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見十來個壯漢手持棍棒,朝這邊衝來,心頭一驚,道:“不好了,撞禍了,你亂扔大骨頭,把人家的頭給打破了!我看這人穿金戴玉,滿身珠光寶氣,極有可能是這家的主人王萬錢。你打誰不好,偏偏打到他頭上,真是倒黴透頂!哎呦,我的祖宗,你還愣著幹什麽,快逃呀!”


    “不用逃。”東門夜雨按劍而立,神色異常平靜,“莫說隻是打破了頭,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沒人敢把我怎麽樣。”


    老大夫微微一怔,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王萬錢是誰,你難道不知道?他是通寶錢莊的大掌櫃,名下產業遍布巴蜀各地,是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幾個人之一,豈是你能惹的?聽我老人家一句勸,不要逞一時之勇,趁現在趕快逃,要是被他抓住,後果不堪設想!”


    東門夜雨無動於衷。


    老大夫心急如焚,走上前,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小雨啊,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啊!以前你看不慣那些人為非作歹,天天跟他們打架,那時你年紀小,初生牛犢不怕虎,尚可理解,現在你已經長大了,怎麽還這麽不懂事?王萬錢富甲一方,黑白兩道通吃,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能招惹的!算我老人家求你了,快逃命去吧!”


    東門夜雨微眯眼眸,道:“老頭,你知道嗎,你說話的語氣跟我娘真的很像。在我小的時候,每次我出門,她總不忘叮囑我,出去不要惹事,那些人咱們惹不起。在她眼裏,那些人都是高高在上,不容冒瀆的,無論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你都隻能默默忍受。所以,每次她受人欺負,總擺出一副歉疚的模樣,不住地給人家賠禮道歉。這樣的場麵,我已經見過不知有多少次了。我真的不明白,應感到歉疚的不該是欺負她的那些人嗎?她明明是受害者,為什麽反而要給加害者賠禮道歉呢?我們大家都是人,為什麽他們可以趾高氣昂,我們就要卑微如螻蟻?為什麽?小時候我一直很困惑,長大後我漸漸明白了:這世上有太多的無奈,為了生存,我們不得低頭,不得不忍讓。但平心而論,一味的低頭忍讓真的有用嗎?如果有用,她還會被人當街打死嗎?你還會被奪盡家產,淪為乞丐嗎?我並不反對低頭忍讓,我在外麵闖蕩的那些年,也曾向人家低過頭,但我覺得,低頭隻能是一時的,一旦養成了習慣,低下去的頭就再也抬不起來了。”


    老大夫低著頭,默不作聲。


    小菊突然道:“主人,他們過來了,要不要我去……”


    “不必。”


    東門夜雨身形不動,體內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勁,將那十來個壯漢全數掀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時掙紮不起,頓時整個巷子裏充滿了痛苦的哀嚎之聲。


    這些持棍的漢子都是王萬錢花重金請來的,個個有武藝傍身,體格又比常人高大健壯,但沒想到,隻一碰麵,就全被打倒了,這讓王萬錢很是意外。


    “扔骨頭的,你別猖狂,得罪了我王萬錢,叫你吃不了兜著走!”王萬錢嘴上雖然強硬,但心裏卻十分害怕,想就此退走,但轉念又想,“此人尋釁在先,傷人在後,無論到哪裏去說,也是我占理,憑什麽怕他?他再有本事,難道還敢跟同天會作對?我雖然不會武功,但到底是同天會的會主,他敢把我怎麽樣!”想罷,竟朝東門夜雨那邊走了過去。


    此時正值雨後,天色陰沉,離得又遠,王萬錢看不清人臉,等到了近處,他才豁然發現,原來打倒自己手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今日要宴請的客人。


    他撫摸著鼓脹的肚皮,大笑道:“我道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隻一個照麵,就把我的手下全打倒了,原來是東門劍主你,哈哈!”


    “東門劍主?”老大夫吃了一驚,“哪個東門劍主?”


    王萬錢看了他一眼,道:“難道天底下還有第二個東門劍主?”


    老大夫瞪大了眼睛,道:“小雨,你……你難道就是那個‘巴蜀第一劍’東門夜雨?”


