陶月兒全然不理會,隻不停的在花伶耳邊訴說著今天的稀奇事。


    她說:“阮掌櫃好厲害,他的香品太好聞了,他真是一個集才華與美貌於一身的絕世美男子!我以在妙香堂工作過為榮!可是……妙香堂的蘭生真不是個東西!若不是她,我也不會落得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沒哪裏得罪她呀,她怎麽就要這樣害我呢?”


    花伶不置一語,隻幫她擦了擦額頭和手上的髒汙,安靜的聽她說話。


    迴到家,陶月兒將菜葉反複清洗,剁碎,煮了一鍋蔬菜蛋花粥。


    花伶雖然氣質絕倫,有大家風範,但無論陶月兒做什麽,他都吃。絕不挑食。


    陶月兒看著花伶一口一口細嚼慢咽,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麽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沒有任何的距離感了。


    季寒羽一看也是世家公子,但是他是個高高在上,不會將菜葉吃進嘴裏的人。他帶著俯視的意味,俯瞰眾生不如他的人。


    但是花伶,他卻不會鄙夷任何窮苦人家的東西。他隻是長得比較好看,說話比較斯文,有著貴族的身子,卻沒有貴族的矯情。


    這或許與他的經曆有關。


    陶月兒想起阿音說的故事,雖然離奇,但有一點肯定沒有錯。那就是花伶曾經出生在條件優渥的世家,隻不過家道中落了……


    第二天,靖城大街小巷都流傳著這樣一件事:東市的百年老茶鋪與妙香堂達成合作,收了阮煙羅除進貢給皇室的所有的心香,做成心香茶餅。


    廣告詞是這樣寫的:一盞新茶,一縷輕煙。清香一室,心香千裏。


    據說訂單已經排到了三年後。


    相比妙香堂的門庭若市,陶月兒的家中無疑一貧如洗。


    他們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


    當天,陶月兒出門,又收到了一大堆的爛菜葉和臭雞蛋。當她發現這樣也能養活自己之後,索性在找到工作之前,日日去妙香堂前,讓大家發泄自己的情緒。


    她已經從屈辱中升華,領悟了生命的真諦——活下去,不惜代價的活下去。


    為了花伶,也為了那些死去的孩子,她要帶著他們的份,堅強的活著。


    季寒羽原本得到門派飛鴿傳書,令他即刻迴去,但他一連三天都鬼使神差的來到妙香堂,一連三天的看見陶月兒將自己當做菜籃子,終於忍不下去了。


    季寒羽走上前,拉住陶月兒的胳膊,問他:“你究竟想幹什麽?”


    “活著呀。看不出來嗎?就隻是想活下去而已。”陶月兒淡淡道:“如果向我扔垃圾可以發泄他們的怨氣,我無所謂的。”


    “你就這麽窩囊?任由他們打罵?”季寒羽不可思議的看著周圍的人,但見他身負長劍,再無人敢上前欺淩陶月兒。


    陶月兒不說話。


    季寒羽又道:“你總不至於像這樣過一輩子?”


    不想。


    可是她能怎麽辦?


    她的路都被蘭生斬斷了,她現在根本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也難怪你年紀一大把了還嫁不出去!蠢成這樣,怎麽嫁人?”季寒羽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調查我?”陶月兒倏爾抬頭,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季寒羽大方承認:“我對你很好奇,調查一下怎麽了?何況,還需要調查嗎?你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成天在慈幼局裏跟著個少年待在一塊,也不像成過親的。”


    陶月兒沒好氣的:“然後呢?你想幹什麽?你大費周折的調查完,總不至於什麽目的都沒有吧?”


    “我想帶你走。”


    季寒羽並不隱瞞自己的目的。


    他一直就是想帶她離開而已。


    “……”陶月兒看了他半晌,斷然搖頭,甩開了他的手:“我不走,我不會離開花伶,我也不會離開景國!”


    “喲,看不出你還挺愛國。”季寒羽調笑道:“也罷,你不跟我走我不怪你,但至少,我會幫你查出真相。”


    在陶月兒驚訝的眼神中,季寒羽鄭重頷首,道:“今夜子時,在妙香堂後門等我。切記,不要聲張。”


    “你想怎麽做?”陶月兒問。


    “冤有頭債有主,誰害你,咱們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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