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月兒沒有再去西市。她從旁人的眼神裏已經讀到,不會再有人雇傭自己。


    她又去了碼頭,請求跟那些男子一起搬貨。她勤勞肯幹,力氣又大,絕不輸給他們。


    但是老板看了她的身子板,便道:“你不適合這裏,不如過我給你指一條明路,在東市的百花街有一小館,你不如去那裏試一試。”


    陶月兒的麵色“噌”地一下就紅了。


    百花街她很熟悉,顧名思義就是煙花柳巷一條街,裏頭清一色的楊柳細腰、美豔絕倫的姑娘。且不說她沒有吃那碗飯的本錢,就算有,她也不能將這輩子的名聲搭進去。


    阿公阿婆說了,倒夜香也比出賣色相得好!


    陶月兒垂頭喪氣的準備迴家。路過衙門,她見到告示牌上貼了一張明晃晃的公告,其上首用朱砂寫了幾個大字:大赦天下。


    陶月兒不識字,但‘大’、‘天’、‘下’三個字還是認得,且她被放出來的理由便是王君下旨,大赦天下。隻不過她沒弄清其中的理由。


    她遮掩著頭上的刺青,詢問了周邊的人。他們告訴她告示裏的內容與那日官差所說差不多。但也有所出入。


    原來蓬萊仙主並沒有來景國,他隻是派仙使傳達了仙旨,旨意中言:三年後的九月初九,天梯將打開,迎接五名最優秀的玄修者上達天廳。為此,九國同慶,依照九方公約,諸王皆大赦天下。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仙!


    真的有蓬萊仙山!


    陶月兒突然有些羨慕玄修者了。


    傳說中的蓬萊屬仙山瓊島,其上之人生命無限,不受輪迴所苦,那個蓬萊仙主,就是那樣的人麽?能去到蓬萊的凡人,以後便算是得道飛升,位列仙班了?


    真好。


    陶月兒打心眼裏為這些人高興。


    迴去之後,他將這件事當新聞告訴花伶,花伶聽完,隻淡淡道:“你想成為玄修者麽?”


    “不想。”


    “那你高興什麽?”


    “我替他們高興啊!”陶月兒笑道:“凡人可以成為仙人,這本該存在於神話故事裏,可卻成了真!我由衷的為他們感到開心和驕傲,我祝福他們前程似錦,平步青雲!而我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多跑幾步都會喘氣,還玄修者?我知道自己是什麽人。我隻想做一個凡人,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那你就不必高興了。該高興的是那五個人,這關我何時,又關你何事?你連飯都吃不飽了,還羨慕別人做什麽?他們需要你的祝福麽?他們不需要。”花伶冷笑道:“你今天出去找工作一無所獲,對不對?”


    陶月兒啞然,愣愣地說:“我明天再出去找工作。”


    花伶毫不猶豫地點頭:“想清楚未來的路,比瞎轉悠強。”


    陶月兒覺得花伶說的有理,可他高深莫測的模樣,似乎又是要讓自己猜?


    她能做什麽?


    她未來該幹什麽?


    她還真不清楚……


    六月底,離妙香堂發布新香的日子隻有三日。期間,妙香堂一直停業。


    市井皆傳言,因陶月兒偷盜了新香,妙香堂今年不會發布香品,而根據景國香會的規矩,連續五次拔得香會頭籌,便是景國禦用的大香師。


    阮煙羅在景國已經參加了數屆,已經蟬聯多次,禦用大香師的名號已經持續了三屆。而這一次,如果她失敗,雖然不會讓她失去大香師的名號,但在香業中,無異於坐實了她江郎才盡的傳聞。


    有人猜測,是阮煙羅自己設了局,就為了有借口,在發布新香這一日順利躲過,所以嫁禍給陶月兒。但阮煙羅的擁護者卻說:“此次香會關係著三年後蓬萊選拔大會上,與聖上一起出行的人選。阮掌櫃不會想要錯過這次機會,她一定會反敗為勝。”


    大家都為她捏了一把汗。


    發布新香這一日,阮煙羅一直沒有動靜,直到太陽西沉,香道會場最後一位鬥香人離場,才見他穿著月前準備的服飾,盛裝出現在香道會場。


    一出場,他便引來所有人的側目。


    阮煙羅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氣,不同於在座任何人,也不同於過去的任何一種香。他整個人被包圍在一股淡淡的光華裏,眾人定睛一看,才知曉,這樣的光華來自於她手中的香爐。


    香爐氤氳煙氣,但是煙氣被陽光一照,近似透明蒸汽,又似乳煙,繚繞芬芳。


    “靈台心香,是我研究多年的香品,由於新香被盜,我隻能祭出十年藏香。”阮煙羅將香爐置在貢台上,搖著羽扇,讓香味在空氣中傳播開來。


    她一邊搖扇,一邊道:“靈台心香在製作上,要求甲子日和料、丙子日研磨、戊子日和合、庚子日製香、壬子日封包窖藏,窖藏時要有寒水石為伴。不及則成效難求,過火則性味反失。窖藏過程錯過一分一秒都不行。所以……抱歉各位,我來晚了。”


    阮煙羅的出現無疑點燃了整個會場。


    他的香一出場便大獲好評,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的便拿下了當次香業大會的頭魁。大香師的名號得以保留,江郎才盡的傳聞不攻自破,陶月兒的處境更加糟糕了。


    陶月兒從香道會場出來,便被人認出,砸了一臉的臭雞蛋:“你個小偷,竟還好意思出現!阮掌櫃養了你這麽隻白眼狼,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我沒有偷東西!沒有!”陶月兒的解釋蒼白且無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辯解。


    她原本唯一的出路是阮煙羅拿不出新香,自己或許成了一個擋箭牌。但現在,阮煙羅拿出了上好的香品,甚至超過了往年所有的香料。自己偷盜的行為成了板上釘釘,不容置疑。


    陶月兒走在路上,都時不時地被人扔菜葉吐口水。


    她很想衝上去,給那些人一拳,可是她做不出來。她也打不過別人……


    她如今隻恨,恨蘭生為何要平白無故陷害她?


    莫非……她喜歡阮掌櫃?而她誤會了自己和掌櫃的?


    今日發布新香,她怎麽沒到場呢?


    太多的疑惑縈繞在陶月兒心裏,她既難過,又無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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