    東門夜雨微微一笑,道:“怎麽,不像嗎?”


    老大夫萬萬沒有想到,當年那個經常被打得渾身是傷的小屁孩,如今竟已成了巴蜀最有名望的人。


    記得之前給他治傷時,他時常在自己麵前大放厥詞:“總有一天,我要成為巴蜀劍道第一人!”


    “總有一天,我要把那些愛欺負人的混蛋,通通趕出巴蜀!”


    “總有一天,我要讓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再害怕!”


    ……


    總之,都是這一類的話。


    每當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老大夫總會不合時宜地給他潑一盆冷水:“天天跟人家打架,你先活到那時候再說吧!”


    老大夫一直以為,他當年說的那些話,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天真的囈語,但現在看來,那根本不是囈語,而是他一心想要完成的夢想。


    他真的做到了。


    至少他現在已經成為了巴蜀劍道第一人。


    目前,他在巴蜀的影響力,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也許有人不知道蜀王叫什麽名字,但沒有人不知道‘巴蜀第一劍’叫東門夜雨。


    過去的一幕幕湧上心頭,老大夫不禁流下了眼淚。


    東門夜雨伸出手來,道:“老頭,跟我走吧。在巴山城,你可以繼續從事老本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老大夫愣愣地站在那裏,不知該作何迴答。之前他不肯答應,是不想連累別人;現在,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資格,得到‘巴蜀第一劍’的庇護。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竟會與“巴蜀第一劍”我所牽連,但現在卻已成為了事實。


    這就像是一個夢,一個不真實的夢。


    東門夜雨見他遲遲不作迴答,有些失望地縮迴了手,道:“你若不想跟我迴去,我也可以把你的醫館贖迴來,你可以像從前一樣繼續給人看病,隻要有我在,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


    老大夫仍不作聲。


    王萬錢嗬嗬一笑,道:“老人家,雖然我不知道你跟東門劍主有著怎樣的過往,但能被他這樣優待的,你還是頭一個。聽我一句勸,跟他去巴山城吧,那是個人人向往的地方,別人想去還去不了呢,你有了這樣的機會,可要好好珍惜呀!”


    老大夫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我跟你迴巴山城,別的不求,有口吃的別讓老婆孩子餓著就行。”


    王萬錢撫摸著鼓脹的肚皮,大笑道:“你老人家大可放心,在巴山城內,連狗都餓不著,何況是人呢。”


    ——————


    蕭溪水把老大夫領到雲天行麵前,道:“雲少主,這位是巴山城內的首席醫師,醫術非常高明,我幫你請來了,就讓他老人家幫你瞧一瞧吧。”


    雲天行微微頷首,道:“有勞了。”


    老大夫點了點頭,道:“我先幫你把脈,請伸左手出來。”


    雲天行依言伸出左手。


    老大夫將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輕輕搭在雲天行的手腕上,微閉雙目,感受脈搏的律動。突然,他眉頭一皺,立即睜開眼睛,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了雲天行一眼,又道:“請伸右手出來。”


    雲天行伸出右手。


    老大夫把完了脈,卻什麽也不說,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雲天行看。


    蕭溪水問道:“怎麽樣?”


    老大夫半眯著眼睛,沉聲道:“我看這位小兄弟生得秀氣,莫非是女扮男裝?”


    蕭溪水咳嗽了兩聲,道:“雲少主是男兒身,這是確信無疑的。”


    老大夫撚著花白的胡須,自語道:“怪事,怪事。”


    蕭溪水道:“什麽怪事?”


    老大夫道:“他若不是女兒身,怎會有喜脈?”


    “喜脈?”蕭溪水吃了一驚,“你老人家不會弄錯了吧?雲少主是男兒身,不可能有身孕,怎麽會號出喜脈?一定是你老人家弄錯了!”


    老大夫搖了搖頭,道:“我老人家隻是年紀大了,醫術可一點兒沒有退步。這確實是喜脈,不會錯的。我甚至還可以斷言,他懷的是個女孩。”


    蕭溪水目瞪口呆。


    練二娘咂了口煙,笑說道:“手抖號出喜脈,還是個女孩,嗬嗬,這可真是曠古未有之奇事!就是不知門主夫人在聽到這則喜訊後,會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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