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個將盧紋秋安然送迴盧府的小廝的相貌特征以及和盧紋秋的關係,寧敞還有許多不解想要一一向研嘉詢問。


    隻是已經過了醜時,研嘉又迴來得晚,還是讓她好好休息才是,寧敞也就暫時收起了滿腹疑問。


    研嘉心裏記掛著她家小姐的夢魘症,讓寧敞寫下藥方,她好按著方子抓藥,爭取早日讓她家小姐睡個好覺。


    原本藥方隻是為了探聽盧紋秋夢中情形信口瞎編的,經研嘉這麽仔細一問,寧敞不免心虛,隻得佯裝犯困。


    說:“方子我牢記於心,不急於一時,明兒,明兒記得提醒我,我一定如實寫好交給你。我看你家小姐的病症尚輕,悉心調理一番便能恢複如初,你且放寬心。不早了,快些就寢吧。”


    說完就迷迷瞪瞪地打了個哈欠,翻過身去了。


    其實這是她的緩兵之計,她是識得一些靜心凝神的藥材,但還不知盧紋秋近日是否在服藥。


    若是貿然寫下藥方,和她正在服用的藥藥理相背,藥性不調,可能會危及盧紋秋的身體。


    盧紋秋身上的謎團未解,委托任務也還沒明了,寧敞可冒不起這個險。


    所以她隻能先借睡覺遮掩過去,待明天查看過盧紋秋的飲食藥方,再請教一下醫術高明的江楓,她才能放心。即使是假藥方,也不能損害盧紋秋的健康。


    盧紋秋睡眠淺,受噩夢困擾,還伴有心悸、心緒紊亂,精神疲乏,也正好借此機會給她開些助眠安神的湯藥。


    街巷中傳出打更人的報更聲,聽聲音已經是四更了。方才談話不覺,現在果然困意來襲。


    研嘉吹滅桌上宣紙燈罩裏的燭火,也上床歇息。


    由於深夜敘話,寧敞次日起得有些晚。


    等寧敞起來時,折更已經蹲在床頭打量她了,滴溜轉著兩隻圓鼓鼓的大眼睛,撲扇著羽翼般的睫毛,直看得寧敞心裏發毛。


    任誰在一覺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近距離放大數倍的孩童腦袋,都會驚異的。


    寧敞“啊”了一聲直起身,往裏一看研嘉不知何時已經出門了,忙問折更:“你看見研嘉了嗎?”


    折更搖搖頭:“她起得最早,我起來的時候就不見她人影了。不過我迷糊醒轉的時候聽到她和一個仆從說話,好像說要去拿桂花糕。”


    寧敞剛想搭話,這時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打開門,見是幾個仆從拎著桂花糕,看樣子是要往中間盧紋秋的住所去。


    寧敞有些納悶,研嘉不是才去糕點鋪取預訂的桂花糕嗎?


    雖然路程不遠,但也不至於這麽快吧。前腳剛走沒多久,後腳就取到了?馬夫怕不是踩的風火輪吧。


    而且既然是研嘉自作主張的意思,取到糕點肯定會親自帶上心意去找盧紋秋,怎麽會假手旁人,就算糕點數量多,需要人幫忙,研嘉也沒理由不在。


    帶著疑惑,寧敞追出去拉住其中一個小廝問:“這是剛取來的糕點?”


    糕點堆得有些高,小廝用手扶穩之後才說:“取來?不是啊,這些是糕點鋪夥計送來的,說是有個不願透露姓名的愛慕小姐的公子送的。”


    說到這,旁邊有個八卦的小廝多嘴了一句:“你們說這小姐久未出門,之前也不曾有過意中人,這是從哪冒出來的公子?”


    “主子的事還是少碎嘴。二小姐蕙質蘭心,坐擁盧府,又有能力料理家務,早就美名遠播,有適齡的公子托人送禮示好有何奇怪?”當即有個知情識趣的小廝站出來為盧紋秋正名。


    原先那個小廝便悻悻地說:“也不是隨便哪位適齡公子都對小姐的喜好如此了如指掌吧?說不定是小姐前些年外出遊曆時結交的呢。”


    這時,幾名小廝中起初低頭用手護著疊得沒過下巴的糕點的小廝,抬起頭用下巴抵著那摞糕點,說:“不無道理啊,莫非小姐心緒鬱結也是拜這不願透露姓名的公子所賜?敢情這公子洗心革麵,向佳人賠罪來了。”


    幾個送糕點的小廝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心下好像都有了計較。


    寧敞眨巴了一下眼睛:“呃……”一時竟有些無語。


    她早就知道盧府不像其他侯門世家門庭森嚴,禦下甚得民心,隻是不想連跑腿的小廝都這般口無遮攔,竟當眾議論主人私事。


    不過,那個小廝口中“不願透露姓名的公子”還是成功地引起了寧敞的注意。


    但她並沒有和那群小廝一樣想入非非,輕信他們傳出的八卦。


    和盧紋秋有所交情的,不論男女,寧敞在剛進盧府時就問過研嘉。


    當時她給出的迴答是:“早年盧府沒落,府中人不免受人奚落。小姐兒時的好友大多和她疏遠了。自少爺入軍營,因為久未有建樹,很多人都在看盧府的笑話。


    小姐心裏憋著一口氣,也不再委屈自己去逢迎旁人。據我所知,她是沒什麽朋友的。至於遊學那四年,隻看她無故受傷昏迷,隻有萍水相逢的好心人將她送迴,就知那也不是一段多麽愉快的經曆了……”


    因此,有陌生公子送桂花糕討盧紋秋歡心,寧敞第一時間也並不覺得二人交情匪淺,反倒生出一些疑問。


    看這幾個小廝這麽熱衷於八卦,寧敞就順勢一問:“送貨人沒留下公子的姓名,總該知道點那公子的特征吧?你們就沒好奇打聽打聽?”


    之前那個話多的小廝沒憋住,跳出來說:“哪能不問?當即我就問了門口糕點鋪那個跑腿的,說是也沒見著那公子的麵,但是他們掌櫃的說是個穿月牙白錦繡長衫的公子,看著就身世顯赫,是個有頭有臉的。”


    然後,他用手半掩著嘴,衝左右幾個小廝說:“掌櫃的也說了,那公子苦求我家小姐已久,他也是想成人之美。”


    其餘幾個小廝聞言捂嘴偷笑起來。


    寧敞點點頭,朝那幾個小廝揮揮手:“快些送去吧。”


    月牙白長衫,嗬嗬,還當是哪位被她遺漏了的盧紋秋舊友,原來是楊滯那個無孔不入的家夥。


    當時她帶著折更蹲守在糕點鋪,準備給楊滯來個請君入甕,讓他困在花鼓美食街。


    因為寧敞從江楓那裏聽了很多楊滯的事,對他的手段有所了解。


    她原本的打算是,能困住這隻狡猾的狐狸多久就困多久。哪怕能混淆片刻他的視線,為江楓爭取多點單獨留在盧府探查的時間也是好的。


    最後沒想到楊滯來了個主動出擊,自己去了糕點鋪查委托人的線索,得到消息後還堂而皇之地到自己麵前挑釁,約定在盧府會麵。


    那一副囂張的嘴臉寧敞怎麽也不會忘。


    包括楊滯當天穿的那身月牙白,寧敞也是記憶猶新。


    其實那件長衫的顏色低調,隻是做工精良,織繡繁複,比較考究罷了,款式、設計上並不出彩。


    若是換另一個人穿著這樣保守的衣服從她麵前經過,她說不定轉頭就忘了。


    但是因為那件衣服穿在楊滯身上,恰合了他機心城府的氣質。


    當日寧敞和折更說是暗查,行事其實是刻意誇張的,因為就是存了吸引敵方視線的心思,是故意暴露行跡的,好騙他們以為委托人真的會去糕點鋪。


    楊滯的標記靈了塵肯定早就發現她們二人了。他仍選擇拋頭露麵,深入糕點鋪去調查,所以才會選月牙白這種內斂的素色喬裝打扮。


    隻是他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這張臉和他尊貴雍容,不怒而威的周身氣場是什麽素服都掩蓋不了的。在人群中有了路人的映襯,隻會更加紮眼。


    所以當時他低頭走進糕點鋪,努力做到不張揚,寧敞仍隻是輕輕一瞥,單從半邊側臉就注意到了他。


    寧敞覺得江楓當時說楊滯的皮相誤人都說得過於保守了。


    她認為楊滯要想做到不被人察覺,喬裝改扮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需求了,唯有易容扮醜。


    不過楊滯那種長得招搖撞騙但又不自知的,當然意識不到這點。寧敞為此感到慶幸。


    其實她一直沒想通,楊滯究竟是怎麽在短時間內查到委托人在盧府的。


    看到小廝們手上那滿滿當當的桂花糕,她才有了些眉目。


    也對,若是一個陌生顧客公然打探其他客人的隱私,糕點鋪老板是萬萬不能通融的,除非他以後都不想做生意了。


    但若是這是一個為了追求心愛的姑娘下了大訂單,又巧言令色請求掌櫃的幫忙匿名送禮,給姑娘送驚喜的貴公子,而他碰上的又恰巧是個熱心腸的掌櫃,很有可能就能從和掌櫃的攀談中了解到姑娘的情況。


    就算掌櫃的還是堅持原則,守口如瓶,在記賬的時候,他也能借機窺視賬本內容。


    以楊滯的心機才智,要發現盧府在糕點鋪快要打烊時下的大訂單,簡直易如反掌。


    難怪,楊滯會選擇假扮成盧紋秋的愛慕者。


    雖然當時他甚至連盧紋秋是誰都不知道,也不確定盧紋秋是不是委托人,但為了獲得掌櫃的信任,他立馬就能以一個苦追心上人不得的癡情兒郎自居。真是恬不知恥,狡猾至極。


    還好江楓早就警惕過她,當心楊滯無孔不入,不然她可能連委托人是怎麽丟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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